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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老水兵的回忆

2018-01-30田聿张韶华

兵器 2018年2期
关键词:米斯水兵尔斯

田聿+张韶华

这是一份泛黄的《新民报晚刊》(今《新民晚报》前身)头版,如今却被2017年6月出版的俄罗斯图书提及。后者的书名叫《苏联水兵之路》,是前苏联海军上校布爾米斯特罗夫的自传。

这位老水兵闯荡过世界各大洋,但他的“水兵之路”的第一站却是上海。1956年6月20日至26日,作为苏联海军访问编队的一员,布尔米斯特罗夫和2182名战友随三艘舰艇来到上海。这是新中国成立后苏联海军首次来访,也是上海解放后首次接待外国军舰,在中苏关系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正是那次访问,包括《新民报晚刊》在内的上海媒体的热情报道,上海军民发自内心的热烈欢迎,都让布尔米斯特罗夫记忆犹新,也促使他努力记叙这段难忘的岁月。

本文就是他对于这段故事的回忆。

中苏交往的大事

因为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到访的舰队,加上苏联又是中国人民心中的“老大哥”,所以我国政府对接待工作极为重视。1956年夏,当苏联海军访华行程确定后,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要求有关部门高规格、热情、友好地完成接待任务。上海市专门成立“苏联访华舰队接待办公室”,保障本次活动。

接待外舰,熟悉并掌握一套国际规范是必要的。但当时中国国内还没有这方面的现成材料。为了落实接待工作,接待办公室的海军代表先向苏联专家了解接待外舰方面的礼仪,咨询外交部和原国民党海军人员。靠着一点一滴的信息积累,再结合当时人民海军的部分条令条例,他们拼图一般制定出新中国海军首次接待外舰的海上和码头迎接礼节方案。在具体实施接待苏舰的方案时,有关人员还碰到一些难题,例如仪仗队问题。当时岸上迎接的重头戏是中苏舰队司令在码头检阅海军仪仗队。但当时中国海军没有仪仗队,于是安排北京接待过国宾的解放军仪仗队队长来帮助训练海军仪仗队,后来效果十分理想。

其实,苏联方面对这次访问的准备工作同样不轻松。1956年初,为了给中国同志留下美好的印象,苏联海军为外访官兵发放了全新礼服和常服。指挥员与所有人都进行了单独谈话,凡是违反过纪律、犯过错误甚至举止粗鲁的军人都被拒绝加入外访队伍。作为苏联太平洋舰队高等海军军事学校领航系的尖子生,刚结束三年级实习的布尔米斯特罗夫突然接到校领导授予的任务——他和其他领航系三年级同学都要参加出访上海的任务。同行的还有学校炮兵系、水雷鱼雷系的全部优等生。就布尔米斯特罗夫而言,他也很高兴赶上这一盛事,正好成为自己在毕业服役前的一次“远航实践”。

布尔米斯特罗夫与九名同学被分配到预定出访的“启蒙”号驱逐舰上。领导他们的是一位远程通信无线电报务员,这是一个服役五年的老兵,在舰上非常受人尊敬。他全心全意地教授新人,凡事以身作则。舰上领导要求他必须尽快让新学员熟练掌握设备应用,这位老兵讲得非常认真,许多都是从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知识,是他多年来学习与积累的经验,因此年轻的学员们进步非常快。

苏联海军的匆忙

经过中苏政府协商,确定由苏联太平洋舰队的巡洋舰“波扎尔斯基”号(当时译作“波日阿尔斯基”号)和驱逐舰(当时称“雷击舰”)“智谋”号、“启蒙”号前往上海。对当时的苏联海军而言,这一阵容算得上豪华,因为三舰均是20世纪50年代初期苏联刚刚完工的新型军舰,性能达到世界顶级水平。

