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三国演义》英译本中比喻的审美补偿
2018-01-30张晓红��
张晓红��
摘要:《三国演义》是部传世巨著,其中生动多姿的比喻形象是其艺术魅力恒久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浪潮中,如何能够更好地在英译过程中对原著的损失进行补偿,在英译本中再现其众多比喻形象的审美价值?本文试图应用审美补偿理论对这一议题进行探讨。
关键词:翻译补偿;审美补偿;比喻形象
一、 引言
有翻译,就会有翻译损失。翻译损失的存在,在翻译活动进行之初就被译者所认识,但是翻译补偿的概念直到20世纪末才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国内第一步全面系统介绍翻译补偿研究的专著是夏廷德于2006年出版的《翻译补偿研究》。他认为:“翻译损失是指翻译过程中信息、意义、语用功能、文化因素、审美形式及其功能的丧失。翻译损失具有不可避免性。”(夏廷德,2006:3)“对上述各种因素造成的不可避免的损失进行必要的补偿不仅是理所当然的,也是译者义不容辞的责任。”(夏廷德,2006:6)而对于翻译损失的补偿,夏廷德也进行了分类,他认为补偿分为两个层面:语言学层面的补偿和审美层面的补偿。相比于语言学层面的补偿,审美补偿所受到的关注就更少了。
夏廷德在《翻译补偿研究》中提到文学翻译必须尽可能再现原作的审美要素,但是,由于语言文化的差异,审美要素时常无法在目的语中直接再现,这就造成了审美层面的损失。导致审美损失的情况主要有三种:一,源语审美形式可以译出,但功能难以保存,因而导致审美价值部分或全部丧失;二,源语审美形式可以译出,但与目的語审美功能发生冲突而产生消极作用;三,源语审美形式不能译出,因而丧失全部审美价值。既然有损失,就要尽量进行补偿,那么典籍英译过程中的比喻的审美损失都是什么形式的?又该怎么补偿呢?
《三国演义》的英译是中国文化“走出去”进程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审美要素也必然会在英译过程中发生不可避免的损失。如何才能尽量弥补这种损失,如何最大化地在英译本中展现其审美价值是译者们孜孜以求的目标。根据夏廷德的审美要素损失分类,依据目前《三国演义》最流行的两个全译本的译文,笔者对《三国演义》中的比喻在英译过程中的审美损失如何进行补偿的问题进行了探讨。
二、 源语审美形式可以译出,但功能难以保存,因而导致审美价值部分或全部丧失
1. (关羽)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第1回)
罗译:He had...eyes sweeping sharply back like those of the crimson-faced phoenix, and brows like nestling silkworms.
邓译:He had eyes like a phoenixs and fine bushy eyebrows like silkworms.
上例中的“丹凤眼”“卧蚕眉”皆是中国文化中特有的比喻形象。丹凤眼指眼睛形状极为细长、妩媚,像中国传说中的凤凰的眼睛,通常指女人眼睛长得美。卧蚕眉指人的眉尾向上高扬,眉身呈现两段,微弯,眉色乌亮富光泽,如蚕一般。卧蚕眉一般用来比喻男性英武。虽然此句中的比喻的形式在两个英译本中都保留了下来,但我们发现实际上,审美元素已经有一部分消失了。凤凰本就是中国传说中的神鸟,它的样子本就是中国人虚构出来的,即使两个译本都保留了凤凰的形象,即使英语读者注意到了凤凰眼睛的形状,但他们能领会phoenix的眼睛是很美的,这个隐含的信息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在保留了蚕这个形象,修饰关羽的眉毛以后,尽管后面有追加的“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但是,对于现代英语读者来说,把像凤一样的眼睛,和像蚕一样的眉毛和美男子、和威风凛凛的形象联系起来,恐怕很难做到。汪榕培老先生非常支持直译,在译文尽量保留原文的形象:“直译法可以保留原文浓厚鲜明的民族色彩,再现原文的形象,有利于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所以翻译时能直译应尽量直译。”(汪榕培,王宏,2009:263)但从上述的讨论不难看出,文化意象的传播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保留浓厚鲜明的民族色彩的一个风险就是,这种色彩可能并不会被完全理解和接受。
2. 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第43回)
罗译:clearly a case of ‘a spent arrow unable to pierce fine silk.
