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藏冷战时期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档案评介*
2018-02-07彭永福
彭 永 福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东南亚成为各方势力簇聚之地。相比于其他大国,澳大利亚在东南亚的势力并不显著。然而,战时日本占领马来半岛和新加坡,进而对达尔文港等北部领地的轰炸给澳大利亚政府和普通民众留下了惨痛的记忆。这段经历让澳大利亚人认识到,马来半岛和印尼群岛的稳定与澳大利亚的国家安全息息相关。二战结束后不久,澳大利亚即遣员参与英国殖民当局对马来亚共产党的镇压行动。此外,印尼政府尤其是印尼总统苏加诺(Sukarno)在东西方阵营之间游走并不断左转的态度令澳大利亚颇为头疼。为防止印尼倒向社会主义阵营,澳大利亚历届政府均有意识地扩大针对印尼的外交和情报活动。基于上述因素,战后乃至整个冷战时期,澳大利亚与新马印(尼)关系之密切并不亚于英美两国。随着中共与东南亚各国共产党的联系不断加深,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中共与当地共产党和左翼组织的联系、华人华侨问题等逐渐成为澳大利亚官员关注的重点。与上述问题相关的档案也成了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National Archives of Australia)所藏史料的重要组成部分。
有鉴于此,笔者拟在简要介绍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藏与新马印(尼)相关材料的基础上,重点推介冷战时期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档案,并就澳大利亚档案所反映出的该领域研究可能实现突破之处提出自己的看法,以期对冷战时期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研究有所推进。
一、新马印(尼)相关档案目录简介
一般来说,查阅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藏档案目录最便捷的方式是在其官方网站上检索关键词*笔者曾当面询问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工作人员:网页目录与档案馆阅览室书架上摆放的纸质目录是否一致?该工作人员答复说:基本没有任何区别。。该馆档案目录系统制作得非常完善,研究者并不需要亲赴档案馆就能对目录进行查阅和整理*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的官方网站地址是http://www.naa.gov.au/;其搜索页面的地址是https://recordsearch.naa.gov.au/。。
就新马印(尼)三国档案而言,可以在搜索页面的“进阶检索”(Advanced Search)中按“机构”(Agencies)查询。与印度尼西亚对外关系相关的档案主要收录在澳大利亚驻印尼大使馆(机构号为CA2744)、澳大利亚驻巴厘岛总领事馆(CA8013)、联合国驻印尼使团(CA8237)三个机构的档案当中。
各机构档案均包含数量不等的系列(Series)目录。以澳大利亚驻印尼大使馆为例,该机构有21个系列,其中文件数量最多、与国际关系联系最为紧密的是A4359系列,包含1140份档案,内容涉及印尼独立以来的政治经济局势、社会文化以及印尼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如印(尼)马冲突、“九三〇”事件、东南亚国家联盟成立进程、中印尼关系等。此外,与冷战时期印尼对外关系相关的系列还有系列号为A4355、A4357、A11602、A11604、A10463和A10158的档案。
与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对外关系相关的档案主要收录在澳大利亚驻东南亚(新加坡)高级专员(CA2950)和驻马来西亚高级专员(CA2985)两个机构的档案中。其中包括澳大利亚驻新加坡高级专员通信(A13883)、澳大利亚驻马来亚(Malaya)高级专员通信(A4968)、澳大利亚驻马来西亚(Malaysia)高级专员通信(A10335、A9735)等重要系列。
