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相关
2018-02-01白鹭成双
白鹭成双
前情回顾:关风月这个女人大概真的是妖精变的吧,殷大皇子自己也弄不明白,明明自己嫌弃她嫌弃得要死,但怎么就有点舍不得放手了呢。而另一边的关风月,哦不,关戏精靠着精湛的演技终于混入将军府,还没来得及查探到啥,就有个傻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想非礼她……
比其他院落的守卫更森严,前庭空地两边还放了小巧的石狮子,朱漆雕花都有一股慑人之感,十有八九就是易将军的主院。
“这位姑娘!”旁边的守卫拿剑对着她,“您要找大小姐,应该去南院,这里是不能进来的……”
“胡说!”一扭身子,风月狠狠地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方才引路的那个叫孙力的家奴骗我,你们也想骗我!这院子这么气派,不是大小姐的,还能是谁的?让开,我要进去!”
这哪里能让啊?四五个护卫围着她,看她说得出孙力的名字,更不像是撒谎,于是一边拦着她,一边连忙让人往南院报信去了。
反正他们也不会动手,风月就踮着脚将周围都看了个遍,跟乡下人头一次进城似的,惊叹地道:“果真不愧是将军府啊,真是好看。”
年轻些的护卫面皮儿薄,瞧见这么个衣衫不整的姑娘,脸红成了一片,小声问:“姑娘可需要一件衣裳裹着?”
“我倒是想要,可你们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啊。”风月可委屈了,一双眼睛眨啊眨,无辜地泛着水光。
护卫脸更红了,小声道:“这是将军的院子,看守自然严些。幸好姑娘只闯了外院,要是进了里头,说不定就被羽箭射成筛子了。”
这么厉害?风月挑眉,也不吵着要进去了,就安静地等着。
易掌珠和叶御卿没一会儿就过来了,瞧见她这副模样,叶御卿眉头直皱:“出什么事了?”
“殿下、易小姐。”风月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哽咽道,“孙力引奴家进门,却欲强要了奴家,奴家慌不择路,跑到了这儿,瞧这院子气派,许是易小姐的居所,便进来找你们了。”
易掌珠一愣,回头往四处看了看:“孙力呢?”
有家奴过来小声嘀咕了两句,易掌珠的脸色微变,看了风月一眼,挥手让人去拿衣裳。
“大概是姑娘身份特殊了些,故而孙力想与姑娘亲近,也就没个分寸。”朝她笑了笑,易掌珠道,“姑娘别往心里去。”
妓女就是这般下贱、没人权,别人侵犯都只能说人家是想照顾你生意,没成功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成功了的话,大不了补点银子给你。
一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风月也没指望易掌珠会把孙力怎么样,重点也不在这儿。
“既是如此,那也的确是奴家大惊小怪了。”勉强笑了笑,风月道,“可以进去坐坐吗?奴家这衣衫不整的,在这儿站着也不像话。”
抬头看了一眼这院落,易掌珠微愣,正想开口,旁边的叶御卿却抢在她的前头,沉声道:“进去吧,等人拿衣裳来。”
“殿下。”易掌珠有点慌,“这是爹爹的院子。”
“本宫知道。”侧头看她,叶御卿道,“易将军正在漠北驻守,院子空着,风月冲撞不到谁。再者,将军自己也说,愿本宫随时来他院落走动。”
言下之意,主人都同意的,她拦着做什么?
略微顾虑地看了四周一眼,易掌珠不吭声了,抬眼示意旁边的护卫去将前厅的门打开。
风月一脸天真,对什么都好奇,睁大眼睛四处看着,嘴里惊叹连连:“好气派的地方啊!”
瞧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易掌珠撇嘴,轻哼一声道:“爹爹的院子可是数百工匠花了一年才修建好的,是整座宅子里最后完工的院落,能不气派吗?”
“啊?数百工匠,修了一年?”风月咂舌,眼里随即流露出“你在吹牛吧”的神色,小声嘀咕,“气派是气派,可也就一个院子,怎么可能修一年,又不是宫殿……”
易掌珠哼笑:“你知道什么?这院子每处都是精雕细琢的,一点瑕疵也没有,一般的人力可做不到!”