作为访问旗舰的“波扎尔斯基”号是68比斯型(恰巴耶夫级)巡洋舰的六号舰,舰名来自17世纪反抗波兰侵略的俄罗斯英雄。该舰标准排水量达1.36万吨,是当时苏联海军最大型的水面舰之一。舰上的四门三联装152毫米舰炮气势逼人,给人一种“巨舰大炮”的感觉。随“波扎尔斯基”号出发的“智谋”号和“启蒙”号均为30比斯型驱逐舰,是二战后苏联中型水面战斗舰设计的集大成者。该级舰满载排水量3000余吨,火炮武备为两座双联装130毫米舰炮,而且拥有精密的雷达火控系统。

彭德怀元帅(中)接见切库罗夫海军中将(左)和波丘巴伊洛海军少将。(刘峥摄)

正因为出访舰艇的“超常”配置,出航前苏联海军各部门领导每天要对舰上各种情况进行10多次检查。他们事无巨细,从官兵的思想动态、衣着举止到业务技术,从大小设备到整舰指挥,从舱室卫生到后勤保障,无不重视。

不想,“启蒙”号驱逐舰在出航前却真给来检查工作的海军总司令戈尔什科夫开了个“玩笑”。为了让出访舰艇“好看些”,三艘军舰用光了太平洋舰队全年的某种油漆配额。当“启蒙”号舰员忙着刷最后一道油漆时,恰好赶上戈尔什科夫总司令来突击视察。总司令计划于14时登上“启蒙”号,舰长哲列申科在13时30分下达紧急通知,要求所有舰员身着礼服到甲板上列队迎接,特别强调所有人赤脚(穿袜子)上甲板,手中拎着鞋子,列队时再穿上,以免把未干的油漆踩脏了。但出人意料的是,总司令居然提前登舰,13时40分钟就上来了。舰上顿时一片混乱,听到集合号令后,水兵们一边跑一边穿衣服,当然手里还要拎着鞋子,列好队后还有很多人没穿上鞋。总司令一行人沿着阅兵路线登上甲板,朝着列队水兵走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受阅队伍,总司令不满地命令舰长:“让大家都穿上鞋子!”简单地慰问之后,总司令就离开了“启蒙”号。下舰之前,他对舰长说:“我当水兵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是光着脚丫子来迎接总司令的。”

因为油漆未开,总司令没能检查全舰的出访准备情况,“启蒙”号的官兵们不得不再次准备首长上舰检查。谁知第二天,虽然全舰官兵提前半个小时就在甲板上列队了,可是戈尔什科夫却登上了“波扎尔斯基”号巡洋舰,检查时间持续了三个小时,“启蒙”号的官兵们在甲板上等了三个小时,但总司令终归没有再来。当然,“启蒙”号的舰长与政治委员被叫到“波扎尔斯基”号舰上“接受批评”去了。

两军的礼炮

对于苏联舰员来说,能够访问中国大城市上海,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毕竟他们之中很少有人来过中国。1956年6月20日晨,苏军编队到达长江口附近的花鸟山海域,与前来迎接的中国海军东海舰队旗舰“南昌”号相遇。当双方距离缩小到20链(约3700米)时,“南昌”号主桅升起苏联国旗,鸣放礼炮。发射完毕后,中国信号兵将苏联国旗徐徐降下,悬挂“欢迎光临,恭贺顺利到达”的旗语。紧接着,“波扎尔斯基”号也回了礼炮,海面上传来一片“乌拉”声。随后,在“南昌”号的引导下,“智谋”号在前、“波扎尔斯基”号居中、“启蒙”号殿后,浩浩荡荡驶进长江口南航道。

