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现代水墨”究竟能走多远？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传统水墨画中的笔墨、媒材多位一体历经数百年的操习精进、交融整合，早已使传统文化精神对笔墨形式语言的映射渗透相得益彰。在这之外，要想重新建立一套相对完整成熟的系统，又要保持水墨的基本要素，其远不是单靠转换图式、更新观念或改变视觉样式在短期内所能奏效的。

一方面力图要冲破“水墨”作为一种语言自身所具有的某种局限，把它作为一种“媒材”置于当代本土的艺术语境中，变更“水墨”的语言结构和内涵，要求使之面对当代的各种艺术问题并获得表达的自由度; 同时还寄望以此形式独特的水墨媒材与西方的现代形式相抗衡，即要保持两种体系间的距离，以显示不同文化的差异;另一方面体现了本民族深厚文化积淀的“水墨”本身由于高度“完善”，又难以超越已有的稳定系统。在内挤外压双重胁迫之下，“水墨”回归本土文化语言情境势必成为一种莫可奈何但却较为现实的选择。

而令实践家感到进退维谷的是，面对西方现代艺术一波又一波的强劲攻势，必得适度调整自身应对策略，以求水墨艺术文语言能够与之形成抗力，进而对当代世界文化发生影响。然而应对与调整目标的求取，常常可能要以放弃一些传统因索为代价，恰恰又是这种代价的付出，有可能因此陷进迎合“西方文化中心主义”的尴尬境地，从而损害了自身的价值判断。既然我们接受了“现代水墨”这个名词，那么我们势必也认同“水墨”这一具有特指的语言形式系统。水墨画现代化的变异过程，实质上是针对传统的水墨命题展开寻求不同答案的过程，即如何改造和重建水墨――用现代人的方式去演绎“水墨”的问题，而不是将“水墨”生硬地嫁接到现代人的脸面上。

由于短期内无法完成对水墨画从整体到局部，又从局部到整体的改造重建，因而无论是抽象表现主义、极少主义或硬边拼贴形式等等，从现象上看似乎演示了一场又一场图式丰富的彩排，但却大多成为匆匆过客。对抗传统越是激烈，传统的引力却越显得强悍。只要水墨画的东方式定义一天不被消解，宿命色彩在探索性水墨画中所反映出的鲜明程度就尤胜前二者。对于第二型的实践家来说，至少在精神上还必须保持住英雄主义气概，因为苦海虽无边，回头也未必有岸。

预测水墨画未来的种种可能性未免显得愚蠢，但是就当下水墨画状态的总体倾向提出疑虑和思考的问题则不无意义。——在水墨画的名姓之下，其材料、工具、技法的改造具有多大的空间和可能性? 当下水墨画的“现代”意义该如何体现？在不舍弃水墨的基本媒材、语言和表达方式的前提下，在中国的水墨画家精神内核中挥之不去、割舍不断的传统情结中，“现代”究竟能够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