“是吗?”风月撇嘴,朝着叶御卿小声道:“太子,您看呢?方才奴家跑进来的时候,分明就瞧见不少瑕疵。”
叶御卿状似沉思片刻,然后竟然意外地配合:“本宫好像也瞧着有一些。”
易掌珠这下是真的恼了,本就是经不起激将法的性子,又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没经历过多少人心险恶,当即就起身道:“既然二位都这么说,那掌珠就同二位打个赌!二位今日要是能在这主院里找出一丝修筑上的瑕疵来,掌珠立马将府里刚得的上等玉簪双手奉上!反之,要是不能……”转头看向风月,掌珠笑了笑,“那姑娘就接了孙力为客吧。”
风月干笑,这算个啥?有奖她和太子分,有罚她一个人上?
“好。”不用受罚的太子殿下答应得那叫一个果斷,“那就开始找吧,为了避免冲撞,本宫和风月身边都跟一个贵府的护卫,要是碰着不该碰的,也好提点一二。”
如此就更加妥帖了,易掌珠想也不想就点头,正好有护卫拿衣裳进来给风月,易掌珠顺手就指了那护卫:“小唐,你跟着这位姑娘,别让她闯了不该闯的地方。”
年轻的护卫红着脸应了,看风月穿上了外袍,便引着她往外走。
叶御卿摇着扇子跟着跨出门,目光在风月的背影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闲散地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我是不是赌错了呀?”一离开前厅,风月就颇为懊恼地小声嘀咕,“这地方机关重重,要修个一年半载的也是常事,唉。”
唐护卫依旧红着脸,小声道:“我在这儿守了一年有余,的确常听人夸此处天衣无缝,是绝佳的居所,要寻出瑕疵来,怕是难。”
“那怎么办呀。”风月不走了,站在原地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很像迷路的小羔羊,“奴家不想接那孙力的客,易小姐这是为难奴家啊!”
是个人都有恻隐之心,尤其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对楚楚可怜的女人。唐护卫有点无措,连忙安慰:“咱们仔细找找,也许当真有什么瑕疵呢?”
风月感动地看着他,一脚就跨进了后院。
“站住!”后院的门口就有护卫拦人。endprint
唐护卫连忙上去道:“是大小姐的吩咐,兄弟们先去歇会儿吧,太子殿下等会说不准也要往这边来。”
“这?”后院的护卫有点疑惑,“将军吩咐过,这边的院子不让任何人进去的。”
“这些规矩是你们清楚,还是大小姐更清楚啊?”唐护卫摆手,“大小姐都那么吩咐了,你们就去歇着吧,有我守着这位姑娘,不该碰的,是不会碰的。”
他们有易大小姐在后头撑腰,后院护卫再多说也是无用,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风月笑眯眯地瞧着,心想还是姑娘家好啊,姑娘家心软,要是易大将军在府上,那这地方她横着可能都进不来。
“你小心点。”看她要走进去,唐护卫连忙喊住她,指了指对面书房门口放着的石狮子,“那儿有机关,你跟着我走。”
风月微微挑眉,应了,低头看著他踏上庭院中间的青石板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旁边的泥土地不能踩吗?”好奇的风月宝宝天真地问了一句,“踩了会怎么样啊?”
“会被万箭穿心。”唐护卫认真地道,“那边两座石狮子的头上顶着的圆盘就是机关,两边泥土松软,埋的全是细线,一旦踩上,箭头会瞬间从四面八方射出来,,没有空隙可以躲。”
的确,这院子除了那两座石狮子,旁边连棵树都没有,自然无处可躲。
正常人的书房,需要这样的机关?风月笑了笑,不声不响地继续跟着进去。
这东院的结构果然很是复杂,五间屋子,除了书房、卧房和前厅,还有两间客房。风月走了一圈,唐护卫也是尽职尽责,只要有机关的地方,一律都提醒了她,导致半个时辰之后,她对这东院的机关陷阱真是了如指掌。
“书房不能进去,其他的地方咱们再找找吧。”唐护卫小声道。
风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转身去了客房。
客房大概是很久没住人了,灰尘大,打开瞧着就是一片蜘蛛网。风月被呛得咳嗽两声,皱眉道:“脏成这样,怎么也不扫扫?”
唐护卫笑道:“因为东院复杂,将军惯常不留人在东院的客房的,没人住,下人自然也就懒了些。”
扫了一眼里头,风月也没进去的兴致,随意看了看,就准备回去了。
“姑娘不再找找?”唐护卫担忧地道,“你们的赌注……”
“听天由命吧。”风月微笑。
易掌珠还在前厅坐着,见风月垂头丧气地回来,便笑:“怎么?认输了?”
