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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代中共与美国的关系探析
——侧重于中共对美国的观念及政策的考察

2018-02-07王树林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对华政策

王树林

(中共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委员会党校,新疆 五家渠 831300)

1940年代中共与美国关系的展开深刻而持久地影响了中美两国关系的发展。本文拟以美日关系、美苏关系的变化为背景,以中共对美国的观念和政策的演变为主题,考察中共与美国从合作走向对抗的历史过程,并尝试探讨中共与美国关系发展的历史经验。

一、中共与美国合作的尝试

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革命政党,其对美国的观念及政策深受共产国际和苏联的影响。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中共以阶级斗争的观点将美国视为压迫、掠夺中国的帝国主义国家。从1937年7月中国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到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对华政策从中立走向结盟。中共对美国的观感和认知虽然几经变化和反复,还是明确承认美国是民主国家,从而确立了与美国建立反日统一战线的政策,并争取与美国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

早在1936年夏,中共即邀请美国记者斯诺访问陕北苏区。毛泽东同斯诺进行了多次会谈,不仅介绍了中共的历史、现状、近期目标及其政策,而且剖析了美日矛盾,批评美国的孤立主义政策,倡导中美建立反日统一战线[1]390-412。斯诺的陕北苏区之行,开启了中共与美国非官方接触的闸门。1937年春,美国总统罗斯福秘密委托来华的美国军官卡尔逊考察中共华北和西北抗日根据地。次年5月,毛泽东在同卡尔逊的谈话中坦率地讲道,在中国实现共产主义是遥远的将来,中共近期的目标是在中国实行民主[2]221。中共领导人同美国记者和外交官的谈话,既反映了中共建立国际抗日统一战线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也表达了让美国政府和一般民众了解中共实际状况尤其是中共内外政策的愿望,进而影响美国对华政策。事实上,正是美国普通记者和外交官几乎共同为中共塑造了一个充满神奇色彩的形象——“那个时代最富有吸引力的革命者”[3]66,在一定程度上唤起了美国人对中共的同情和好感。

1939年至1940年间美日矛盾加剧,美国采取援助中国以抑制日本的对华政策,并开始介入中国内部事务。美国政府既然希望稳定中国政局,借以加强制止日本“南进”的力量,就需要改变不承认中共,不干预国民党排斥、压制共产党的消极态度,从而为中共与美国官方接触提供契机。1941年1月皖南事变在美国朝野引起了震动和愤慨。2月初,罗斯福总统的代表居里在访问重庆期间,主动提出要求会见中共领导人周恩来。居里表示美国赞助中国统一,反对日本,不愿内战扩大,主张政府改革。周恩来向居里提供若干国民党制造摩擦的材料,并说明蒋介石若不改变反共政策,将引起国内战争,使抗战熄火,日本南进。居里向蒋介石声明:美国在国共纠纷未解决前,无法大量援华,中美间的经济、财政等各问题不可能有何进展[4]503。居里与周恩来的会谈开创了美国官方与中共接触的先例,标志着美国在国共关系问题上既承认国民党的统治地位,又认可中共的抗日力量,要求国共坚持统一战线,团结抗日。在深入了解美国的对华政策后,中共发展与美国的关系也就有了比较现实的基础。

从1936年中至1941年底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共与美国官方的联系微乎其微。中共政策中出现的种种变化,在相当程度上,与其说是针对美国政策变动所作出的反应,还不如说是中共对美国的认识不断发展的结果。经历了一个曲折的摸索过程之后,中共积累了自己最初的外交经验,并最终确立了与美国建立反日统一战线的政策。这就为以后中共提出更加积极的对美政策,开展对美外交活动打下了基础,这段经历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是长久的。中共提出与美国建立反日统一战线政策的主要目的是:要求美国赞助中国抗战,要求美国赞助中国内部团结。中共希望利用美国在中国的影响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牵制国民党的反共与妥协投降活动。与此同时,中共对美政策的另一个方面是,强烈地反对可能出现的美日妥协,并对美国可能支持国民党反共活动保持着高度警觉[5]。

1941年苏德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爆发,美苏关系的密切发展,为中共与美国关系的发展扫除了意识形态方面的障碍。美国政府在1942年末1943年初主动与中国政府签订废除不平等条约和放弃在华特权的行动,更进一步促使中共从战略上考虑同美国在中国今后的抗日战争及战后中国建设问题上取得积极合作。