除上述澳大利亚驻新马印(尼)三国的机构档案外,研究者还可以在澳大利亚外交与贸易部的A1838系列、总理部的A1209系列、国防部的A1945系列和驻英国高级专员的A2908系列里查找到大量与新马印(尼)三国相关的档案目录*限于篇幅,此处仅列举澳大利亚政府处理外交事务的几个核心机构。除此之外,澳大利亚内阁档案也有不少与新马印(尼)三国相关的最高决策文件。澳大利亚历届内阁列表及其档案系列号参见 http://www.naa.gov.au/collection/fact-sheets/fs34.aspx。。
二、中印尼关系档案概况
在冷战时期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关系研究中,中印尼关系一直备受关注。这部分得益于中国外交部解密档案中与印尼相关文件数量远多于其他东南亚国家。*关于冷战时期中印尼关系研究的详细评述,参见高艳杰:《冷战前期的中国与印尼关系研究评析》,《中共党史研究》2016年第1期。当然,既有研究仍然存在诸多可以进一步深化之处。以史料基础为例,此前的研究多依靠中国档案,辅之以领导人回忆录、文集等,偶尔涉及美国方面的材料。受此影响,学者们所关注的时段和内容主要集中在1965年“九三〇”事件以前,几乎从未涉及“九三〇”事件以及1967年10月中印尼断交后的两国接触问题。基于上述情况,拓展史料的来源或许是突破当前研究瓶颈的方法之一。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中就有非常丰富的中印尼关系档案。
第一,直接以中印尼关系为主题的外交部档案。这些档案分为以下三类:其一,以“Indonesia - Foreign policy - Relations with China”或“Indonesia - Relations with China”为题的案卷。这些案卷收录了1951年至1989年有关印尼对华政策、中印尼关系的档案,其中1965年以前9卷,1965年以后18卷,共计27卷*案卷号为A1838, 3034/11/87 PART 1 - PART 27。,目前解密至第25卷。其二,以“China - External relations - Indonesia”为题的案卷。这部分案卷保存了1950年至1985年涉及中国对印尼政策、中印尼关系的档案,以1965年为界,前后各13卷,共26卷*案卷号为A1838, 3107/40/106 PART 1 - PART 26。,目前解密至第24卷。其三,以“[Jakarta] - Indonesia - Relations with China”为题的澳大利亚驻印尼大使馆档案。该类档案目前共有5卷*第1卷的案卷号为A4359, 221/5/5,第2卷至第5卷的案卷号为A4359, 221/5/5 PART 2 - PART 5。,除第2卷外均已解密。其中第1卷收录1960年至1963年中印尼关系文件,其余3卷均为1967年以后的文件。
总的来说,上述以中印尼关系为主题的档案主要涉及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两国交往历程中的重要事件。以1967年10月中印尼断交为界,此前的内容主要有:60年代初陈毅和刘少奇等中国领导人访问印尼概况、印尼军事代表团访华概况、中印尼关于双重国籍问题的交涉过程、中印尼友好协会的活动、澳大利亚官员与印尼军方及印尼各党派要员关于中国在印尼影响的谈话记录、第二次亚非会议筹备会议的进程及其后续事宜、中印尼关系恶化后中国及社会主义阵营对印尼的舆论攻势等。中印尼断交后的内容主要有:1972年印尼总统苏哈托(Suharto)访问日本期间关于中国的谈话、印尼对中美接触以及尼克松(Richard Nixon)访华的态度和反应、印尼外长亚当·马利克(Adam Malik)在中日邦交正常化前后的外交活动、马利克与澳大利亚以及东盟国家领导人关于是否与中国建交的讨论、东盟各国政要对中日建交的态度和评论、1973年澳大利亚总理惠特拉姆(Edward Whitlam)访华期间与周恩来关于中澳关系以及中国与东盟国家关系的会谈记录、1973年印尼政要与澳大利亚各层级官员关于印尼以及东盟国家对华政策的数十份谈话记录、中马建交前后苏哈托在东盟国家间的外交活动、澳大利亚驻华大使与姬鹏飞关于中国与东盟国家关系的数份会谈记录、中国对1975年东帝汶危机的反应、印尼对中菲建交的态度、中印尼经贸关系的恢复和发展过程、70年代马利克与黄华在联合国等众多国际场合的数次接触和谈话概要、1980年李先念访问澳大利亚期间关于中印尼关系的谈话、苏哈托与印尼军方高层关于中印尼复交的争论等。