“将军府建筑之精细,奴家服了。”风月感叹道,“这一路,当真没找着瑕疵。”
易掌珠哼笑出声,正准备再得意地说两句,结果就听得门口有人道:“是你未曾用心找吧。”
两人纷纷侧头,就见叶御卿笑着跨进门来,摇着扇子道:“光本宫瞧见的瑕疵,就有一百零八处,珠儿,这回你可要输了。”
一百零八处?易掌珠当即就摇头:“不可能!”
一处瑕疵还能说是工匠粗心,要是有一百零八处,那他们怎么可能看不见?
风月也有点好奇,虽然她压根没认真找,但一眼扫过去,这院子也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不可能出那么大的纰漏啊。
“你们来看。”收了扇子,叶御卿抬手就指了指门口。
易掌珠立马起身,风月也跟着凑过去,就见那门楣上画着三爪金龙,吞云吐雾,颇有气势。
易国如战功赫赫,也是颇受圣恩,敕造府邸不算,还能用三爪金龙做纹案,可见吴王对其是多么倚重。
只是……仔细看看,这些龙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易掌珠也瞧见了,惊讶地低呼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眼睛呢?”
这好端端的龙,怎么都没画眼睛的?
叶御卿笑道:“大概是匠人粗心,这院子一共有一百零八条龙,全部都没画眼睛。”
风月恍然,松了好大一口气,易掌珠分外不满,咬牙看了叶御卿一眼,眼神颇为委屈。
从小太子殿下就对她很照顾,像哥哥又像郎君,不管做什么都护着她,站在她这边的。今日就只为了个妓女,他竟然不帮她了?
心里憋屈,但愿赌还得服输,易掌珠沉了脸,挥手就让人把府里刚得到的上好的和田玉簪拿了出来,塞进了太子的手里:“掌珠身子不太舒坦,就不远送了,二位慢走!”
她说是说慢走,却还是嗔怒地看了叶御卿一眼,明显是有话要说。
捏了玉簪在手里把玩,叶御卿恍若没看见易掌珠的眼神,只道:“本宫正好要回宫,风月随本宫上车吧,正好送你一程。”
还真就走了?易掌珠惊愕,看了他好几眼,又看向风月。
这狐狸精一般的女人,笑得妩媚极了,躬身应了就同太子一起往外走,完全没把她这不高兴的态度放在心上。
哪有这样的?!
风月知道这位大小姐要生气,但太子殿下这回瞧着没打算给她脸面,她这种小人物自然更不好多说了,低头跟着他走就是了。
身后传来易掌珠跺脚跑走的声音,几个丫鬟大声喊着“小姐”!然而,前头的叶御卿走得头也不回,衣袂飘飘,依旧是那副潇洒得要命的样子。
奇了怪了,风月有点想不通,从先前一粟街上的状况以及民间的传言来看,这位爷不是挺喜欢易掌珠的吗,这一下脸子给甩得,可真是半点柔情都没有。
出门上车,风月缩手缩脚,规规矩矩地坐在叶御卿的旁边,后者慵懒地靠在车壁上,手里依旧在把玩那簪子,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她悄悄侧头打量他,这人嘴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眸半垂,里头昏暗一片。
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稍微流泻出来的暗光,风月身子一僵,连忙伸手捂眼。
那么温和的人,原来也会露出这么令人胆战心惊的眼神。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御卿睁眼,轻轻笑了一声:“你胆子这么大,还会被本宫吓着?”
风月直哆嗦:“奴家的胆子一点也不大,随便来个什么人也能吓奴家一跳。”
“那倒是稀奇。”坐直身子,叶御卿侧头凑近她,“胆子不大,还敢在易将军的府邸里乱跑,嗯?”endprint
易掌珠可能看不出她的意图,但这点伎俩在他的眼里,实在是不够看的。只是,恰好他也很好奇易将军的宅院,因为身份,一向没机会细究,旁人也进不去那地方。她今日装疯卖傻的,倒是也帮了他一把。
不过,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风尘女子,勾搭殷戈止还不算,怎么还想刺探将军府?