邓译: This was the final kick of the crossbow spring, and the bolt was not swift enough to penetrate even the thin silken vesture of Lu.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是个至今生命力仍非常强的表达。缟,是一种白色的薄绢,以古时鲁国所产为最薄最细,故称鲁缟。这个名句意思是:即使是强弓射出的利箭,射到极远的地方,力量已尽时,就连极薄的鲁缟也射不穿了。罗译本根本没考虑保留这一比喻形象,直接翻译了它的含义,所以“鲁缟”这一审美元素在罗译本中永远消失了。而邓译本勉强留着了部分形式,译作:“不能穿透鲁的丝织品。”但“Lu”是什么?是一个人?是一个品牌?还是一种工艺?这一细节也无从展现。笔者认为,实际上邓译本只要改动一个词就很好了,比如说:“was not enough to penetrate even the thin silken vesture produced in Lu.”字数并没有增加,没有给读者增加阅读的负担。但改动过的译本在传达审美价值方面就更加准确和完整了。
3. 操军破,必北还,则荆、吴之势强,而鼎足之形成矣。(第43回)
罗译:...with the strengthening of the Southland and Jingzhou, a tripodal balance of power will come into being in the empire.endprint
邓译:Cao Cao will certainly be broken, and he must retire northwards.Then your country and Jingzhou will be strong, and the tripod will be firmly established.
“鼎”是中国古代特有的器物,有三根立腿,用以祭祀,日用,摆设都有,是非常常见且重要的文化元素,“鼎”也代表着权力,鼎足之势象征三方政权并立、互相对峙。但我们发现在两个全译本中,这一审美元素都没能保留下来。两位译者都用了“tripod”这个英语单词来表达“鼎足”,但“tripod”最容易让英语读者联想到的就是拍照用的三脚架,这根本无法和庄重、大气、政权联系起来,所以,“鼎”这个审美元素在两个译本中都损失了。对于这种中国特有事物的审美元素在英译过程中损失的情形,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补偿办法。根据英译本面对的读者不同,以及定位的不同,也许可以适当考虑加“鼎”的插图来帮助理解,但即使这样,其传达的内在含义也是无法很快就被读者领会到的。
三、 源语审美形式可以译出,但与目的语审美功能发生冲突而产生消极作用
1. 策见其人(华佗),童颜鹤发,飘然有出世之姿。(第15回)
罗译:Sun C observed the man: young of face with hair like the feathers of a crane.He had the light and easy manner of one who no longer belongs to this world.
鄧译:Shortly the famous HuaTuo arrived, a man with the complexion of a youth and a snowy beard.He looked more like a saint who had passed the gates of this life.
“童颜鹤发”在中国古文中形容老人年纪大了,虽然头发白了,但相貌依然年轻。“鹤”对于中国人来说非常熟悉,对于“鹤”所传达的意义也非常了解。在中国古代,人们常把“松”“鹤”“梅花鹿”这三种事物放在一起表“长寿”,表“神仙”。而在英语文化里,“鹤”实际上被认为是一种丑陋的动物,(陈德彰,1999:361)不但与“神”“上帝”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也许还会引起读者的反感。“鹤”这一审美元素的形式固然保留了下来,但其产生的功能却可能相反。
“在全球化的语境中,认真理解和把握中西文化价值理念,努力发现彼此不同的思维方式及其存在的分歧,在不损害中国文化精神的前提下,以最合适的方式来解读……”(罗选民,杨文地,2012)为了消除“鹤”可能给英语读者造成的反感,两个全译本作者也都根据下文对这一审美元素进行了追加解释,邓译本还用了“saint”一词,译作“圣人”“圣徒”来帮助英语读者接受这一审美形象。应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挽救方式了。但即使如此,由于文化意识根深蒂固,很难改变,笔者建议这种会在目的语中引起审美冲突的比喻形象可以适当放弃。
2. (刘备)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第1回)
罗译:His face was flawless as jade, and his lips like dabs of rouge.
邓译:His complexion was as clear as jade, and he had rich red lips.