除中印尼两国及相关国家的外交活动和言论外,这一系列档案还收录了澳大利亚外交和情报机构撰写的大量中印尼关系研究报告,主要涉及以下问题:中国向印尼提供军事援助以及两国军事协议、中日印(尼)三角关系的发展、中国与印尼是否以及何时复交、中国与东盟国家关系发展、70年代中国南海岛屿争端、新加坡和印尼对华政策异同等。
第二,与“九三〇”事件(案卷标题关键词为“Indonesia Coup d’Etat”)相关的外交部档案。该系列档案共15卷,已全部解密并电子化,研究者可以通过网络下载*第1卷至第14卷的案卷号为A1838, 3034/2/1/8 PART 1 - PART 14,第15卷的案卷号为A1838, 3034/2/1/8 PART 15A。。这批档案卷数较多,每一卷中的文件数量亦较为可观,通常包含几天内的上百封电报和多份评估报告。这些往来电文涉及内容广泛,大致包括“九三〇”事件爆发前以及当天的政治局势、中苏英美等域外大国以及周边国家的反应和对策、印尼共产党的反应和行动、“九三〇”事件后印尼各地局势、印尼军队和民众攻击中国驻印尼大使馆的情况、针对印尼共产党员和华人的屠杀、印尼军方高层与澳方人员会谈等。这些事无巨细的报告为我们呈现出澳大利亚方面观察到的“九三〇”事件前后数日、数周乃至数月里印尼政坛和社会的紧张局势及各种汹涌暗流,进而为我们更深入地讨论该事件的前因后果提供了翔实的史料。
第三,以“Indonesia - Political General”为题的案卷。这类档案约130卷*案卷号为A1838, 3034/2/1 PART 1 - PART 122。此外,第1卷、第2卷、第4卷至第7卷各有一个附件,案卷号为A1838, 3034/2/1 PART 1 ANNEX - PART 2 ANNEX, PART 4 ANNEX - PART 7 ANNEX;第3卷有两个附件,案卷号为A1838, 3034/2/1 PART 3A, PART 3B。,已解密至第90卷,内容涵盖1951年至1975年印尼政局变化和重大历史事件。此类档案的标题虽然并未直接涉及中印尼关系,但对印尼领导人与各政治势力在两国关系问题上的博弈等内容多有记录。其中,与中印尼关系相关的主要有印尼共与中共的联系、印尼共与印尼军方的矛盾、印尼共在华人中的基层组织和行动、印尼共与马共以及新加坡左翼组织之间的联系和交往等。这些内容很难在中印尼两国的材料中出现,却是研究中共与新马印(尼)共产党、左翼组织关系不可忽视的内容。
在查阅和使用上述材料时,笔者认为,至少有两点值得研究者注意:其一,当前已基本具备进一步讨论1965年以后中印尼关系的多国多边史料条件。部分因为中印尼两国档案解密进度和查阅条件的限制,既有研究对1965年以后的两国关系多语焉不详。诸如“九三〇”事件之后印尼民众围攻中国驻印尼大使馆、苏哈托政府逮捕屠杀印尼共产党员和华人、中印尼在地区和国际舞台上的争论等问题,目前尚无比较清晰的论述。然而,仔细翻阅档案目录可发现,在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藏中印尼关系档案中,半数以上条目涉及1965年“九三〇”事件之后的历史事件。若能细致梳理上述中印尼关系以及“九三〇”事件档案,配合已有材料,或可逐步还原“九三〇”事件后至1967年10月中印尼断交前涉及两国关系的诸多历史事实。
其二,应该关注中印尼关系档案里印尼与新、马两国互动的内容。上述档案1965年以后的部分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即相当一部分文件记录了印尼与新、马等邻国的政治、经济往来,如印(尼)马领导人的会晤和谈判、中马关系改善及建交前后新印(尼)两国领导人的外交活动等。这似乎在提醒我们:1965年以后新马印(尼)三国在对华政策上存在某种关联。苏哈托上台后,印(尼)马对峙进入尾声,并于1966年8月正式结束。此后,新马印(尼)三国的关系进一步改善。那么,从1967年东南亚国家联盟成立到1974年中马建交,这一时段内三个国家的对华政策是否存在联系或互动?该问题值得研究者们进一步探索和讨论。
三、中马、中新关系档案概况