眨了眨眼,风月眼眸清澈,万分无辜地道:“奴家只是逃命而已啊,逃命可不得乱跑吗?奴家只是想着人多的地方好救命,所以,看那院子人最多,就冲进去了。”
说罢,咬咬唇,她心有余悸地道:“那叫孙力的也是可怕,二话没说就对奴家动手,幸好奴家跑得快……”
她的表情真实,眼里的害怕和庆幸也是真真切切的,看得叶御卿微微愣怔。
怀疑错人了?她当真是误打误撞进去的?
可是,她說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刺激易掌珠让她在那院子里随意查看,也是巧合吗?
“不过,奴家今日是不是得罪易大小姐了?”面前的女子叹息,颇为苦恼地道,“本是打算故意打赌输了,让易小姐高兴高兴,谁知道殿下这么不留情面,这下她怕是更恼奴家了。”
是故意打算输的?叶御卿皱眉:“你输了,就当真要伺候孙力,先前你在人前驳了他的面子,若是落入他的手里,他定然不会叫你好过。”
“奴家都明白。”风月低头,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可是,奴家能有什么法子呢?做这行的,最怕得罪人,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巷子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心口微动,叶御卿抿唇,有些怜惜地道:“本宫护着你,没人能让你死。”
“多谢殿下。”抬头朝他一笑,风月松了一口气,“有殿下护着,那奴家能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轻轻颔首,叶御卿低声道:“等会去梦回楼,顺便点了你的台吧。”
殷戈止上回包她几日,到今日应该是恰好结束。
心里一跳,风月面上满是娇羞,颔首应下。
该来的总是会来,她一开始就打算爬上人家太子爷的床,如今绕了几个弯,终于还是要上了。
不能怕!
捏着手帕,风月高兴地看着窗外的路,像是盼着到梦回楼一般。叶御卿瞧着,笑着摇头。
也许,是他想太多了吧。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
刚踏进梦回楼,就听见金妈妈超大的嗓门,健硕的身子朝着风月就扑了过来:“好女儿!那位公子又包了你几日的生意,你快上楼……欸?这位公子也来了,里头请啊!”
被她这话说得有点蒙,风月眨眨眼,看向后头的叶御卿。
太子殿下不急不缓,摇着扇子走到金妈妈的身前,才问:“谁又包了风月姑娘啊?”
瞧这俊俏的公子哥,金妈妈抹了抹鬓角就含羞带怯地道:“还能是谁啊?前些日子包风月的那位公子,看起来是当真喜欢风月,今儿一来,又续了几日。”
三楼的门被打开,有人站了出来,立在栏杆后头冷眼往下瞧。
风月抬头,正好看见殷戈止一张含讥带诮的脸。
眼前一黑,风月差点想冲他举拳头,冤孽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勾搭太子了?怎么哪儿都有他啊?!
有点恼怒,她扭头就道:“金妈妈,我已经接了这位公子的客了,您这时候来说奴家被别人包了,这……”
“咱们这烟花之地啊,向来就容易产生这样的争端。”金妈妈笑道,“所以一早有规矩的,谁先下了单,在妈妈这里登记了,谁就为先。这位公子,若是想找姑娘,咱们梦回楼里的美人儿可不少呢,您要不再瞧瞧?”
叶御卿摇头,扇子一合就轻轻敲在风月的额头上:“爷就看上她了。”
“这……”金妈妈赔笑,“凡事都有个规矩的。”
“在下也懂规矩。”叶御卿颔首,“那么,那位公子包了几日?”
“五日。”
“好,那就提前先在妈妈这儿登记一下。”甩手抛了银锭子给她,叶御卿朝三楼微笑颔首,然后转身就往外走,“五日之后,在下再来便是。”
金妈妈笑得脸都皱了,接了银子,跟着走出去好几步,一路吆喝着:“公子慢走,小心脚下啊!”
吐了一口浊气,风月认命地提起裙子,上楼。
殷戈止坐在房间里喝茶,见她进来了,眼皮掀了掀:“去将军府做什么了?”
风月吓得一哆嗦,退后两步,警戒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奴家去将军府了?”
