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古董店之翡翠迷城

阿木老叔：听说老拳师爷爷还在云游四海呢，我们书屋的故事继续开讲。这次老叔请来了小如意，给大家讲一个古董店里发生的奇异故事。

芊芊：古董店本身就自带灵异气质，我很期待呢！

小如意：大家喜欢就好，我可是受掌柜的委托，为古董店代言！

记忆古董店

铜招牌上的字可是掌柜亲手写的：记忆古董店 The Antique Shop of Memories。那一手漂亮的行楷和英文花体字，不知得到了多少顾客的夸赞。在我们店，你不仅能买到古董，还能一并获得古董背后的记忆。如果你想了解自己珍藏的某件古董背后的故事，尽管将它带来，我们也接受委托，为你调查古董背后的隐秘往事。我们店的经营宗旨是：竭诚为顾客提供优质服务和满意产品，全力完成顾客委托的所有事务。

而我，就是秉持这一信条的兢兢业业的员工。

五年前，我身受重伤，被掌柜救起，带回了记忆古董店。掌柜治好了我的伤，教给我各种知识，把我培养成了一名出色的助理。我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家人，记忆古董店对我来说就是家，而掌柜就是我最亲的家人。我喜欢人们认真对待家人的樣子，让人心中温暖。我对掌柜也是如此，《狐狸养殖与疾病防治技术》都快被我翻烂了，等出了软精装得赶紧买一本……是的，掌柜他——不是常人，他的履历十分“高大上”——

掌柜名为爱德华，生于唐乾符六年，即公元879年，对于自己是如何从一只普通狐狸变成狐妖这件事，掌柜绝口不谈。掌柜属于妖怪中的“海归派”——据说明朝有位外国传教士是掌柜的挚友，他回国时把掌柜也带到了欧洲。此后，掌柜在欧洲游历了数百年，直到清朝末年才返乡定居。所以掌柜能写出那样漂亮的英文花体字，也就没什么好惊奇的了。掌柜学识渊博、仪表优雅、不苟言笑，将理性奉若神明。若说缺点，可能就是太在意他的尾巴了——那条银白尾巴对他来说简直比命还重要！即便化为人形，他也坚持将其保留，而头顶的狐狸耳朵，那是用来和尾巴做搭配的……

因为掌柜的特殊身份，《狐狸养殖与疾病防治技术》是我最爱读的书，而网购高档宠物毛发护理剂更是我的专长。做这一切，不光因为掌柜是我的救命恩人，更因为他是我的家人。

不过，即便如此，掌柜也从不徇私。就在三个半月前，我被掌柜辞退了，理由是我违反了最重要的一条店规：凡是记忆古董店的员工，必须对掌柜的任何命令无条件服从。

现在，我寄身掌柜的朋友狼妖“干脆面”的动漫主题咖啡店，生活得还不错。“干脆面”外表粗犷，却有一颗玻璃心，对我很好。不过，内心深处，我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记忆古董店首席助理”，也总忍不住这样介绍自己。

我一遍遍回想自己被辞退时的场景，如果我听从掌柜的命令扔掉那把钥匙，逃出“水晶球花园”，是不是就不会被辞退了？我也就不会因吸入过多同化气体而变成一株植物，在整整两个月后才恢复人形了……

翡翠迷城

事情要从最近一次接受顾客委托说起。

四个月前，记忆古董店接到了一个订单，一位顾客看上了我们店里的一颗绿珍珠，委托我们帮他再收购一颗，好凑成一对耳坠送给妻子。事不宜迟，当天晚上，掌柜就根据通灵乌鸦塞巴斯蒂安带来的线索，利用月光在镜间的反射打开了“月光走廊”。狼妖“干脆面”下午来串门，不料他竟然熟悉此行的目的地，于是我们便一同踏上“月光走廊”，前往海岛翡翠堡。

我们抵达海岛翡翠堡时，第一缕晨曦尚未亮起。

“月光走廊”结束在一座废弃灯塔的牛眼透镜上，我跟在掌柜身后，从即将消散不见的“月光走廊”中跳了出来。

城市就在眼前——没有高楼大厦，所有建筑都只有三四层楼高，它们藏在茂密高大的植物间，影影绰绰，根本看不见全貌。那些植物我从未见过，它们纵横交错，像一张没有规律的绿色巨网，将建筑物吞噬其中。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植物迷宫！那画面给人的震撼，不亚于上次在蝴蝶帝国看到的“蝴蝶风车田”。