相较于中印尼关系初具规模的研究态势,中马关系研究尚且滞后许多,无论关注程度还是研究的广度和深度都非常有限。中国学者独立刊发的研究论文并不多见,学术专著也主要出自东南亚学者手笔。*参见陈是呈:《唤醒沉睡的马中关系(1970—1974年):马中建交前马来西亚华人在社会与文化互动中的角色》,《南洋问题研究》2013年第3期。与中印尼、中马关系研究相比,中新关系的实证研究更少。除几篇国际关系领域的论文涉及某些史实外,其余成果多为相关历史知识的介绍。*参见戴石、顾纯磊:《从李光耀到李显龙:新加坡对华外交策略的变化与困局》,《江苏社会科学》2017年第2期;李一平、刘文正:《论冷战国际环境中的中国与新加坡关系》,《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刘少华:《新加坡对华政策的演变》,《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第3期;魏炜:《新加坡对华政策述评》,《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2期;刘一斌:《中国与新加坡建交的漫长历程》,《党史博览》2012年第10期;张青:《中新建交揭秘》,《东南亚纵横》2000年第12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中国外交部解密档案并没有对中马、中新关系的研究产生实质性影响*据相关学者统计,在已解密的8万余卷中国外交部档案中,与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相关的材料仅127卷。再者,已开放档案涉及年份为1949年至1965年,而这段时期中马、中新之间没有直接的政府交往。因此,中国外交部解密档案实际上很难推动该领域的研究。当然,它们可以提供不少线索。参见吴尔蓓密、沈志华:《中国外交部解密档案介绍——东南亚诸国(1949—1965)》,《当代中国研究期刊》(马来西亚)第2辑第2期,2015年10月。。因此,除继续挖掘解密进程极为缓慢的中国和马来西亚两国档案外,学者们需要进一步收集和利用东南亚周边国家档案。如前所述,受地缘政治因素影响,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保存着丰富的新马问题史料,其中与中马、中新关系相关的内容大致如下:
第一,以“Malaysia Relations with China”或“China Relations with Malaysia”为题的案卷。这类案卷收录了战后至20世纪80年代的中马关系档案,约29卷*案卷号为A1838, 3107/40/108 PART 1 - PART 2;A9737, 1992/51351 PART 1;A1838, 3107/40/104 PART 1 - PART 12;A1838, 3027/11/87 PART 2 - PART 14;A10335, 800/34 PART 1。,已解密约15卷。在已解密的案卷中,除1卷涉及1947年至1960年的历史事件外,其余档案记载时间均为1960年以后。
第二,以“Singapore Diplomatic Relations with Foreign Countries - China”或“China - Relations with Singapore”为题的案卷,总量约17卷*案卷号为A1838, 3024/11/87 PART 1 - PART 7;A1838, 3107/40/109 PART 1 - PART 7;A13883, 1252/3 PART 5 - PART 7。,已解密约13卷。
上述两类档案主要涉及政府间交往和民间经济、文化交流。政治方面的内容主要有:马来西亚首任总理东姑·拉赫曼(Tunku Abdul Rahman)对西藏问题和中印边界冲突的评论、60年代末马来西亚政府与台湾当局关于中国问题的交涉、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对联合国中国代表权问题的立场、马来西亚提出东南亚中立化倡议及中国的反应、马来西亚政要关于东南亚未来走势及中国角色的多次演讲、新加坡社会主义阵线(Barisan)对中马关系改善的批评、中马建交前新加坡总理李光耀(Lee Kuan Yew)和外交部部长拉惹勒南(Sinnathamby Rajaratnam)在东盟国家的外交活动及相关会谈记录、新加坡与日本就中日建交问题的多次交涉、1975年3月拉惹勒南访华前后关于中国问题的谈话和演讲、1976年5月李光耀访华前后两国政府交涉过程及相关媒体报道、1978年11月邓小平访问新加坡期间李光耀与邓小平的会谈发言和讨论纪要、1979年5月马来西亚总理胡先翁(Hussein Onn)访华前后的政府间交涉、马来西亚和印尼政要对中新建交问题的评论,以及澳大利亚官员与新马两国政要、黄华、乔冠华等人的会谈记录等。经济方面的内容主要有:1963年以前马来亚联合邦与中国的贸易概况、1966年至1968年中新双边贸易的数据统计、1971年8月中国贸易代表团访问马来西亚前后两国政府的交涉过程、同年10月新加坡中华总商会贸易代表团访华概况、1972年3月马来西亚橡胶技术团队访华概况、1977年9月中国贸易代表团访问新加坡期间双方主要官员的发言和演讲等。文化方面的内容主要有:1971年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乒乓球代表团赴北京参加亚非乒乓球友好邀请赛概况、1972年中国乒乓球代表团访问新加坡的协商过程、新加坡派遣的记者和贸易等各行业代表团访华记录等。