当中共尝试与美国合作时,是把美国政府当作资产阶级的进步力量来看待的。1943年,中共成功地利用国际舆论,特别是美国的压力制止了国民党又一次发动反共高潮的企图。1944年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发展,国民党军队却在豫湘桂战役中溃败,国共力量对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美国对中国战场出现的危机深感不安,6月中副总统华莱士访华时对蒋介石颇有微词,并促成了美军观察组访问延安。在美军观察组抵达延安前,毛泽东提出,罗斯福可能在国民党和共产党两个力量之间做出选择,我们争取变为“铁托”;如果蒋的力量太弱,美国反攻非经过我们不可,它就有可能直接援助我们。毛泽东的乐观估计是建立在他对美国,特别是对罗斯福的看法之上的。他认为,尽管罗斯福是资产阶级政治家,但他是资产阶级领袖中的进步派。他主张联合苏联,抗击法西斯;对华政策是共同抗日,抑制中国内战,希望国民党政府实行民主改革。毛泽东估计,美国要打败日本,要在中国登陆,必然需要中共的合作;在中国推动民主改革,也必须与中共合作。毛泽东还认为,战后,美国要为战时庞大的生产力寻求市场,中国也是有吸引力的地方之一。正是根据这些估计和认识,中共确定了与美国合作的方针[6]257-258。

1944年8月,美军观察组派驻延安标志着中共与美国合作的开始。中共对美军观察组的到来非常重视。毛泽东称美军观察组到达延安“是中国抗战以来最令人兴奋的一件大事”。因为经过七年抗战,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以及解放区军民的力量终于逐渐被同盟国所认识,“国民党想要永远一手遮天,已经困难了”[7]333。抗战后期,中国在同盟国中与美国的关系最密切,中共外交工作的主要对象也是美国。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共以统一战线的思路发展与美国的关系,美国派军事观察组来延安等于与中共建立起官方联系。中共分析认为,这是“我们在国际间统一战线的开展,是我们外交工作的开始”;“国际统一战线的中心内容,是共同抗日与民主合作,这不仅在抗战中有此需要,即在战后也有此可能”;为此,首先争取实现与美国的军事合作,然后再根据情况和可能开展文化合作、政治合作与经济合作[8]314-315。

为了推动与美国的军事合作,中共制定了“放手与美军合作”等方针政策,而且还做了周密细致的部署。同时,中共也谨慎地向美方提出援助的要求,主张按照抗战成绩分配盟国援华物资。中共的方针和要求,既表明了中共合作的诚意,也测试了美国合作的诚意,更重要的是为了打破国民党在接受外援方面的垄断地位。事实上,中共与美国的军事合作几乎是中共单方面地帮助在华美军,例如搜集军事和气象情报,救助被难美军士兵等,而美国援助中共的问题始终没有落实。

1944年是战时国共关系最关键的一年。华莱士访华和美军观察组来延安后,中共希望抓住这个新出现的时机,积极发展与美国的友好合作关系,借此推动一直停滞不前的国共谈判的进程。9月中,中共公开提出废除国民党一党专政,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而在中国成立联合政府是罗斯福在开罗会议上提议的。中共接受由美国政府出面斡旋国共关系顺理成章。10月开始,罗斯福总统的特使赫尔利介入国共谈判,中共与美国的合作关系在政治层面上展开。11月初,中共与赫尔利举行会谈并达成《中国国民政府、中国国民党与中国共产党协定》。赫尔利作为美国政府的特使却代表国民党签署了一份基本上反映中共意愿的文件。中共尽管作出了重大让步,毛泽东还是满意的。在致罗斯福的信中,他写道:这个协定的精神和方向,是我们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八年来在抗日统一战线中所追求的目的之所在。在信的末尾,毛泽东对罗斯福的努力表示感谢:“我们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一向是有历史传统的深厚友谊的,我深愿经过你的努力与成功,使得中美两大民族在击败日寇,重建世界的永久和平以及建立民主中国的事业上永远携手前进。”[7]350-351至此,中共与美国的友好合作关系发展到高潮。

中共接受美国斡旋国共关系,是牵涉全局的关键问题。无论美国斡旋的结果如何,都必将对国共关系和中美关系产生重大影响。军事合作与政治合作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紧密,很难设想其中的某个方面能单独取得成功。中共争取与美国合作的努力开局似乎进展顺利,但很快就受到挫折。在蒋介石拒不接受中共关于建立联合政府和联合军事委员会的主张后,赫尔利又转而要求中共接受蒋介石的条件。战时国共谈判陷入僵局。关于军事合作问题,表面上看来没有明显的挫折,美军在华机构一直在与中共讨论军事合作问题。可是实际上,由于形势的变化,美国最高决策当局在1944年底至1945年初基本放弃了与中共举行军事合作的打算。中共与美国进行军事合作的可能性消失了[9]。

毛泽东曾与美军观察组成员谢伟思多次交谈,他从民主化和工业化两个方面表达了自己对美国的看法:其一,美国作为一个民主国家,应运用其影响,促进中国的民主化进程。其二,美国应援助中国实现工业化。毛泽东说,中国必须工业化。我们不害怕美国的民主影响,我们将欢迎它。美国无须担心我们不采取合作态度,它会发现我们比国民党容易合作。我们能够并且必须合作[10]218-229。

中共真诚地希望美国与中国友好合作。毛泽东确实曾极其关注美国,并作出相当有进取性的努力。毛泽东把美国作为民主、进步的力量看待,但他所取的意识形态目标依然是十分明确而坚定的,即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前途必定是社会主义。这种意识形态取向与美国政治文化理应格格不入,但毛泽东一刻没有离开中国的实际:战后中国存在着另一种前途是国民党的一党专政的独裁统治;在结束百年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后,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将在积贫积弱的土地上建立,而当时并没有看到苏联援助的可能。因此,毛泽东把美国作为战后中国革命和现代化建设的一种政治、经济因素加以考量,并不认为意识形态的差别是与美国合作的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