不耐烦地伸手扯了她身上披着的袍子,殷戈止皱眉:“旁的我不知道,这是将军府丫鬟的外袍,我还是认得的。”
这样啊,风月媚笑,蹭到他的怀里坐着,便道:“今日是受易小姐邀请去的将军府,喝了会儿茶,衣裳坏了,所以,借了丫鬟的衣裳穿着回来。”
下意识地捏着她的腰,让她坐稳些,殷戈止冷声讽刺:“你的衣裳真容易坏。”
那还不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事就爱扯人家的衣裳?风月龇牙,像只凶恶的老虎,正想控诉呢,冷不防就见这人的眼神扫过来了,当即毛一软、尾巴一耷拉,垂着耳朵就变成了谄媚的猫咪:“公子说得是,金妈妈该买点好衣裳回来。”
轻哼一声,殷戈止道:“今晚就在你这儿歇了,你准备准备。”
“好嘞!”风月颔首,立马去找灵殊给自己洗漱更衣。
“主子。”澡堂里,灵殊一脸天真地在她的耳边嘀咕,“方才遇见卖绿豆糕的赵大娘啦,大娘很关心您,还说最近天气有变,让您小心身子。”
风月听着,笑意盈盈地道:“人家这么体贴,灵殊是不是该多去买点绿豆糕,照顾人家的生意啊?这是银子,等会你就去响玉街一趟吧。”
不疑有他,灵殊欢快地就应下。
夜晚的梦回楼。
殷戈止这个人不怎么样,但当真舍得用两只手来抱人的时候,怀抱便格外踏实,踏实得风月差点睡着。
将人塞进被子里,殷戈止板着脸说了一句:“睡吧!”
风月迷糊地应了,正以为这人要直接睡觉呢,谁知道身后一热,整个背部的轮廓都被人贴得严丝合缝。endprint
殷戈止高八尺,这么贴着她,很容易就让她想到了招摇街尾的肉卷——他是外头的面皮,她是里头的那片肉,被包得严严实实的。
身下被什么东西抵着,风月装作没察觉,背后这人竟然也当真没动,说完这句话就闭眼睡了。
呼吸绵长,热气吐在她的耳畔,恍然间让她觉得这里不是窑子,而是安静祥和的宅院主屋,神仙眷侣般的两个人相拥而眠,温暖又美好。
然而,窑子就是窑子,注定是要被人打破宁静的。一大早风月就被下头的声音吵醒了,难得的,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青楼不都是给银子就能赎人吗,凭什么我要赎人就不让?欺负人?”
“这位公子。”金妈妈小声地赔笑,“风月有客人在。”
“天都亮了,有客人也该伺候完了!”孙力狠命地拍着桌子,“你们敢耍什么花样,我拆了你这楼!”
金妈妈皱眉,颇有些不爽,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嚷嚷着要拆她的楼,越是没本事就越叫得凶,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有钱她也不会让他赎了风月!
三楼另一边早起的姑娘们倒是笑眯眯地在看热闹了,瞧着下头的孙力,断弦啧啧道:“这两日风月的生意可真是好啊,还有人愿意给她赎身了,好福气。”
“瞧你这话说得。”微云摇头,“下头那人看样子就不如风月这两日接的客人有身份,真给赎走了,算什么福气?”
“话不能这么说啊,干咱们这行的,有人愿意给你赎身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吗?”断弦哼道,“真要拒绝这人的赎身,那不摆明了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以后谁来赎她?”
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青楼女子也是要名声的,越是高雅的青楼,越讲究个气节,真被传出“见高踩低”的名声,那也算是毁了。
吵嚷的声音不绝于耳,殷戈止睁眼,一张脸黑得难看。
风月瞧着,立马滚下床,骨碌碌地滚到隔断后头躲着,小声道:“这可不是奴家吵您的啊,下头在闹呢。”
被人吵醒的殷戈止一向暴躁,起身,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把外室里放着的雕花红漆的圆桌拎起来,开门就往下一扔!
哐当!桌子砸碎在大堂中央,吓得孙力瞬间没了声音。
安静了,殷大皇子松了眉头,继续回去睡觉。
风月裹了衣裳,叫灵殊进来给自个儿梳了发髻,等下头重新响起点声音的时候,才蹑手蹑脚地出门,一溜烟地跑下楼看情况。
“出什么事了?”
碎裂的木桌旁边,金妈妈淡定地笑着,指了指被吓白脸的孙力:“这位公子想给你赎身。”
“哦,赎身啊?”看了看孙力,风月捏着帕子笑,“承蒙公子厚爱,咱们这梦回楼,客人想给姑娘们赎身,姑娘要是不愿意,您也是带不走人的。”
“你不愿意?”眯眼看着她,孙力脸上重新带了戾气,像市井的流氓,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这点儿气势,自然是不可能吓着风月的,小妖精媚眼一抛就道:“不愿意啊。”
“你!”孙力气得一拍桌子,“我肯要你,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怎样?看不起我?”
