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

谢克强

1

一面旗帜 从世纪那头

穿行到这头

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也无论是轻抚或漫卷

它与风构成的姿势

总引我

与炊烟、河流、田野

与汽笛、灯火、高楼

一起注目仰望

是呵 只因有了这旗的招展

河流才从容欢畅地流动

田野才自由轻松地呼吸

石头才有了生命的声音

汽笛才惊醒了一派苍凉

灯火才有了灿烂的梦境

荒漠才有了故事与诗

以至 我的皮肤和毛发

也因镀上旗帜灼灼的光辉

不仅辉煌着我的人生

使我不再渺小

也不再孤单

只因这让血热起来的旗帜

仿佛有一种引力

在灵魂深处推波助澜

也使我深刻體会到

世上最幸福的事

莫过于聆听旗帜的絮语

2

我的血在旗帜上停留了一会儿

再回到体内

只因为从不腐烂的是血浸的记忆

从不褪色的是血染的历史

历史和记忆告诉我

旗帜是血

然而血 不是泪的另一种形式

血是热情的渴望呵

又是力量的爆破

我们怎能忘记

风展岁月

先辈曾经怎样在泪中找血

在血中寻找旗帜

可记得

大泽乡进击黑暗的呐喊

让陈胜吴广们心潮怦然涌动

愤然揭竿而起

哪里有压迫 哪里就有反抗

李自成登高挥旗一呼

席卷风云的“闯”字旗

撕破浓云密布的天空

露出血染的晨曦

金田村头

旗帜 被一只只万劫不灭的

信念之手高高擎起 擎起

一片新的天地

武昌城头的血火里

一个人倒下了

竟有那么多的手臂举了起来

踏着血淋淋的路

冲上前去……

是的 旗帜的颜色是血

是生命原动的血

旗帜 在风里招展

其实就是血在涌动呵

因此旗帜赋予我们以生命

旗帜更是信仰与意志

招展一种真谛与精神

注满无声的召唤

旗帜下 常常紧跟着一长串

随时准备献身的人

正因为如此

旗帜 在那烽火岁月

总是在死亡与新生的前沿

猎猎飘卷

3

这是一九二一年的中国

天空遍是乌云密布

地上遍是苦难的呻吟

灾难深重的中国呵

民生涂炭的中国呵

就在这样的中国

就在这样的夜的上海

就在望志路一间石库房里

就在库房的长方形桌旁

摆着十五把椅子

桌面上摆着十五个瓷杯

和一壶新泡的茶

一群 指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的汉子

一群 发誓也要写

一首壮丽史诗的书生

秘密聚集在这里

聚集在这个沉沉暗夜里

没有谁 哪怕是警察和密探

也不能探测夜的秘密

只有苦难的黄浦江

和暗夜里的每一扇窗户

都感觉到夜空隐隐的雷声

是的 一个划时代的时刻

在太阳与月亮的期待里

终于来临

这群目光深邃的男子汉

刚从一位大胡子老人那里

盗来火苗窃来种子

他们像一群耕夫

有着比镰刀更深刻的爱

将真理与希望的种子

种在苍茫的黄土荒原上

他们更像一群铁匠

有着比铁锤更深刻的恨

锻打意志与信念

意在轻松历史的凝重

于是 他们愤然举起

开天辟地的大手

将镰刀与铁锤联在一起

将沉重与锋利组合在一起

从此 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

因着镰刀与铁锤的组合

有了一个永恒的徽记

有了自己导航的旗帜

4

是的 我们有了自己的旗帜

这旗帜也很简略：镰刀与铁锤

这意象的镰刀与铁锤

是那样熟悉又一目了然

只因这两件古老经典的工具

属于诗经、楚辞、唐诗与宋词

属于日月星辰与火

当然 也属于庄稼与手

属于重量与力量

更属于锻打与创造

而这两件普通的劳动工具

这两件世代相传的劳动工具

不仅闪耀着劳动与创造的光辉

而它简洁生动的构图

却比哲理更为深刻

从此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这些祖祖辈辈挥着镰刀的农民

这些世世代代抡着铁锤的工人

这些被岁月抽打得血肉模糊的汉子