二、中共与美国关系的曲折发展

中共与美国关系实质性地展开,恰恰处于战时向战后转变的关键历史时期。美苏由战时的盟友变成冷战的对手。美国以战略利益和意识形态的高度结合为出发点,采取了扶蒋反共的对华政策。从1945年底到1947年初,中共经过敏锐的观察和审慎的思索,制定并实施了“中立美国”的策略。在美苏冷战与国共内战的纠葛中,中共与美国的关系艰难而又曲折地发展。

1945年初,由于美国在太平洋取得直接进攻日本的战略基地,进而迅速取消了在中国大规模登陆作战计划。史迪威被解职,中缅印战区随之撤销,标志着美国对中国在对日战争中的军事作用已经不予重视。美国疏远中共的种种迹象已显露出来。1月中,在重庆的王若飞向中共中央报告说:美国各报对重庆的批评突然缓和下来;对中共持友好态度的包瑞德、戴维斯已被调离美军观察组,不再返回延安;同时,美国正在增加援华物资,以加速装备重庆军队。美国政府不会因延安而得罪重庆[7]357。3月中,毛泽东在与谢伟思的谈话中表达了他对美国对华政策逆转的忧虑:一、美国对涉及中国的问题依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看法,它仍然不完全理解共产党人;虽然近来在中国显示出来的美国政策依旧是暧昧不明,但是他不能相信它是固定而不可改变的。美国会终于认识到,只支持中央政府,并不是进行这场战争、加快中国民主进程、或保证远东战后安定的最佳途径。二、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之间存在着强有力的同情、理解和互相关切的纽带。两个国家实质上都是民主的和具有个性的。两国都天生爱好和平,是非侵略性的、非帝国主义的。中国战后最急需的是发展经济。美国和中国经济上彼此互为补充;他们不会竞争。美国不仅是援助中国发展经济的最适当的国家,它也是能够充分参加中国发展经济的仅有的国家。由于这一切理由,中国人民和美国之间不应该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冲突,疏远和误解。三、美国不认识它在中国的影响力和决定中国事态发展的能力。蒋介石依赖美国的援助。如果他不是得到美国的支援,他或者早已崩溃,或者已经被迫改变了他的政策,以团结全国并博得人民的支持。没有这回事:美国不干预中国!你们是作为中国的最大盟国呆在这里的。你们在这里的存在是巨大的[11]326-327。毛泽东不无报怨地问谢伟思:“我们不明白,为什么美国的政策在有了良好开端之后看来又摇摆了。”[11]331

1945年4月至6月,毛泽东在中共七大的讲话和报告中表明了对美国的深刻怀疑和高度警戒。他在阐述中共的外交方针时说:“我们要求各同盟国政府,首先是美、英两国政府,对于中国最广大人民的呼声,加以严重的注意,不要使他们自己的外交政策违反中国人民的意志,因而损害同中国人民之间的友谊。我们认为任何外国政府,如果援助中国反动分子而反对中国人民的民主事业,那就将要犯下绝大的错误。”[12]1085这是对美国警戒的暗示。毛泽东还把英国武装干涉希腊问题同美军在中国进行干涉的可能性相联系,视之为极需高度警戒之事,在中共七大期间多次论及斯科比。他说,国民党反动派“希望某些同盟国的将领们在中国境内执行英国斯科比将军在希腊所执行的职务。他们对于斯科比和希腊反动政府的屠杀事业,表示欢呼”。提醒全党“要注意中国将来会有斯科比老先生来刮油水”[13]123。“我们要用各种方法来避免,如果发生了,就采取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方针”。[13]194

中共七大期间,毛泽东甚至怀疑战后的中国可能变成美国的半殖民地。他认为,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资本主义是向下的,只有美国的资本主义是向上的。“美国现在的繁荣,带有特殊性,是特殊的繁荣”,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看,美国这个世界经济的喜马拉雅山是要倒的,并且它自身的危机要由无产阶级革命来克服。然而,美国繁荣的事实和干涉中国内政的可能,使毛泽东同意中国可能变成美国的半殖民地的看法。他估计,战后中国“以美国为主控制国民党,英国可能插进一只小脚”,这一变化将是“一个长期的麻烦”。把日本侵略者打跑了,可是又来了一个“特殊繁荣”的美国。毛泽东要求中共高级干部“应该特别注意美国的情况”。针对美国反共的舆论,毛泽东鄙视地说:“你们吃面包,我们吃小米,你们吃面包有劲,嘴长在你们身上,我们管不了。”[13]188,192-193