“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都是中国古文中形容男子的相貌长得漂亮。即使现代中国人中仍有人接受这个标准,但是对于英语读者来说,恐怕难以接受。当然,欧美历史上也有过男人戴假发、涂胭脂、涂粉的时期,但对于现代的英语读者来说,这一形象一时间恐怕还是难以理解。美的标准在变化,不但在中国,在全世界都在变化,不但在文学,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也都不断发生着变化。德国著名文艺批评家和美学家莱辛曾断定:“在古希腊人来看,美是造型艺术的最高法律。”(莱辛,2016:15)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拉奥孔雕像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痛苦,因为如果真实地表现当时承受的痛苦的话,那雕像就会看起来丑陋,而这是古代雕塑家不能容忍的。但是,文学、艺术发展到今天,人们早已摒弃了这一观点,真实、自然被认为是最美的。对于秉承着这样的审美思想的现代英语读者来说,“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中的审美元素不但不会引起他们美的联想,恐怕只会觉得难以接受。“译文的语体既要考虑其历史性特征又要侧重当代译语读者对译文的可接受性。”(王宏,2012)上述译文中的审美形式虽然得以保留,但其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同上例,笔者认为可以放弃这一比喻形象而直接译出其真正想表达的含义就好。
四、 源语审美形式不能译出,因而丧失全部审美价值
(张飞)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第1回)
罗译:a man eight spans tall, with a blunt head like a panthers, huge round eyes, a swallows heavy jowls, a tigers whiskers, a thunderous voice, and a stance like a dashing horse.
邓译:a man about his own height, with a bullet head like a leopards, large eyes, a swallow pointed chin, and whiskers like a tigers.He spoke in a loud bass voice and looked as irresistible as a dashing horse.endprint
由于中英文字体系的不同,在典籍英译的过程中,诗歌和文字内容最常出现由于审美形式不能译出,因而丧失全部审美价值的情形,由于汉字的词形组合、韵律、方言都不同于英语,这就导致在这些方面的审美元素根本无法在英语中找到相匹配的事物,因此,也就根本无法体现,那么这些审美元素在英译过程中也就损失掉了。幸运的是,在比喻的英译过程中遇到这种损失的机率并不大。比喻的形式基本上都可以译出,只是其功能能否得到有效传递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本例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例子:多个比喻形象并列,且都是四字的短语,形成了对仗工整、简洁明快且很有气势的排比句式。一旦涉及了文字、句式,比喻的形式反而不是问题了。两个英译本都很自然地保留了原比喻的审美元素,“豹”“燕”“虎”“惊雷”“奔马”所有这些原著的审美元素无一遗漏,都得到了具体的表现。但问题是,原著的那种气势却损失了。不论是罗译本还是邓译本,为了完整地表现原文的审美元素,都不得不使用大量的具体描述来表达,因此形成的译文不可避免地拖沓、冗长,比喻的审美形式虽然译出来了,但其审美价值却全部丧失了。而由于上面讨论过的原因,这种文字形式方面的审美损失几乎没有办法得到补偿。
五、 结论
综合以上讨论,我们不难发现典籍英译中比喻的审美补偿与其他文学形式的审美补偿比起来,有其自身的优点,也有其无法回避的弱点,即比喻的审美补偿更加依赖于文化的传播和渗透,中国特有的文化事物和概念,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才能逐渐为英语世界的读者所接受。这也正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最终目的和愿景,而在這个过程中,典籍英译中比喻的审美补偿问题将会一直是一个值得译者不断思索,不断总结经验,不断完善的课题。
参考文献:
[1] 夏廷德.翻译补偿研究[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6.
[2] 汪榕培,王宏.中国典籍英译[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
[3] 陈德彰.汉英动物词语的文化内涵[A].郭建中主编 文化与翻译[C].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9.
[4] 罗选民,杨文地.文化自觉与典籍英译[J].外语与外语教学,2012(5):63-66.
[5] 莱辛.朱光潜译.拉奥孔[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6] 王宏.中国典籍英译:成绩、问题与对策[J].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12(3):9-14.
作者简介:张晓红,江苏省扬州市,南京邮电大学通达学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