在中苏舰艇经过黄浦江时,两岸早已站满了欢迎的人群,他们跟着军舰向码头前进。岸上还有多支乐队与合唱团,他们唱着苏联歌曲,其中唱得最多的是《喀秋莎》。中午时分,在灿烂的阳光映照下,苏联舰队进至黄浦江畔的外滩。由于“波扎尔斯基”号吨位过大,无法靠上扬子江码头,只能停泊在黄浦江心,中方特意为苏舰准备了水鼓。水鼓是系留舰船的一种设备,因为锚大、链粗,舰船系留在水鼓上比自行抛锚更安全可靠。也许是很少接触过这种设备,当苏舰按照中方引水员的口令靠上水鼓时,江中的中国水兵一时系不好备用大锚,苏联水兵立即乘坐小艇下舰协助完成了系泊。根据安排,“波扎尔斯基”号巡洋舰系中间水鼓,而“智谋”号和“启蒙”号驱逐舰分别系两侧水鼓。

当停靠平稳之后,苏联海军访问编队指挥员、太平洋舰队司令员瓦连京·切库罗夫海军中将乘汽艇驶向外滩码头,与上海市副市长许建国及上海警备区、驻沪空军司令员会晤,并由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中将陪同,检阅了中国海军仪仗队。

下午2时,专程来沪的中国海军司令员萧劲光大将在海军参谋长张学思少将、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彭德清少将等陪同下登上苏舰“波扎尔斯基”号甲板。切库罗夫在舷梯口恭候致礼,萧劲光在军乐声中检阅了仪仗队。检阅完舰上的仪仗队后,切库罗夫在舰上宴请了萧劲光一行,并代表列宁格勒军政学院颁发给了萧劲光司令一张毕业证书(萧司令曾在该院学习两年)。之后,应苏方要求,切库罗夫登岸后拜会了上海市长柯庆施和驻沪解放军有关领导人。

“红领巾”参观巡洋舰,与苏联水兵高唱《莫斯科-北京》。(小英速写)

紧接着,包括切库罗夫在内的四名苏方舰队人员在彭德清副司令员的陪同下,乘专机来到北京。他们一行先后会晤了周恩来总理、彭德怀元帅和国防部副部长李达、副总参谋长张爱萍、总政副主任萧华,海军副司令员王宏坤、副政委苏振华、参谋长周希汉,以及军委办公厅主任萧向荣等人。切库罗夫将军还代表编队全体军官接受了毛主席颁发的“友谊纪念章”。

两军的友谊

苏联舰队在上海停留了五个昼夜,与中国方面进行了密集的交流。据不完全统计,在沪期间,上海市举行了有1.3万军民参加的欢迎大会和群众性的游园会、联欢会。上海军民先后共6000余人登上苏舰参观,苏联官兵也应邀参观中国军舰、工厂、学校、农业生产合作社等19个单位。

部分苏联官兵还游览了浙江杭州等地。据布尔米斯特罗夫回忆,他们每天5点起床,7时前整理内务、调试设备、洗漱用餐,8时升旗,开始迎接登舰的中国客人。

“岸上到处都是人,上海民警不得不设置了隔离区。为了一睹苏联老大哥的军舰,人们将隔离区附近围得水泄不通。可以登上军舰的人们被大客车拉到指定地点,排队登上一艘解放军的登陆艇,然后被接驳到苏联军舰上”。苏方及中方舰艇都挂起五彩的旗帜,随风招展。傍晚时分,巨大的军舰上又悬挂上一长串彩灯,映照着浦江江面,蔚为壮观,吸引了数以万计的上海市民涌到外滩观看这独特的夜色。

苏联水兵被中方邀请参加各种欢迎活动、交流会和答谢会,这些活动还以丰盛的宴会结束。活动期间,中方十分热情。许多人因为奔波一天都很疲倦,但每当听到报告中令人兴奋的地方,人们的疲惫便被革命的热情一扫而空。中方在宴会上准备了特别烹制的佳肴,苏联水兵不仅爱吃,还爱看,有时甚至不忍下刀叉。他们不停地寻问是什么菜、怎么吃。有的水兵有幸“抓住”一位翻译,才得知自己刚刚吃了一只青蛙。各式各样的中国产佳酿,让苏联水兵们甚是眼馋,但好在临行前舰队领导特别强调了饮酒的问题,访问期间没有因为酒精出现乱子。