1945年4月,赫尔利在华盛顿公开宣布,美国政府全力支持蒋介石政府。面对美国政策的变化,中共最初采取留有余地的做法。毛泽东决定“延安暂取不理的态度”。6月,“美亚事件案”发生,《解放日报》点名批评赫尔利,但与美国政府分开。在中共七大闭幕会上,毛泽东正式公开批评赫尔利代表的美国扶蒋反共政策,“告诉你们美国政府中决定政策的人们,我们解放区禁止你们到那里去,因为你们的政策是扶蒋反共,我们不放心”[12]1102。7月初,毛泽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人讲:我这几条烂枪,既然可以同日本人打,那也就可以同美国人打,第一步我要把赫尔利赶走了再说[14]188。随后,新华社公开发表评论说,美国的赫尔利,中国的蒋介石,一唱一和,“安放下中国大规模内战的地雷。”[12]1111中共尝试与美国的合作艰难前行。

毛泽东关于中美合作的战略思路显然不是以帝国主义形象的美国观为基础的。他把国家独立、民族解放与战后中国政治、经济的现代化进程联系起来,而美国是作为盟友和合作者被接纳其中的。毛泽东感到与美国的合作随着罗斯福去世已完全没有了可能,开始强调警惕英国干涉希腊民主革命的事件在中国重演,战后中国有变成美国殖民地的危险。毛泽东对美国的观感和认知显现了中共领导人的民族主义情结与现代化追求之间的张力。

1945年是战时向战后转变的关键年份。2月,美苏两国首脑在雅尔塔会议上一致同意支持由蒋介石来统一中国以避免发生内战;8月,斯大林在中苏谈判中承诺不支持中共建立联合政府的主张。而在中国国内,抗日战争结束前后,国共紧张关系骤然升级。在美苏介入下,国共重庆谈判虽然签订了“双十协定”,但是双方的军事冲突却愈演愈烈。美国片面支持蒋介石的政策面临严峻的挑战。年底,杜鲁门总统批准驻华大使赫尔利辞职,任命马歇尔为驻华特使,并表示不以武力干涉中国内争,赞成用和平民主的方式解决中国内部问题。马歇尔使华调处国共争端,中共与美国的关系又呈现缓和的趋势。

在洞察战后初期的国际局势和分析美国对华政策之后,中共积极而又慎重地制定和实施了“中立美国”的策略。中共领导人认为,美国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是一定要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来干涉中国内政的;无论欢迎与否,中共一时还无法避免这种干涉。但是,美国对华政策存在着可资利用的矛盾。美国对华政策中“扶蒋溶共”和“援蒋反共”的基本点是不会改变的,但由于当时种种因素的掣肘,美国尚不愿中国发生内战,仍想极力促成中国统一,其目的在于“取得在华优势”或“独霸”中国[15]32。同时,美国干涉中国内政具有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国际的压力,包括美国干涉的压力,是迫使蒋介石走上和平和改良道路的必要条件之一,中共在确定“和平、民主、团结”的方针时,显然是把这一压力计算在内的;另一方面,一旦美国采取片面援蒋的政策,美国的干涉就会给中共力争和平民主的努力造成极大困难,成为引发国共内战最危险的因素。对中共来说,必须力争前者,防止后者。这是中共“中立美国”的必要性。

战后初期的美苏国共三国四方关系复杂而微妙。在中共领导人看来,战后“世界的中心问题是美、苏之争,反映在中国便是蒋、共之争”。美苏斗争和国共斗争虽然在本质上是相互联系的,但在形式上又时常有所隔离。美国的政策是“扶蒋、打共、反苏”;蒋介石的政策是“在打共时企图中立苏,在反苏时又必望连上共”;苏联的对华政策“在形式上乃不得不与中共隔离,在对美斗争时有时中立蒋,在对蒋时亦常不联系美”。照此办理,中共在对蒋斗争时则“一方面固应表示与苏联无关,另方面有时(甚至只是形式上的)也可中立美国”[16]455。这种形式上的隔离可以减少美国大规模干涉中国事务的借口,有助于保持美苏在华力量和影响的某种平衡,也有利于运用国际上的各种力量来牵制美国。这样,中共就可以通过战略上的平衡达到策略上的主动。这是中共“中立美国”的可能性。

马歇尔使华期间,中共“中立美国”的策略目标是,减缓中共在以蒋斗争为中心时所面临的一时的或某种程度的困难,特别是减缓美国干涉所带来的不利影响。它本质上是一种反干涉的策略:一方面,遏制美国政策的反动性,对其错误的政策予以适当批评,对其武装干涉中国内政予以严正抗议,对其武装进攻则是坚决抵抗,并调动国际国内一切掣肘美国的因素,使其知难而退,有所改变;另一方面,又对美国采取不挑衅的政策,以减少其寻隙的借口。同时,充分利用美国政府尚不愿意中国爆发内战并希望促成中国统一这两点,通过谈判向美国说明中共当前的纲领和政策,在坚持原则的基础上,求得与美国某种程度的合作并运用美国的影响向国民党施加压力,争取政治、军事和外交方面的主动权。