“这位公子。”风月笑道,“人要别人看得起,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您这张口闭口的都觉得是咱们梦回楼看不起您,不给赎身,实在是太过自卑。”
“我自卑?”孙力哼笑,抹了一把自己方形的脸,小小的眼睛里露出鄙夷,“我给人干活,挣的都是干净钱,比你们这些张腿挣钱的女人不知道好多少,你有脸跟我说自卑?”
他的话说得难听了,金妈妈都沉了脸:“这位公子,自重。”
“您觉得咱们这儿的姑娘不干净,那您捧着银子眼巴巴地上来给奴家赎身做什么?”冷了眼神,风月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周身少了妩媚旖旎,倒是莫名地给人一种压迫感,“嘴里骂咱们低贱,自己又贱得慌拿钱来要咱们低贱,公子,到底是你们贱些,还是姑娘们贱啊?一个男人瞧着也是而立之年了,嘴里还这么不干不净的,贵府是不是不太重视礼仪教导?”
说一句,风月便靠近他一步,眼神凛冽,分明穿的是红纱衣,却仿佛拿着砍刀骑着高马,逼得孙力不停地往旁边挪,差点摔到地上。
“我……”
“你什么你?”风月眯眼,“想给我赎身?好啊,赎身的价钱都是姑娘们和金妈妈商量着定的,妈妈,我要给自个儿定个一万两黄金,您说成吗?”
“成!”想都没想,金妈妈点头就应了。
脸涨得通红,孙力半晌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妓女吓成这样的时候,又急又羞,起身就一把将风月推开:“真以为我这么好欺负?我告诉你,这人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要奴才来赎的,你们这般侮辱我,就是侮辱将军府!什么梦回楼,我呸!明儿就让你开不成!”
金妈妈一愣,一众姑娘也都被吓了一跳。楼上的断弦等人飞一般地就跑了下来,着急地道:“将军府哪里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妈妈你也是,跟着风月胡来做什么?”
微云看着风月就道:“咱们总不能因为你一个,就毁了整个梦回楼!你快去跟这位公子道歉,好生说说,让他赎身。”
“是啊,你的事,凭什么牵扯到我们啊?”
扫了她们一圈,风月叹息,这楼里的姑娘们还真是巴不得她走呢。
“我不。”要是别的地方,她可能还会犹豫一下,偏偏是将军府,是这个孙力,那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这两个字一出来,一众姑娘当即就炸了:“你怎么这般自私?让你跟人走而已,又不是要了你的命,做什么非得连累我们?”
“就是啊,金妈妈待你也不薄,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这般不识好歹?”
任凭她们说,风月站在大堂中央,冷冷地看着孙力,就是没动。
孙力嗤笑,得意地看着她被众人围攻,跷着二郎腿看着金妈妈道:“怎么样?现在让赎身了吗?”
“不让。”
冰冷的两个字从楼梯砸下来,震得众人一頓。
姑娘们纷纷侧头,就见殷戈止披着外袍,像是没睡醒的样子,眉目间满是愤怒地看着这边。endprint
风月一身刚硬的气势瞬间就软了,无辜地朝他直吐舌头,要是背后有尾巴,肯定还会讨好地摇两下。
大魔王终于被吵醒了!
不爽地看向孙力,殷戈止慢慢走下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孙力自然是认识他的,笑了两声正想套近乎,没想到脖子倏地一紧!
殷戈止直接捏着他的脖子拎起来看了看,疑惑地问:“你说你是谁派来的?”
被掐得白了脸,孙力挣扎了两下,艰难地道:“殿下息怒……奴才,奴才是易大小姐身边的人啊,您不记得了吗?”
易大小姐?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殷戈止扔开他,面无表情地道:“狐假虎威。”
被这四个字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孙力还是得爬回来跪好,硬着头皮道:“的确是大小姐的吩咐,说是这位姑娘对她有恩,所以让奴才把她赎出去过好日子。”
“我呸!”有殷戈止在,风月瞬间就有底气了,很是狗腿地跑到人家背后躲着,伸出脑袋就恶狠狠地道,“你那叫让我过好日子?将军府里想强要我未遂,怕是要买我回去让我生不如死!”
身子一僵,殷戈止皱眉,缓缓回头看了风月一眼:“你说什么?”