布尔米斯特罗夫印象最深的,是在上海市区的游览。为了行动方便,水兵们外出时都有中方人员陪同。苏联同志的“向导”一般是解放军水兵、大学生和少先队员。布尔米斯特罗夫在一名水兵与多名少先队员的陪同下,在上海市区逛了一整天,包括豫园、外滩、南京路等地点都走到了。

当满载水兵的客车开上街头时,路过的群众就涌了过来。他们热情地和水兵打招呼、握手,这令苏联水兵们永生难忘。军舰上最忙的是翻译。他们几乎24小时不合眼,不停地回答着苏中双方人员的问题,不时还收到有人送上的纪念品和明信片。虽然很累,但他们还是尽力为大家服务。

在进城之前,布尔米斯特罗夫和同学们每人领到七元钱人民币,这在当时的上海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布尔米斯特罗夫在街上买了一对中国传统灯笼。他曾经在符拉迪沃斯托克见过这种物件,当时卖得很贵,这下很便宜的买到了。此外,他还买了一大堆其它纪念品。其中有几件纪念品是用上海本地报纸包起来并一起带回苏联,无意中成为了多年后他回味这段故事的素材。

当时的中国经济还比较困难。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汽车也不多,街上大多是自行车与人力车,但街道都非常整洁。布尔米斯特罗夫的一位战友在公交车上与窗外人群握手时丢失了手表,第二天就有人送回军舰上。还有一次,布尔米斯特罗夫在指定地点等待客车时,看到附近有人在植树。一个树坑前围了五个人,却只有一把铁锹。翻译告诉他,中国劳动力多,劳动工具太少,大家只能轮流使用一把铁锹工作。布尔米斯特罗夫当时便感到,生活条件如此困难的中国人民却把最好的食物都拿出来招待自己,这份友谊绝对是真挚的。

另外,就在苏联海军编队抵达上海的当天,上海陆军109医院职工夏桂芝在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婴。双胞胎的父亲王建国正是参与接待苏方的一名干部。为了纪念苏联军舰来访,夫妇俩给孩子起名为王智谋和王启蒙。当时,《解放日报》《文汇报》对此事进行报道。苏方得知后,6月25日下午,“智谋”号舰长布罗夫京海军中校和“启蒙”号舰长哲列申科海军少校率领水兵专程到医院探望,并授予两个小男孩“荣誉水兵”称号。而布尔米斯特罗夫也是现场的见证者之一。此后多年,两艘苏舰每到新年都会给这对双胞胎寄来礼物,一时传为佳话。

告别后的意外险情

五天的访问时间转瞬即逝。6月25日晚,切库罗夫在旗舰“波扎尔斯基”号上举行答谢晚宴。除党政军负责人外,上海市各领域社会名流、著名演员也应邀参加,气氛热烈。26日7时许,外滩码头上,400余名军民欢送苏联海军访华舰队。

苏联军舰开始返程,進入苏联水域后,出访舰队继续沿大彼得湾向堪察加半岛方向前进,途中与海军总司令戈尔什科夫乘坐的“自由”号驱逐舰会合,并在他的指挥下举行了一次演习。当演习舰队抵达萨哈林岛水域时,假想遭遇敌军战舰,随即展开战斗,每名舰长都有权在发现敌舰后开火。

不想,“启蒙”号再次出了差错。它是第一个发现“敌舰”的,也是第一个朝目标开火,结果不知什么原因,炮弹居然从“自由”号头顶上飞了过去,而切库罗夫就坐在该舰指挥室内,好在没有炮弹没有打中友舰。演习结束后,舰队返回符拉迪沃斯托克基地。很快,“启蒙”号舰长哲列申科被免职,由拉里高里扬海军少校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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