中共对马歇尔使华最初抱欢迎态度。马歇尔最初的斡旋协助中国签署了停战协定、政协协议和整军方案,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国共内战的升级。中共领导人一度乐观地认为,建立民主联合政府,以和平方法实现国家统一的前景光明。1946年2月1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目前形势与任务的指示》,提出中国革命的主要斗争形式,目前已由武装斗争转变到非武装的群众的与议会的斗争,国内问题由政治方式来解决,我们党即将参加政府,军队即将整编。中国即将走上“和平民主建设的新阶段”[17]62。毛泽东要周恩来向马歇尔转达谢意,感谢他为促进中国的和平民主所做的努力,认为他的态度和方法是公正的,表示中共愿意在此基础上与美国合作。毛泽东说:“马歇尔特使促成中国停止内战,推进团结、和平与民主,其功殊不可没。”即便是在中国国内形势逆转之后,毛泽东仍指示周恩来:对美国“除非他恢复赫尔利政策,公开全面地赞助国民党实行内战与独裁,我们不应和他弄僵”[7]423-425。

争取国共两党长期合作,实现和平建国是中共在战时和战后的基本方针。其前提条件是国际上美国与苏联的合作。美苏关系的演变势必牵动国共关系的变化,进而冲击中共与美国关系的发展。1946年2月,斯大林在莫斯科选民大会上发表演讲,强调只要资本主义制度存在,战争就不可避免,要求苏联人民对此有所准备。3月,英国前首相邱吉尔在美国富尔顿发表讲演,鼓吹所有讲英语的民族结成兄弟联盟对抗共产主义。4月开始,美苏关系的恶化和国共冲突的升级几乎同步并行,中国内战与美苏冷战纠缠在一起。毛泽东撰写《关于目前国际形势的几点估计》提出,美苏两国寻求妥协并不要求各国人民在自己的国内斗争中跟着妥协,我们可以而且必须同国民党反动派做坚决斗争,美苏妥协的实现只能是各国人民斗争的结果。这一思想是个现实问题,但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它打破了以往各国的斗争必须服从苏联外交需要的传统;解决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国际范围内的斗争与各国人民的斗争如何配合的问题。它体现了中共对苏关系的独立意识和对美关系的主体意识,成为中共认识和评价美国的新起点。

全面内战爆发前后,反对美国援蒋是中共“中立美国”策略的一个重点。6月22日,毛泽东发表的《关于反对美国军事援蒋法案的声明》指出,美国的对华军事援助法案是干涉中国内政,是以强力支持国民党独裁政府,是目前中国大规模内战爆发与继续扩大的根本原因。中共发表的“七七”宣言着重强调美国反动派与中国反动派正在合作将中国变为美帝国主义的殖民地,并指出“中外反动派的反动企图是可以打败的”。澄清对美国的幻想是中共“中立美国”策略的另一个重点。7月14日,《解放日报》发表题为《七个月总结——评司、马联合声明》的社论。毛泽东增写了最后一段话:“美国政府改变政策,废止片面援蒋,撤退海陆空军,诚意帮助中国人民及各党派实现和平民主,这是一条路,继续过去的欺骗政策,一只手‘调处’,一只手助蒋反共反人民,这是一条路。何去何从,愿美国政府当局三思之,更愿一切民主的美国人民起而注意。”[7]432-4338月14日,《解放日报》社论《一年的教训》点明了美国政府是中国人民的一个“新教师”,一个“反面教员”。“美国政府过去给我们听的,是罗斯福的四大自由,是中美平等,美苏合作,肃清日本侵略势力”;但是这一年来,美国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帮助蒋介石‘漂亮’地实现独裁和消灭中华民族的独立和中国人民的民主”。一年的教训,强化了这样的结论:“1945年整个美国外交政策,终于使中国共产党深信美国实在是一个敌对性的帝国主义。”[14]188

1946年8月,毛泽东在同美国记者斯特朗的谈话中提出了著名的“纸老虎”论和“中间地带”论[18]1193-1195。“纸老虎”是毛泽东对美国的看法的总概括,它体现毛泽东观察美国的特点:从本质上而不是从表面上看美国;区别美国的“反动派”和“人民”而不是笼统地“反美”;洋溢着蔑视、鄙视、仇视“美帝”的气息。“中间地带”论从根本上廓清了中国内战与美苏冷战的关系。就毛泽东的美国观而言,它的产生反映出中国革命将不再受美苏格局约束而独立发展的趋势。他在“中间地带”论中将以中国革命为代表的民族解放运动放在了超越美苏冷战之上,反侵略反压迫的民主革命运动将主导世界的发展方向。“两论”为美国定性:“纸老虎”牌的帝国主义。9月12日,《解放日报》发表题为《蒋军必败》的社论。毛泽东写批语指出:“不但澄清对美幻想,主要应澄清悲观思想,指出必胜前途,这是目前的中心问题。”29日,在对美国记者斯蒂尔的谈话中,毛泽东除了揭露美国政策,表明必胜信念之外,也暗示中共不打算继续接受美国的调解[7]433-435。次年1月,马歇尔离华,美国的调停彻底失败,放手让蒋介石大打内战。中共与美国的关系陷于破裂。