不等我惊呼，“干脆面”就嘴角一抽：“哎呀妈呀，翡翠堡真的大变样啦！看来‘牛角包信里说的一点没错！据说这迷宫诡异得很，每天深夜都会改变形状。一个人早晨离开家就再也别想回去，晚上只能随便找个陌生的房子当作‘家，和陌生的‘家人凑合一晚。第二天，他必须出门找一份新工作，因为没人能再找到昨天上班的地方……人们每天都有新工作和新家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临时的，因为一旦分别，就再也无法相见……”

“牛角包”是“干脆面”的老朋友。他是翡翠堡的一位面包师，做牛角包的手艺非常厉害，他还能做出很多具有不同神奇功能的面包，比如“愉快甜甜圈”“谦虚提拉米苏”“热情马卡龙”和吃了身体就缩小的“请让我独处”年轮蛋糕。在翡翠堡变成植物迷宫之前，他和“干脆面”一直保持通信。

我们从灯塔上下来，沿着街道前行。一栋办公楼不幸坐落在植物高墙的延伸路径上，植物从建筑物表面“碾压”而过，将它一分为二。如果高墙右边的人要进入办公楼，只能想办法绕路到高墙的左边，因为大门被隔在那边，但人们往往会因迷路而再也找不到这栋楼。

街道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也都行色匆匆、面无表情。一想到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就替他们难过。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一天，他们都要面对陌生的家人和同事；而每一天，他们也会失去昨天刚刚结识的家人和同事。

无法亲近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来亲近自己。既然第二天就会永别，又何必浪费感情交朋友？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虽然没体会过，但我能想象，那种感觉一定糟透了。

“你们觉得这植物有什么问题？”掌柜忽然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路边的迷宫墙。

“干脆面”仰头看看植物高墙：“哎呀妈呀，这些家伙浑身上下都是问题！哪有灌木能长这么高？反正我活到现在一次也没见过！”

掌柜没理会“干脆面”的抱怨，若有所思地说：“一路走来，我都没有发现它们的根。这些灌木的枝干是从别处延伸来的。”endprint

我和“干脆面”不约而同地蹲下身，仔细观察植物墙底部。果然，它们并非从地下长出！那或粗或细的枝条虽然盘根错节，但全都是从墙体右侧蜿蜒过来的。

我顺着墙体向右走了十几米，发现根本找不到枝条的源头，因为前方是岔路口，枝条也随之分向了两侧。

“掌柜，如果我们顺着枝条的生长方向逆向行走，是不是最终可以找到这些植物的发源母体？”我转头问道。

掌柜微微点头：“理论上应该如此。”

“干脆面”顿时激动起来：“那就这么干！找到发源地，直接把母体砍断，植物迷宫枯萎了，这城市就正常啦！”

掌柜冷冷地瞟了“干脆面”一眼：“这方案的实际可操作性为零。翡翠堡有多大？即便我们不眠不休地寻找，这工作量也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更何况，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迷宫每晚都会改变形状，树枝的生长方向也会随之变化。也就是说，无论白天我们多么努力地寻找，只要经过一夜，之前的所有工作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一时间，调查陷入了僵局。

这时，一股烤肉的香味传来，我和“干脆面”的肚子都叽里咕噜乱叫一气。掌柜无奈地瞥了我们一眼，不动声色地说：“走了这么久，先去吃点东西吧。”

飘出香味的咖啡馆就在不远的地方，然而由于迷宫墙的阻隔，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绕到店门口。“干脆面”的口水都快掉到地上了，我也饿得眼冒金星。二话不说，我和“干脆面”先点了六根烤肠、四份煎蛋、两个烤凤梨派、四个金枪鱼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大半，剩下的打包在路上吃。我们吃得太专心，都没注意掌柜消失了一会儿。等他再出现时，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表情。

“掌柜，你……”我的嘴巴塞得太满，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到掌柜费心给我上的“优雅淑女的自我修养”课程，我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没错，我找到线索了。”掌柜没有理会我的吃相，悠悠地说。

解密植物迷宫

原来，一到咖啡店，掌柜就注意到了咖啡店门口的阳光。在植物高墙的包围中，难得看见阳光，而在这家店门口有一丛比较稀疏的灌木，能透进阳光。据老板说，多年前，因为厌烦遮天蔽日的高大灌木，他曾试图放火烧掉它们，可这奇怪的植物不怎么助燃，火很快便熄灭了。不过有一丛灌木被烧得比较严重，后来一直长势不旺。正是这丛灌木，每过25天便会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也就是说，植物迷宫的移动是有规律的！

