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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妈的后青春

2018-01-31桉宇树

情感读本·道德篇 2018年1期
关键词:小女孩老妈分数

桉宇树

护城河桥上,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走着。月光洒在我脚下,终于我瞥了眼她,“妈,你要是真让我复读,北京城最高的楼我都找好了。”

她顿了顿,头也没抬,“随你,但别到首都去给你妈丢人。”然后,我不再说话,连虚张声势的力气也没有了。好像从记事起,我总是异常乖巧地应允,任凭她给我操办一切,包括我的未来。

那是2016年,记得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后我就预感考砸了。那种配不上自己的野心也辜负了所有的苦难的挫败感顿时涌上心头,回到家在她面前我不争气地一股热浪砸了下来。

她拍拍我肩膀,说没事的。可是我知道无论别人说什么,心里都会过不去的。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复读。

7月,搬到新租的房间里,见我不开心她便似小女孩咯咯地笑:“你该不会是怪我吧。”见我不答话她一个人又幽幽说道:“行了,别心疼钱了。你初小那点成绩还不都是我用金子给你码出来的。”我哭笑不得:“你不心疼钱,你儿子我还心疼我一年大好光阴呢。”

这附近住的都是陪读的家长,她又有了说话的伴。这样也好,省得听她唠叨。于是乎每天都可以看见一群大妈自由穿梭我家,于是乎她去菜市场砍价的技艺又猛增不少。

复读生收费死贵而且还呈无限上涨的趋势,据她说每次都以为学校打劫来着。每次拿钱的场面一定是这样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钱包里掏钱,然后再多给我几十块钱:“想吃什么去超市买吧,垃圾食品也没有关系。”无一例外,每次都是这样。

我总是嚷嚷她做的饭难吃,但这一年下来我却被她喂肥了几十斤。吃饭的时候见我喜欢糟蹋粮食,她又順势给我做思想工作。一般都是用她的童年饥饿史加上青年苦难史作为教科书:“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按她的套路一般都是:当年吃的一碗水加两粒米熬成的粥,而我现在吃着三菜一汤却还不知感恩。她不知道现在的学生最讨厌这些老掉牙的东西,依然乐此不疲地向我输出她没有新意却很真实的人生。

我一直以为她的那些说教都打水漂去了,就像初中化学老师教的那些对一个一心想要读文的孩子来说毫没有意义的氢氦锂铍硼。后来有一次朋友一起聚餐,饭后朋友说没想到你这么实在,掉在桌上的饭会立马重拾到碗里,打包剩菜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现在做饭的味道一般都偏淡,我很是嫌弃,在我看来这是老的象征。直到有一天看到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降压药,我一怔,她什么时候有了高血压我都不知道。后来我问她,她说其实自己当时也搞不懂,只是有段时间总感觉头犯晕。有一天医生说量一下吧,这一量不得了,高压180还多。她一旁风轻云淡说着,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

我听着很不是滋味,一边用手机查一边逗她“你倒是有多少大事藏着掖着啊快说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结果查出来竟吓一跳,高血压必须一辈子都靠吃药维持,否则随时都会挂掉。突然想起了有一次我告诉她学校体检的结果是我的血压偏高,其实还是在正常范围。她紧张得不得了,硬是拉着我又去县医院测量了一遍。好像,好像也是从那次开始,她炒的菜熬的汤口味慢慢偏淡了。后来我高二住读的时候每逢她打电话过来第一句就是嘱咐我“少吃咸的少吃油的”,我从没有想过高血压会那么严重,她只是不想让我有一天也和她一样在中年的时候就要为健康担忧,所以她能做的只是最简单也最难的选择忌口。

高复时第一次大摸底考试,我考的分数足足比六月那场高考的分数多了八十多分,然后我向她炫耀。她一脸认真问我:“你该不会是抄的吧。”我气呼呼不理她回房睡觉,她蹑手蹑脚跟了进来:“你妈只是觉得不可想象,如果这算是运气的话,那你妈真希望留着你明年高考时用。”

和她聊天真是无趣。一天我郑重问她:“老妈,你有过青春吗?”她咯咯地笑:“难道我生来就是黄脸婆子。”我摆摆手:“不是,我是指例如暗恋、逃课之类的。”她一愣:“疯狂的事啊,有啊,不就是生下了你么,我现在都快要被你逼疯了。”

总觉得她有一种神一般的先知卓见,在这方面我从来不怀疑。果不出其然,接下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逃不出那个分数怪圈,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差,一次次往下跌。在我低谷的时候,考出的分数比高考还要难看。一次次的她问我分数,我总是不好意思做答。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我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我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后来,一次省模大联考回家后我实在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吃饭的时候泪水洒到碗里。那大概是我吃得最艰难的一顿饭吧,想哭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彼此就这样沉默着,泪水将白米饭淹没,吃到口里苦涩十足。那越努力越吃力的挫败感至今回味起都觉得心酸……

那天晚上模模糊糊听到她给我爸打电话:“让宇宇复读算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不对的事吧,不然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自此以后,她不再过问我成绩。

后来每一次大考的时候,我总是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要考好啊。我总是想一定不要让亲戚朋友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让她感到难堪,一定不要辜负她对我这份期许。不为别的,就为她那么多次的隐忍与委屈。

可惜的是,当我终于可以告诉她我考得还不错的时候是在下学期开学的第一次武汉二月调考,距离我第一次凯旋的时候足足穿越了半个春秋冬夏,让她足足等候了半年之久。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告诉她我终于差不多可以够一本线的时候,她欢喜的样子,就像很多次她在淘宝里拼杀然后成功斩下一堆物美价廉的家用时的表情。她眼里闪放的光芒就像一个小女孩得到了棉花糖一样开心,她夹着菜美滋滋地说:“我就说宇宇可以的。”我知道为了这一刻她等了很久了,她其实比我还渴望这些……

后来的时光有辜负有欢喜,但终究开始一点一点明媚起来,那些明暗交织的夜色与曙光开始一点一点一起构成的便是我与她短暂的后青春。

每天中午的吃饭时光是我们唯一的交流时间,她总是用力和我说她的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完成的梦想,她的那些我从未听说过的岁月,她穷困却不乏快乐的童年。我总是像一个成熟的哥哥对淘气妹妹般漫不经心应允着。有时候感叹岁月真是神奇,岁月真是一场周而复始的循环,是什么时候我们彼此变换了角色,她成了妹妹,我成了兄长。

朱建文摘自《中学生博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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