在马歇尔使华期间,国共双方对美国对华政策都有了切身的体会和经验。马歇尔调处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国民党武力解决中共问题的倾向。但当蒋介石意识到美国对华政策的底牌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还得支持和扶助国民党政府时,他不仅下最后的决心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来消灭共产党,而且还要千方百计把美国牢牢地捆绑在国民党的战车上。事实上,美国虽然奉行扶蒋反共的对华政策,但是在许多具体做法上不能不有所顾忌。中共通过与马歇尔的接触,摸清了美国的底细,弄清了美国无力直接干涉中国事务,至多是有限援蒋而已,从而为确定以战争解决问题的战略方针提供了依据。美国政府背负着“扶蒋反共”的十字架卷入中国内战的漩涡。

美苏冷战无疑使中共在观察和评判美国的对华政策时带有意识形态的色彩。然而,中共对美国的政策和策略的演变却离不开中国革命的现实。民族独立与国家主权完整始终是百年来中国革命的头等主题,也是中国现代化的前提条件。在合作抗日的岁月里,中共的民族主义和强国意识中还包含某种程度的美国政治文化的认可;战后,美国对华政策步入扶蒋反共的轨道,帝国主义的形象很快就在中共领导人的心目中重塑和复原。

三、中共与美国斗争的结果和影响

中国内战爆发之际,美国和苏联的冷战加剧。由于美苏争夺的战略重心在欧洲,美国干预中国事务的力量受到牵制。在中共领导的人民解放战争节节胜利,国民党的统治江河日下的情势下,美国的扶蒋反共政策日益捉襟见肘。中共坚决反对美国援蒋内战,为防止美国武装干涉中国革命做好了军事斗争的准备,并在承认新中国问题上与美国展开新的较量。中共同美国在军事和外交领域的斗争,深刻而持久地影响了中美两国关系的发展。

马歇尔使华以促和始,以助战终。美国陷入了中国内战的泥潭。1947年7月,鉴于国民党军事、政治和经济形势的恶化,美国政府派魏德迈来华调查。魏德迈认为,在同苏联争夺的意义上,中国对美国具有战略重要性。共产党控制中国有损于美国的利益。美国“不插手”政策已成为过去,应在现有的基础上扩大援蒋规模。其前提是国民党进行彻底的政治和经济改革,美国政府相关部门严格监督美援的实施。魏德迈的援蒋方案大部分成为美国政府实行对华政策的重要内容,其目标是尽力阻止中共取得中国革命的胜利。

1948年9月,国共战略决战拉开了帷幕,美国政府支持的国民党政权岌岌可危。为了摆脱被动局面,从中国内战的泥淖中“脱身”,美国政府开始认真考虑重审并制定对华政策,并因应时局设计了具有现实性的政策框架:一、继续承认现存的国民政府。二、在国民政府如我们现在所预料的那样被消灭之后,根据当时情况再考虑承认问题。三、尽可能阻止中国成为苏联的政治、军事附庸。美国在对华政策目标上有一个微妙的变化,就是把“尽力阻止中共在中国取胜”变为“尽力阻止中国成为苏联的附庸”。换言之,不一定把中共取胜与苏联取得中国划等号,因此,美国不一定非反对中共领导的中国革命到底不可。按照这一方针,美国准备停止反对中国革命,同时尽量利用中共与苏联的矛盾以待时机。但是前者,美国在行动上始终没有做;后者,想做而没有成功。在考虑从中国“脱身”的同时,美国对亚洲政策作了调整,开始重视和依靠日本,并加强扶植东南亚国家的反共力量。这实际上是美国对新中国奉行孤立、包围和遏制政策的序幕[19]166-172。

在国共两党生死大搏斗而美国又公开援蒋的情况下,中共对美政策的目标是坚决反对美国援蒋内战,争取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的胜利。中共领导人敏锐地觉察到美国对华政策目标与实力之间的差距以及美国政府内部对援蒋问题上的分歧。周恩来分析认为,美国在援蒋问题上分三派:一派是新孤立派,主张不援助;一派是冒险派,主张无条件的援助;一派是以马歇尔为代表的当权派,主张援助但要加强对蒋的控制。美蒋之间存在着矛盾。据此,中共对美的策略有三:第一是努力打蒋,打蒋愈痛,美援蒋愈动摇;第二是骂蒋骂美,掀起全国人民的反美蒋运动,以引起美国的顾虑;第三是打美国人[20]。中共中央强调,一方面要继续克服恐惧美国,不敢斗争的右倾观点;另一方面要继续防止反美斗争中的盲目主义危险。并指出正确的策略是动员人民反对美国政府对蒋介石的一切援助,尽可能地阻止和减少这种援助,同时,利用美国内部及美蒋之间的各种矛盾,动摇和推迟这种援助,“如此,既便于逐渐提高人民觉悟,形成反美斗争力量,又利于孤立敌人,各个击破”[4]786-787。