风月眨眼,突然想起自己昨儿回来没跟这位爷说实话,当即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没什么。”
眼神沉了沉,殷戈止盯着她,大有“你不说清楚,我就盯穿你”的气势。
咽了口唾沫,风月扭头,朝着孙力的方向龇牙咧嘴:“就他,想在将军府里照顾奴家生意,被奴家拒绝了,大概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来找奴家麻烦。”
所以,她披着丫鬟的衣裳回来,是因为外袍被人扯了?
殷戈止颔首,一张脸线条紧绷,缓缓地转头看向孙力。
跌坐着的孙力一个哆嗦,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边往后爬,一边道:“奴才不赎了,奴才还要回去跟大小姐复命呢……”
没吭声,殷戈止安静地跟着孙力的動作往外走,走到梦回楼门口,孙力像是终于找回点力气,爬起来就跑!
“你去准备早点。”不慌不忙地回头吩咐了风月一声,殷戈止道,“我出去买点东西。”
“……好。”风月点点头,立马就往厨房冲,速度比孙力还快!
殷戈止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一旦生气,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站在他身边都会觉得呼吸困难,生怕怒火一个跑偏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分明是个年轻人,但这浑身的气势,倒是比上了年纪的长辈还吓人,怪不得治军严明呢,恐怕军营里不听话的,不被打死也会被吓死!
但是……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叫灵殊来代劳做早膳,风月坐在旁边撑着下巴,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姑娘。”观止跟着进来了,撸起袖子就来帮忙,“您不用担心,有主子在,没人能欺负您的。”
嗯?眨眨眼,风月侧头问他:“你家主子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也算不得好。”观止老老实实地道,“只是主子的东西,一向不喜欢人碰,孙力犯了忌讳,哪怕是易小姐的人,这回也少不得吃苦头。”
这样啊,风月笑了笑:“那要是换作易小姐被人冒犯了,你家主子当如何?”
观止一愣,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要是易小姐的话,那冒犯的人肯定会被主子取了性命。”顿了顿,又觉得不妥,于是,他再补上一句,“毕竟身份悬殊。”
风月了然,点点头,心里微微放松。
旁边的灵殊不高兴了,眼睛一瞪就踩了观止一脚:“怎么说话的?”
观止好笑地摸了摸这个小丫头的脑袋,道:“你倒是护主,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风月姑娘明事理,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不高兴地鼓嘴,又看看自家主子的确没有在乎的表现,灵殊泄了气,老实地煮菜熬粥。
等早膳做好,三人一起上楼回房,推开房门,殷戈止已经在里头了,旁边还多了两个少年。
风月记得,这两个少年是殷戈止刚收的徒弟,蓝色衣裳那个是安国侯府二少爷安世冲,灰色衣裳那个是镇远将军府二少爷徐怀祖。
殷戈止运气真不错,这两人身份不低,天资也不错,收作徒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教徒弟别的也就算了,怎么还教人家逛窑子的?!
嘴角抽了抽,风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进去行了个礼:“早膳好了。”
殷戈止正在跟两个徒弟说话,见她进来就停了,跟个大爷似的等着她伺候,连筷子都要给他塞在手里。
“您方才买什么去了?”抬袖一笑,风月眨巴着眼看着后头两个小徒弟,“买回来两个人?”
这两个孩子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脸皮还薄,被她抛了一个媚眼就红了脸,一个往左转,一个往右转,都不敢看她的脸。
殷戈止很是嫌弃地看着她,很不和善地道:“买什么还要同你禀告?”
“那自然是不用的。”缩了缩脖子,风月委委屈屈地扁嘴,“您说啥就是啥!”
她这个人,嘚瑟起来让人想掐死她,委屈起来又跟天塌了似的,眉毛耷拉下来,眼睛水汪汪的,活像他要把她欺负死了。
殷戈止轻轻叹了一口气。
背后两个小少爷听见了,微微有点惊讶,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师父两眼。
师父会叹气!师父早膳也喜欢喝粥!师父竟然也拿女人有点没办法!
感动得眼眶泛红,安世冲和徐怀祖握了握手,在彼此的眼里都看见了同样的心情——
太好了!师父也是凡人!
下期预告:殷戈止满脸戾气,关风月这是翅膀长硬了?不过,这几日着实是太惯着她了,倒让她自以为是,还敢冲他耍脾气。女人啊,果然是宠不得,不要以为本皇子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只要愿意,爷随时都可以换,今天就立刻马上换个姑娘给她看,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