20世纪70年代以前,中国与马来(西)亚、新加坡之间并无太多的政府间交往,但当地华人仍与中国保持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华人占主体的马来亚共产党、新加坡左翼组织均与中共关系密切。此前关于马共、新加坡左翼组织与中共关系的讨论,多依靠英马殖民当局的档案、相关领导人的回忆录等。作为主要的涉事方,这些材料的生产者在记录、讲述历史时自然是基于己方立场,因此需要找到更多的第三方材料。
就战后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历史研究而言,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藏档案可以说是除英国材料外最重要的史料。澳大利亚政府坚持认为马共、新加坡左翼组织以及他们与中国的联系是其国家安全的主要威胁。基于此,派驻两国的澳大利亚官员在汇报时特别注重这一类内容。例如,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有一类比较特殊的档案,即以“Malaysia Internal Security”和“Singapore Internal Security”为题的案卷*案卷号为A1838, 3027/2/9 PART 1 - PART 67;A13883, 204/7 PART 2 - PART 11;A13883, 204/2/3;A13883, 204/6/3。。按照官方说法,这些档案主要记录了两国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实际上,更确切地说,这一系列档案是澳大利亚情报机构关于马共、新加坡左翼人员活动的信息汇总和研究报告。据笔者初步统计,这些档案共约80卷,内容涉及英马殖民当局镇压马共进程的报告、缴获的马共文件、内部安全委员会(Internal Security Council)的成立和运作,以及英国殖民当局配合李光耀政府镇压新加坡学生运动和左翼党派的讨论概要以及相关行动,还有数十份澳大利亚情报机构侦听记录的“马来亚革命之声”广播电台针对马来西亚国内国际问题播发的重要评论等。除少数几个案卷外,此类档案基本均已解密,且至少有1/3的案卷是近五年内公开的。
在中马、中新关系领域,某些问题和个案,如马来亚联合邦时期的中共与马共关系、1950年中国在马来亚联合邦设立领事馆计划、1955年马共与马政府华玲会谈中的中国因素、马共在泰国和马来西亚边界的活动以及当时与中共的联络、中共与新加坡左翼是否存在联系、中国与新加坡政府的早期联系等,几无扎实的实证研究。如果深入挖掘这一系列档案,相信一定能在马共、新加坡左翼组织与中共关系等相关问题上拓展研究空间,深化研究思路。
四、结 语
综上所述,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藏新马印(尼)问题相关档案是研究冷战时期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的重要史料来源。通过充分发掘和利用澳方材料,可以在若干方面进一步推动该领域的研究:其一,针对以往研究中时常被简单化处理的高层互访等内容补充更多的背景材料和历史细节,更加细致地勾勒出中马建交、中共与马共以及新加坡左翼组织交往的复杂历史过程;其二,档案所记载的新马印(尼)三国领导人互访以及他们与澳方官员的会谈记录等材料,可以更为清晰地揭示三个国家在处理对华政策议题上的立场、内部考虑、政策走向等;其三,可以针对既有研究几乎未曾涉及的1965年以后的三国与中国关系、“九三〇”事件后中印尼关系恶化的过程等历史问题展开一些初步讨论。
