双面母豺

蒋骁飞

亚洲豺是群居动物，它们通常以“家庭”为单位，组成一个小集体，共同生活、共同防御、共同捕食。在这个集体中，成年公豺是头领，它带领着母豺和一群孩子，在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里战斗。

一个以美国动物学家为主组成的摄制组，却在一片丘陵地带，发现了一个没有“头领”的豺群。在这个群体中，只有一只成年母豺和七八只未成年的豺崽。按道理，这样的豺群是不应该存在的，要么母豺带着它的孩子们投奔别的豺群，要么招赘新的公豺成为家庭的“顶梁柱”。摄制组跟踪拍摄一周后，也未在这个豺群所属领地上看到一只成年公豺活动的踪影。同时，他们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现象：那只母豺像公豺一样性情凶猛，胆大力强，凡与之遭遇的大小动物无不畏惧而逃；孩子们尽管尚未成年，但在它的带领下，不但捕获了足够的食物，而且有力地维护了领地的完整性。在这个豺群中，这只母豺俨然就是“头领”。

在随后的拍摄中，动物学家又有一个“惊人”发现，这个豺群并不是没有成年公豺！在豺群领地的边缘，在一片灌木丛里的一个被遗弃的陷阱中，人们发现了它。这个陷阱大约1.5米深，但对于身材矮小的亚洲豺来说，是难以逾越的壁垒，如果不借助外力，它永远不可能逃出，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它掉入陷阱已有一段时日。但让人疑惑的是，当摄制组发现这只公豺的时候，它却在陷阱底部安然酣睡，在它的身边还残留着半只没有吃完的野兔，它全然没有身陷囹圄后的烦躁和绝望。

谜底不久揭晓了。傍晚时分，动物学家们看见，母豺叼着食物、带着它的孩子们来到陷阱边。陷阱中的公豺，似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正翘首以待每天定时送来的盛宴。

公豺饱餐之后，对着上方的母豺和孩子们久久凝望，并发出低柔的叫声，似乎在表达着感激和愧疚之情，又似乎在傾诉内心的思念。

突然，母豺背朝陷阱，扬起前爪，使劲而快速地刨起陷阱边缘的泥土，过了一会儿又换后腿，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躲在一旁的摄制组大惑不解，不知道母豺要干什么。当镜头拉近时，他们惊异地发现，在灌木浓密枝叶的掩盖下，早有一条连着陷阱的沟壑。人们立刻明白，这只母豺要掘出一条通道来拯救自己的丈夫！当这条沟壑足够深的时候，它就是一个台阶，公豺可以先跃上台阶，然后再跳上地面……现在这条沟壑已有二十厘米深，如果再掘四五十厘米，公豺就能凭借自己的跳跃能力成功脱险。但是，这里荆棘丛生、泥石相裹，对于身材矮小、并不善于刨土的亚洲豺来说，不亚于一项浩大工程。

让人欣喜的是，母豺并不是孤军奋战。它的孩子们也参与到这场拯救父亲的行动中，当母亲疲劳的时候，孩子们便轮流跳入沟壑接力。很快三个小时过去了，母豺仍没有离去的意思。在皎洁的月光下，摄制组已经看不清它们刨土的动作，却能听到泥石撞击草木的声响，这声响就像一首令人振奋的交响乐，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当豺群疲惫不堪地离去后，好奇的摄制组打着电筒靠近陷阱，他们赫然看见，在被掘起的新鲜土壤上，竟有点点血迹……

在母豺及其孩子们的执着坚持下，沟壑在一天天加深。六周后的一天，公豺拼命一跃，跳上了类似台阶的沟壑，接着跃上久违的地面，重获自由的公豺欢快地尖叫着，像风一样在草地上奔跑着。它的孩子们也相互追逐着，时而纠缠在一起嬉闹，时而相对欢叫……此时，那只母豺非常安静，它蹲坐在一块岩石上，默默注视着欣喜若狂的丈夫和孩子们。它的双眼里，分明溢满喜悦、感动和幸福。

在随后的拍摄中，人们看到，那只母豺性情大变，它每天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温顺而柔弱.已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凶猛。动物学家说，这是正常现象，当丈夫重新回到家庭成为“顶梁柱”后，它本能地回归母性的角色。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