为了尽快把美国势力挤出中国,并尽可能地排除美国在中国的影响,中共采取了一些具体措施。一、发表一系列声明、社论、评论,反对美国援蒋内战,不承认国民党政府与美国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二、发布一系列关于国统区工作的指示,掀起广泛的反美运动。三、反对美国扶植日本,摧残中国民族工商业。四、对在华的美国外交和军事人员的非法活动和侵略行为予以应有的惩处。中国人民的反美斗争对限制美国大量援蒋起了重要作用。

1949年初,国共战略决战落下了帷幕,中共领导的中国革命胜利在望。这时中共要直接面对美国在华势力和影响存在的事实。中共领导人最担忧的是,美国直接干涉与内部颠覆破坏成为中国革命的主要危险。中共认为,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已由单纯地支持国民党武装反共,转变为两面性的政策,即:一方面,支持国民党残余军事力量及地方军阀,继续抵抗人民解放军;另一方面,派遣其走狗混入革命阵营,组织所谓反对派从内部来破坏革命。在人民解放军即将取得全国胜利的时候,甚至用承认人民共和国的方法,以求取得合法地位,实施内部破坏的政策[21]231。

基于对美国对华政策的认识和对当时形势发展的判断,中共在思想上和行动上做好了与美国进行军事斗争的准备。从1947年下半年开始,中共对美国有可能直接出兵干涉中国革命即给予高度警戒。随着中国革命胜利的临近,中共领导人的这种警戒意识愈发强烈。中共中央一方面发表声明指出,美国政府如派其军事力量对于国民党政府实行无论是全面的或局部的保护,均为对于中国神圣领土主权之武装侵略,其一切后果,应由美国政府承担。另一方面将美国直接出兵占领中国沿海若干城市并与人民解放军作战的可能性列入作战计划之内[21]231。

1949年5月初,美军在青岛地区的异动引起了中共领导人的高度警惕,认为这是美国有可能干涉中国革命的征兆。5月底,中共中央军委在向全国进军的部署中,指示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目前主要任务是准备协助第三野战军对付可能的美国军事干涉。认为“此项准备是必需的,有此准备即可制止美国的干涉野心,使美国有所畏而不敢出兵干涉”。不久,中共中央军委又提出预防帝国主义国家联合干涉中国革命的对策,强调应当预筹对策,以期有备无患。中共中央军委所提对策的要点:一、各野战军按照预定计划前进,歼灭国民党残余力量,使各帝国主义在中国大陆完全丧失他们的走狗。二、力求经济上的自给自足,准备应付海上被封锁。三、在华北、华东部署充分兵力,以防美国海军协同国民党海陆军袭击和扰乱我后方[22]292,308。尽管驻华美军始终没有和中共部队发生正面的军事冲突,中共也认识到目前美国还不会直接出兵干涉中国革命,但是,以美国为主要敌人和主要威胁的思想意识和军事部署却并未因此改变。这是中共从自身的安全考虑对美国作出的本能的反应。

1949年4月底,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国民党政权分崩离析。中共从建立新国家的角度逐步制定了新中国的外交政策。中共在外交方面采取不承认政策。即,不承认外国政府现在派驻中国的代表为正式的外交人员,不承认国民党政府与各国建立的旧的外交关系,也不急于取得帝国主义国家对我们的外交承认。中共的外交立场原则是,帝国主义在华特权必须取消,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必须实现。毛泽东将这一方针和立场概括为“另起炉灶”和“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中共采取不承认政策,不仅是为了彻底否定国民党政府的法统和确立新中国独立自主的外交方针,而且是要摆脱过去屈辱外交传统的束缚,肃清帝国主义在中国的势力和影响。中共领导人是从革命的角度或者说主要是从革命的角度来看待外交问题的。中共的不承认政策并非为美国量身定做,但其政策观念的针对性却显而易见。

当中共领导人在为新中国设计外交蓝图的时候,美国政府对中国局势的发展犹豫观望,举棋不定。1949年2月,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提出人们熟知的“等待尘埃落定”政策,5月又表示美国在原则上不把承认新中国问题当作一项政治武器“扣住不给”。他还开列了美国承认一个新政府的三项条件:一、事实上控制该国领土和行政机构,包括维持公共秩序;二、有能力并愿意履行国际义务;三、其掌权得到本国人民普通接受。美国国务院还提出了“事实上”的承认与“法律上”的承认之别。即,只要国民党残余政权还存在,并占有哪怕是很小的土地,就继续给予“法律上”的承认;同时在必要时考虑承认中共“事实上”的掌权。实际上,美国暂不打算承认新中国,但不愿把门关死,留有余地,等待观望。在思想上还是把承认当作一种对新中国的“好处”,也是一种杠杆,以为可以引而不发,以此来换取中共的让步[19]221-252。