可是要找到这个规律，在迷宫内是无法追踪的，我们需要找到整个翡翠堡的最高点。

掌柜和“干脆面”曾在几年前来翡翠堡收购过绿珍珠，店里现有的那一颗便是那次收购来的。掌柜向来喜爱艺术作品，上次来翡翠堡，海岛西郊的琉璃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座塔极高，正是俯瞰翡翠堡的理想之地。

然而赶了一天的路，我和“干脆面”吃完了打包的所有物资，终于来到西郊，却发现琉璃塔已经坍塌了！

原先塔基的位置荒草丛生，偶尔有一两块散落的琉璃砖还证明着琉璃塔曾经的辉煌。我忍不住捡起一块，想着拿回古董店做藏品，说不定哪天卖个大价钱呢！到时候让掌柜请我吃大餐，吃特级烤肉，海鲜自助……

“啊！”还没等我抱稳琉璃砖，忽然一个趔趄，我的身体瞬间陷落下去！我刚才踩着的地方，下面竟然是空的！

幸虧掌柜身手敏捷，把我拽回了地面，要不然我就粉身碎骨了。

刚稳住心神，就听见刚才坍塌的洞中传来了“咔咔”的声响——那里面竟然有一个巨大的木偶在缓缓转动眼珠！接着它动动下巴，张开嘴，奇怪的声响从它的身体里发出，冲出洞穴，传向远方。这时，一群黑鸟从远处的树林里腾起，迅速向洞穴飞来！

原来，洞里的木偶叫嗒嗒，是一个巨型提线木偶，由经过特殊训练的黑鸟操纵。多年前，翡翠堡的植物学家安东尼博士为了排遣独自生活的寂寞，制作了嗒嗒，把它当儿子对待。然而翡翠堡的迷宫之灾拆散了父子俩。那时，人们发现野生珍珠草能够长出价值高昂的绿珍珠，于是疯狂采挖，珍珠草濒临灭绝。安东尼博士心痛不已，把最后一株珍珠草藏在了他和嗒嗒经常去玩耍的旋涡花园。然而利欲熏心的人们扬言，如果安东尼博士不交出珍珠草，他们就放火烧掉嗒嗒。于是，在一个深夜，安东尼博士不得不送走嗒嗒，让它一路向西，搭船离开翡翠堡。嗒嗒离开后，一种诡异的植物便在城中疯长，从此人们迷失城中，再也找不到家。不过安东尼博士没有料到，嗒嗒在快到西海岸时，不小心掉进了洞穴，进入了休眠状态。

此时，嗒嗒站立在我们面前，简直就是一栋高楼——等等，嗒嗒不就是翡翠堡的最高点吗？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掌柜为我和“干脆面”找了一家旅馆，嘱咐我们不要出门，以免迷失在迷宫中。而他自己，每天晚上都站在巨型提线木偶嗒嗒的手掌上观察植物迷宫的变化。

一个星期后，掌柜已经对植物迷宫的规律了然于胸，所有藤蔓的变化都指向一个地方——旋涡花园。那正是嗒嗒的父亲安东尼博士隐藏珍珠草的地方。

钢琴的秘密

“哎呀妈呀，这一城的植物都是从这儿长出来的？”“干脆面”咋舌道。

嗒嗒歪歪脑袋，声音有些犹豫：“奇怪，这里和以前不太一样啊……以前我和爸爸来玩时，这里就是个普通花园，因为几乎没有游人，花草疏于打理，几乎快要废弃了。中心有个小花圃，里面的植物胡乱生长，恰好长得像个小旋涡，所以我和爸爸叫它旋涡花园。可现在，怎么整个花园都变成了旋涡，连钢琴都看不见了？”

“钢琴？”我隐约记起，嗒嗒曾说过安东尼博士喜欢在旋涡花园里弹琴。

“嗯，我们在花园的角落发现了一架被人丢弃的旧钢琴。经过爸爸调试，那琴居然还能弹。后来我们每次过来玩，他都会弹琴给我听。”

掌柜头顶的银白耳朵动了动，他一定想到了什么。“我们进去看看。”掌柜说。

循着植物的根茎，我们顺利抵达了旋涡的中心——这一城的植物竟然都是从那架旧钢琴里长出来的！endprint

旧钢琴还能发出声音，虽然跑音严重。琴盖内侧刻着一首乐谱，我凭借掌柜教我的音乐知识哼唱起来。奇怪，这曲子是F大调的，乐谱上也有降记号，但是，每个有降记号出现的小节里都少了一拍。