就研究视角而言,澳大利亚档案中关于新马印(尼)三国外交政策和相互关系的材料可推动学者以三国互动的视角来考察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的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1965年以后,东南亚国际关系格局发生重大变化。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分离,苏哈托上台,东盟成立,英国撤出,美国实行收缩战略,中美关系此后亦解冻并逐步改善。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局势里,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出现了怎样的变动?如前所述,澳大利亚档案记录了1974年中马建交前三国领导人的多次互访和会谈,这就不能不令人生疑:在考虑解冻乃至推进对华关系的过程中,三国是否曾在东盟框架内协调彼此的政策?如果确实协调过,又是如何进行的?新马印(尼)是东盟最主要的创始成员国,他们在制定外交政策时除考虑自身利益外,不得不关注其他成员国的反应。而对中国的疑虑是东盟成立的最主要政治动因。应当说,关于1967年以后新马印(尼)三国对华政策演变和互动的考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还原这一时期中国与三国关系的复杂历史面貌。未来的研究若能以实证为基础,通过多国多边档案的利用和解读,进一步揭示三国对华政策间的联系,必将给历史研究者乃至关注当前中国与东盟国家关系的学者带来更多启迪。
从研究时段来看,除关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邦交问题外,还可尝试讨论改革开放时期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关系史中的某些具体问题。例如,70年代末在中国调整对外政策的情况下,中印尼关系为何一直未见改善?同样,70年代以来中国与新加坡之间的民间往来和官方联系日趋频繁,但两国为何一直没有正式建交?两国领导人在建交问题上都有哪些顾虑?70年代以后至正式建交前,李光耀在与东盟国家、澳大利亚等国官员的会谈中多次谈及中国问题。那么,在这些中国以外的外交场合中,李光耀如何谈论中国?这些看法与其回忆录、公开演讲中的表述是否一致?再者,1978年11月邓小平访问新马泰三国,此次访问在改革开放历程中有着怎样的意义?关于上述
问题的考察是改革开放时期中国对外关系史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要解答这些问题,仅依据报刊书籍上的公开资料显然是不够的。只有广泛深入地发掘相关国家的档案史料,经过一番去粗取精的爬梳和整理工作,才有可能给出较为全面、令人信服的阐释。可喜的是,在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已解密的70年代至80年代新马印(尼)领导人会谈记录以及邓小平、李先念等中国领导人访问东南亚和澳大利亚行程中的谈话记录中,有许多与上述问题密切相关的内容。
总的来说,在中国和东南亚国家档案解密迟缓甚至不开放的情况下,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藏史料显得弥足珍贵*笔者所言之价值,并非指单独利用澳大利亚档案支撑相关问题的研究,而是意在强调在目前中国档案解密停滞、新马印(尼)档案收集进展缓慢的情况下,澳方材料在推动该领域的研究,尤其是基本史实的还原方面可发挥独一无二的作用。当然,任何优秀的国际关系史研究都必须建立在多边档案互证的基础之上。冷战时期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研究的深化,亦有赖于对中国档案尤其是东南亚本土国家档案的进一步发掘和利用。目前,在华东师范大学周边国家研究院的推动下,由周边国家研究院和马来亚大学中国研究所师生组成的学术研究小组正致力于发掘马来西亚国家档案馆、地方档案馆以及马来西亚华社研究中心的档案材料,笔者亦有幸参与其中。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学者们将有条件综合利用中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等诸多来源的史料研究冷战时期的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这些材料能够间接反映相关国家的外交动向,推动学者对一系列问题进行初步讨论,从而推进冷战时期中国与新马印(尼)关系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