看见自己熟悉的镰刀铁锤endprint

开始重新认识镰刀铁锤

重新认识镰刀与铁锤的结合

并在镰刀与铁锤的指引下

一群 又一群

呐喊着冲出低矮的牛棚

呼啸着爬出铁黑的矿井

用挥舞镰刀的手

用抡锤打铁的手

举起仇恨磨亮的大刀

举起情爱冶铸的长矛

呼啦啦举起雄风

举起脚印

向着黑黑森森的地狱之门

在旗帜与霞光辉映的拂晓

怀着争自由求解放的豪情

争先恐后 前仆后继

在没有路的地方

去寻找走出黑暗的路

在围剿、追击、虐杀 和

一次一次英勇不屈的反抗中

踏着硝烟穿过弹雨

扶起倒在血泊中的民族

去锻打、去铸造

掌握自己命运的钥匙

5

当最初的号音

那富有金属光泽的声音

冲破黎明前的黑暗

风 把旗帜卷起又抖开

旗帜猎猎作响的光芒

铺展着新生亮丽的光明

于是旗上的铁锤与镰刀

化作齿轮与麦穗

站起来的中国人

掌握了自己命运的中国人

以不可抑制的满腔热情

和热情催生的干劲

挥动铁锤 改天换地

挥动镰刀 描画江山

一时间 在季节深处

石头唱起的歌谣

星星结满了果子

河流舞起的彩虹

山峦垒起了梯田

荒漠树起的烟囱

炉火溅起了钢花……

一个一个遥远的期冀

在旗帜猎猎的招展中

露出希望的虹霓

一个一个漫长的空白

在旗帜灿灿的阳光里

大气磅礴地抒写

这一切的一切呵

无不透出一个新生的民族

骄傲、自信和青春的蓬勃

6

是的

我们有过抒写空白的骄傲

也有过奋然崛起的自豪

然而在探索道路之初

虽然我们有过谨慎的探索

但也有过大胆的盲目

以至在一场徒来的风雨里

迷失了征途的方向

所幸的是

一个几经风浪的老人

当他重新站起来

便以大无畏的胆略

超人的机智 审时度势

在没有路的地方

踏出一条路

不是么 他一挥手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

将一个播种的季节

还给劫后的中国

最是那年南巡

他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脚

依然鏗锵有力

当他从五千年沧桑中获得灵感

随意说了一段独白

不想竟如春雷

又一次

荡起了滚滚春潮

他就是这样

用改革开放的手指

轻轻弹落旗帜上的灰尘

这曾被风雪搓揉过的旗帜

这曾被烈日暴晒过的旗帜

这曾被血汗浸濯过的旗帜

才又以猎猎舞动的爽朗笑声

透出一个阶级的自信与从容

而愈显鲜艳夺目

7

风展开我们的旗帜

那是我们的血涌向云端的旗帜

那旗上的镰刀铁锤

在我们的心灵至高无上

在镰刀铁锤的旗帜下

我们这支走过雪山草地的队伍

一次次踏过了泥泞、坎坷

一次次穿过了关隘、险夷

也一次次踏着艰辛、迷惘与过失

勇敢地校正自己的航向

如今 两个百年的宏伟梦想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这在当今中国 又有谁

又有谁能肩起如此重任

目标在上 目标高高在上

使命神圣 使命神圣在身

那阳光下飞舞的镰刀

那歌声里起落的铁锤

朝着先辈至死张望的方向

不断 不断探索前进

但是 前路会有人鼓噪

也有人还想围追堵截

更有我们队伍里的败类

他们种种悲劣的行径

不仅玷污我们旗帜的光辉

更极大涣散着党心民心

就在长江黄河的期待里

就在太阳月亮的企盼中

又一群新的排头兵

在又一次出发前的盛典里

以镰刀锐利自己的锋芒

以铁锤磨砺自己的意志

又以新的姿态精神抖擞

引领山川、河流与庄稼

引领汽笛、车轮与灯火

引领传统、风俗与爱情

引领节日、花朵与诗歌

当然 还要引领

刚刚崛起的生态新城

至今尚未脱贫的山村

总之 引领一个复兴的民族

引领一个创世纪的阶级

向着未来 向着远方的召唤

迎着朝阳

进击

进击

（选自《扬子江诗刊》2017年“迎接党的十九大”特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