国民党政府逃往广州后,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滞留南京,司机与中共接触,探寻与新中国建交的可能。中共方面作了认真考虑,并给予积极回应。以英国紫石英号军舰与人民解放军发生军事冲突为契机,中共提出了新中国同外国建交的条件。其中首要的条件就是外国必须断绝同国民党残余力量的关系,并且将其在中国的武装力量撤回去。1949年7月初,美国最高当局决定,司徒雷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访问北平。美国决策人顾忌司徒雷登的行为支撑中共关于美国内部虚弱的理论;中共则更加坚信开展革命外交的理念:“从来敌视中国人民的帝国主义,决不能很快地就以平等的态度对待我们。”[18]1435

8月5日,在司徒雷登离华返美之际,美国政府发表了编制已久的《美中关系白皮书》。该文件的核心内容是:蒋介石政权失败是咎由自取,并非由于美援不足,美国对此不负任何责任。同时,艾奇逊发表声明称,中国的局势突出说明了“美国尽管可以出自最良好的动机对一个外国政府给予大量的援助,却不能保证该援助能够达到它的目的”。美国的对外政策不能建立在一厢情愿或是幻想的基础上。他强调“反对中国受任何外国,或代表外国利益的政权统治”。换言之,继续支持国民党已无用;但对中国共产党还要继续反对[19]205-206。

中共方面连续发表六篇评论批驳美国“白皮书”,并在解放区展开大讨论。其着力点在警示持有中间立场的民主党派和知识分子,打消他们的亲美、崇美、恐美心理,也打消他们还持有的某种走第三条道路的幻想,以确立中共对未来国家发展道路的主导地位。在美苏冷战的国际环境中,中共对国家发展道路的选择非杨即墨。由于战后美国在中国奉行扶蒋反共政策,无论是从意识形态还是从现实利益的角度来看,采取向苏联“一边倒”的外交政策都符合中共领导中国革命发展的逻辑。《美中关系白皮书》的作用恰好是动员中国人民进一步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周围,支持当时的靠拢苏联反对美国的外交政策。

中共与美国的斗争以中国革命的胜利和美国在中国的失败告一段落。新中国成立后,美国迅速宣布继续支持蒋介石,不承认新中国。美国政府扶蒋反共态度更鲜明,立场更坚定。由于美国的介入,中国内战形成的台湾问题复杂化,而且成为中美关系发展的主要障碍。新中国与美国之间的敌视和对立造成中美两国关系三十年间处于非正常化状态,而且深刻影响了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演变。

结 语

中共领导人主要从革命的视角来看待美国。中共尝试与美国的合作,是把民族独立、民主改革和中国现代化联系起来的。中共从世界革命战略和中国革命实际出发,确定了中国民主革命必须由无产阶级领导,其前途是社会主义。民族独立与国家富强始终是百年来中国革命的基本诉求,也是中国现代化的前提条件。在反法西斯战争中,中共的民族主义和强国意识中还包含某种程度的对美国政治文化的认可;然而,中共的现代化取向并不意味着对美国政治文化的认同。“民主的资本主义比法西斯资本主义进步些,但它仍然是压迫殖民地,压迫本国人民,仍然是帝国主义”。[13]189战后,美国扶蒋反共为中共重塑了一个帝国主义形象,而美苏冷战使中共争取并获得了渴望已久的苏联援助。中共领导人对美国的观念及政策的演变既反映了现代民族主义与帝国主义的尖锐对立,也预示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最终不可调和的冲突。民族主义情结与现代化追求的张力贯穿中共与美国关系发展的始终。美国不是“帝国主义”的代名词,“现代化”也并非美国的专利。中共从革命外交向国家外交的转变是大势所趋。

美国对华政策以意识形态和战略利益的高度结合为特征,并凭借强大的军事经济力量干涉中国内政。无论是战时的反法西斯主义还是战后的反共产主义,美国对华政策的目标均是为其国家的战略利益服务的。战时,美国扶蒋容共抗日服从先欧后亚的战略;战后,美国扶蒋反共反苏服从美苏冷战的战略。美国决策人对中共的观察、认识和判断不乏现实主义的成分,但最终未能成为制定对华政策的主导因素;美国政府并非处心积虑要变中国成为其殖民地,但无论战时还是战后,美国支持独裁和腐败的蒋介石政权这一政策核心没有根本性的变化。经过抗日战争的洗礼,中华民族空前的觉醒,中国共产党高度的成熟。美国政府低估了中共的力量和意志,并以冷战思维对待中共新政权。为“防止中国成为苏联附庸”,美国以所谓的“潜在的武器”对付新中国:例如经济制裁、台湾政权、对日政策、外交承认、联合国席位等等。恰恰是这些问题导致了新中国与美国的对抗和冲突。美国需要重新认识中共和新中国。

1940年代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当时美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具实力和影响的国家,而且是国际上与中国关系最密切的国家。如何处理与美国的关系,是中共领导中国革命需要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在中国抗日战争中,中共实行抗日统一战线政策,在不断发展壮大人民革命力量的同时,积极争取与以美国为主的盟国的合作,赢得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在人民解放战争中,中共采取“中立美国”的政策,并争取苏联对中国革命的理解和支持,最终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善于把握历史机遇,充分利用一切国际力量,是中共领导中国革命的成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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