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二爷
2018-01-30唐风
唐风
睢 州城,有句俗话:“开过药铺打过铁,各 种生意不用说。”就是说这两宗生意一本万利,任何行业无法相比。大爷开了一家药铺,虽不能说日进斗金,日子非同一般乡邻。二爷打铁抡大锤,倒没有应承俗语,汗珠子摔八瓣,日子却过得捉襟见肘。
大爷二爷同在一个集镇,铁匠铺与药铺相距并不是太远。二爷乒乒乓乓打铁的声音,大爷在药铺里听得一清二楚;大爷在药铺里不动声色拨动算珠的声音,二爷倒是听不到。
大爷的药铺里摆着药橱,鳞次栉比,酱红色抽屉密如蜂窝。大爷身穿淡黄色的丝绸短褂,戴一顶硬壳瓜皮帽儿,鼻梁架着一副小而圆的细腿眼镜,指甲很长的手指拨动着算珠,说话慢条斯理。大爷上了岁数,雇用一位年轻伙计跑堂,自己坐在太师椅里开处方算账,目光不时从镜片下方溜出来瞟一眼跑堂的伙计。跑堂的伙计掂着处方抽错了药屉,大爷目光沉得像石头:“紧病慢先生,慌什么啊?”
三伏天,大爷的太师椅上方吊着一米见方的布帘,上面固定在天花板上,下面缝着根木条,木条系根绳子穿过滑轮,伙计抓过药,没有事情做,来回拉动木条,布帘便摆动起来。大爷坐在太师椅里,一阵阵凉风从天而降,很是舒服。伙计拉动着布帘,靠近身子与耳朵不太灵便的大爷说话。天南地北,涉猎广泛。说到烟花柳巷,艳色美女,大爷伸着精瘦的脑瓜,呵呵一笑,听得很专注。苍蝇很小心地爬在大爷的丝绸短褂上,伙计不敢轻易落下蝇拍,唯恐脏了大爷的衣服,摇着蝇拍轻轻赶跑,说一句:“咋不去铁匠铺啊,这里有什么好啃的?中药铺子,戴着望远镜也瞅不到好吃的!”
二爷的铁匠铺比大爷的药铺热闹多了,二爷的上身很少穿衣服,光着膀子抽着风箱,炉火呼呼乱窜。一块生铁放在炉火里,掩上烧得红亮的煤炭,炭火上压一块缸瓦,以免火力分散。不一会儿,铁块闪着刺目的白光,火花乱躜。二爷的师傅用火钳夹出铁块放在铁砧上,师徒抡起铁锤乒乒乓乓打起来。师傅用的是小锤,把短嘴尖;二爷抡大锤,把柄一米许,足有二十斤重,抡起来虎虎生风。师傅的小锤在铁砧的边沿,鸡啄米一般叮叮叮敲三下,二爷的大锤重重落下来。师傅的小锤像絮语乞讨的老僧,二爷的大锤像雷霆之怒的行者。铁块在师徒的锤下像一摊泥巴,要方见方,要圆见圆。
大爷用膳是荤素四碟小菜,一壶老酒,筷勺交替使用。二爷吃饭主要是红薯,吃过饭框里的红薯,二爷再吃三五个红薯面窝窝头。红薯吃火,二爷打制了一个铁圈,三根铁棍架起坐在炉火上,铁圈里放上铁锅,既不耽误烧铁又可以烧饭,倒是十分便当。师徒二人出了大半天的力气,吃饭很香甜。吃饭时间,师傅指点着二爷打铁火候不足的地方,二爷很少说话,埋头吃饭。日子久远,师傅举不动铁锤了,二爷雇了一位后生,自己成了师傅。
二爷抡大锤腰酸胳膊痛,免不了去大爷的药铺拿些膏药,大爷照样拨动着算珠算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二爷很慷慨,掏出一大把零钱随便留。我的印象里,大爷二爷没有吵过嘴,也没有坐在一条板凳上說过话,二人,互不相识的样子。
老祖宗过世时候,大爷二爷闹过一次别扭。大爷唉声叹气,二爷垂头不语。原因是大爷想把丧事办得阔绰一些,若不比一般乡邻强出许多,大爷感觉面子挂不住。二爷不愿很阔气,主要原因是自己没有钱。二一添作五的事情,二爷也不愿少出钱。二爷虽是打铁出身,秉性硬,最终,妥协了。大爷愿意多出一部分钱,前提是老祖宗遗留的宅基归大爷所有。
二爷苦笑着在文书里画了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