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瓦房
2018-02-10湖北新洋丰肥业股份有限公司龚丽
□湖北新洋丰肥业股份有限公司 龚丽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我静静地躺在临窗的沙发上翻看书本。微风拂过,院里树叶“沙沙”作响,就像父亲翻瓦时棕刷扫过的声音,不禁让我想起了故乡的瓦房。
我的家乡在连绵起伏的武陵山深处,登上我家后山顶远眺,武陵山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他裸露的皮肤沟壑纵横,寂静地躺在时光的长河里缄默不言。
我家的瓦房是由心灵手巧的父亲亲手设计搭建,与寨里其他瓦房相比,显得格外别致。房顶的瓦片来自丁市镇里最好的瓦窑,全由父亲逐块铺盖,严丝合缝。父亲说,瓦就是我家的天,每一块都要搁平拣顺,马虎不得。在那个犁地基本靠牛、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起早贪黑在山上劳作的父亲只要看见我家瓦房飘出的缕缕灰白色炊烟,就知道是时候回家吃饭了。
每年农闲时节,父亲就会上房翻瓦。瓦房经历了一年的风吹雨打、霜冻雹砸,房顶积满了枯枝败叶、伤痕累累,有的瓦片裂开了缝,有的碰碎了角,还有的被顽强的野草拱断了腰。父亲将木梯搭在后院房檐上,嘱咐我扶稳梯脚,他头戴一顶稻草帽,腰系一把粗茶壶,手提一柄棕扫帚,如灵猴般轻巧地几下就攀爬上了房顶。父亲逐一翻拣每块瓦片,不停地挥动扫帚,在一片“沙沙”声之中,残枝腐叶、尘污垢渍连同破损的瓦片一同被扫下,飘洒在阁楼板上、掉落在房檐沟里。
翻瓦那天,母亲会提前准备好早饭,并将锅碗瓢盆用油布遮盖严实,以便遮挡掉落的尘垢。这些破碎的瓦片对我这种小女孩来说可是宝贝。我将它拾起来,捧到后院的大石块上反复打磨,做成一颗颗大小一致、漂亮光滑的圆形瓦珠子,这种珠子轻便耐用,一般7颗为一副。不管是到山坡上放牛、砍柴、割猪草还是到村小学读书我都贴身带着它,只要有空闲时间,我就约上几个小伙伴,找一处平坦的地方蹲下,一起兴高采烈地玩起“捡子”游戏来。
每翻一次瓦,房顶到最后就会剩一片“天窗”需要填补。父亲会估算好所需瓦片的数量,然后用备用瓦片去填补。这时候我们全家上阵,父亲在房檐边接瓦,我在梯子上传瓦,母亲和弟弟负责在地面运瓦。如果瓦片不够,父亲就去向邻里借瓦,并承诺等年底手头宽裕了就上镇里买瓦归还。有一年下冰雹,我家房顶被砸得稀烂,修补起来借了很多瓦片,幸好那个秋天我家大丰收,父亲高高兴兴赶着牛儿来回驮了好几箩筐玉米去赶集,然后换回了两筐乌黑发亮新烧出窑的瓦片,归还了邻里。
今年回了趟娘家,寨里的面貌已然大变。那些低矮的瓦房拆的拆、倒的倒,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小洋楼。我家也建了新楼,好在父母恋旧,瓦房依旧修葺如初。新年那天晚上,在一家人高兴团聚之余,我抽空去了趟老瓦房。来到阁楼,静静地坐在空空的木板床边,上面没有了被褥,只凌乱地摆着几件我熟悉的补丁衣服,几颗我最心爱的瓦珠子散落在地板上,任凭我如何搜寻,都凑不齐完整的一副。我怅然抬头凝望,黑黢黢的瓦檩子、椽子和我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房顶上依旧乱布着挂满细小虫子的蜘蛛网,我又清晰地听到了树叶掉落在瓦面的声音,时而还有老鼠在瓦沟里相互追逐撕咬,这里的一切好像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任何改变。
夜已深,我却迟迟不肯下楼,我想尽力把小时候每晚睡觉的地方、承载着我童年梦想的地方都原封不动地装进我的脑海里。直到母亲一声声地呼唤着我的乳名寻来,我才恋恋不舍地掩上了阁楼的门。
几天假期一晃而过,我又不得不踏上离乡的路,太多的不舍和留恋一直压在我的心头,车开到后山顶的时候我让老公停了一会,然后抱着儿子下了车,站在山顶上再一次默默凝望家乡。儿子突然扯着我衣角说:“妈妈,你看,那些房子像不像你说的火柴盒呀?”那一刻,我已经热泪盈眶,泪水险些弄湿了儿子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