掌柜理一理自己笔挺的西装，问我要了他的元代古董刀，走到钢琴前小心地刻起了乐符，一边还不忘解释：“这乐谱就是密码，它记录了植物迷宫的变化规律。刚才我试着把迷宫的规律和乐谱联系起来，发现这个假设是成立的。只要依循迷宫的变化规律，就能推导出乐谱中缺少的音符。”

很快，掌柜刻完了所有乐符，让我弹奏这首曲子。

乐曲响起，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周围密集的植物开始变黄、枯萎，最后枝干断裂、落叶飘飞！当我弹完整首曲子时，周围的植物高墙竟变成了一地的枯枝败叶！

头顶不再是被植物迷宫割据的天空，而是浩瀚无垠的璀璨星空。想到常年见不到美丽星空的翡翠堡居民，我心中一阵激动。如今他们不仅能看到美丽的星空，还能在白天享受温暖的阳光，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走上熟悉的街道，找到回家的路了。

“哐啷！”大家还没从眼前不可思议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闷响。

钢琴的琴箱中竟藏着一只巨大的万花筒。不过，万花筒里看不到变化万千的奇妙图案，只有樱桃红、葡萄紫、柠檬黄、苹果绿等色块和一些不规则的裂纹。这图像虽然粗糙，却又似乎透着某种隐秘的精致。

等等，这不是门口花园的平面图吗？这万花筒里的图案和那个平面图一模一样！中间是圆形，在十二点、三点、六点和九点钟方向各延伸出一个长长的锐角三角形，而这四个三角形之间，又各有些小三角形——它们就像中间那圆形“太阳”发出的“光芒”！这万花筒里的图案便是安东尼博士精心设计的藏宝图啊！

在藏宝图的指引和嗒嗒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梨树下的八音盒水晶球——这个水晶球里隐藏着当年安东尼博士保护下来的最后一株珍珠草。看来，我们此次能否完成顾客委托，全在于能否顺利打开这个水晶球了。

完成委托

植物迷宫消失后，人们竞相回到自己原来的家，与亲人团聚，整个翡翠堡洋溢着浓浓的温情。当年，为了阻碍疯狂的居民追捕正在逃亡的嗒嗒，安东尼博士在旋涡花园的旧钢琴里种下自己培育的变异藤蔓。当他用钢琴演奏催化曲后，藤蔓便飞速生长，形成了覆盖全市的巨大迷宫，令所有人迷失其中，再也无法抓到嗒嗒。如今，人们深深感受到了没有亲情的孤独滋味，恐怕再也不会在利益面前迷失自我了。

嗒嗒也回到了原来的家，与现已年迈的安东尼博士团聚了。

要想完成顾客委托，我们需要安东尼博士的帮助，只有他知道如何取出藏在“水晶球花园”的钥匙，以便打开水晶球。也只有他知道如何将珍珠草恢复到正常大小，从而培育出绿珍珠。

而接下来打开水晶球的任务，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吃下“牛角包”的“请让我独处”年轮蛋糕（味道真的很棒），变成了微缩小人，从钥匙孔进入了水晶球内部。那简直是一座微型花园，空气有些潮湿，还带着奇妙的甜味。在长着柔软苔藓的地面上，珍珠草郁郁葱葱蔓延开来。幸存的那株珍珠草，在漫长而平静的岁月中默默繁殖，形成如今这片长势喜人的绿地。藤蔓枝叶间点缀着许多含苞待放的花蕾。个别花朵已经绽开了花瓣，里面透出迷人的幽绿光泽——那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绿珍珠！

不过我怎么都沒有想到，长期处于濒危状态的珍珠草，在漫长的时光里学会了自我保护。它们散发出一种“同化”气体，能把入侵者同化为自己的同类！

所以，当变成微缩小人的我抱着笨重的钥匙往外走时，不经意间，我已经半植物化了。掌柜命令我丢掉钥匙逃出来便是不想看到我有任何危险。可是，作为古董店的员工，作为视掌柜如家人的小如意，我固执地认为，要把古董店和掌柜的名誉放在第一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完成任务……

然后，我就被辞退了。虽然我们最终完成了顾客的委托，我也福大命大地从“植物小如意”变回了人形。

变身植物的经历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我已经认认真真地把这次寻找绿珍珠之旅写成《记忆古董店2：翡翠迷城》，而上一回在蝴蝶帝国的经历则写在《记忆古董店1：蝴蝶帝国》中。我有个宏大的计划，把每一次旅程记录下来，作为古董店的特殊展品。下一站，不知道又会去哪里。唉，可我已经不是首席助理了，也不知道掌柜什么时候再招聘，我就是挤破了头也得去参加面试啊，凭我的十八般武艺，分分钟技压群雄不在话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