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曾教我数学

忆水中

每一种选择都会遇到许多艰难，只有主动知难而进，你所选择的路才会越走越宽，最终可能会宽到与你之前舍弃的那条路重新又有了交集。

“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这句话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用来绝妙地讽刺数学成绩差的学生的，我只知道，自己正是这样一个被讽刺的对象。数学，曾经是我最害怕也最厌烦的科目。

上数学课时，即使我尽最大努力，试着听懂那些永远让人一头雾水的题目，也仍然无法停止心里的倒计时：距离下课还有40分钟、35分钟……

每隔一会儿，我都忍不住瞄一眼手表，希望自己的心算是偏慢的，希望实际剩余的时间比估计的要少一些。然而可惜的是，我的心算往往比较准确，没有任何惊喜，还要继续煎熬很久很久。

最头疼的还是堆积如山的作业、习题。虽然我也有擅长的科目，比如说英语，每天只用很少的时间就能完成作业。然而，即使将剩余的时间都留给数学，也还是举步维艰，甚至大脑缺氧……

考试进入倒计时，老师照例又来找我谈心，还是那个老掉牙的问题：严重偏科的学生不会成为真正的好学生。而我却已经满不在乎了，我觉得这是天赋注定、无法改变的。

做梦梦见考试，被吓醒后长出口气—考试在明天。这感觉就像足球比赛中的守门员，刚刚把对方的射门扑出底线，虽然紧接着又要面临对方的角球进攻，危机仍未解除，但还是能至少喘息片刻。

是的，我喜欢体育，也常用体育术语来描述学习。我不断地这样很想：如果当初我选择了继续训练下去，现在会不会已经成了职业运动员，而不用在学校受罪了？

哪怕是让数学老师来教我体育，可能都会比现在的状态要好。

趁着父母都还在上班，我悄悄打开电脑收看比赛，虽然明知这种所谓的“提神”方法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真实的原因是在逃避。

今天这场比赛中有我欣赏的一位“男神”——来自苏格兰的选手格雷姆。尽管他最近状态不佳、成绩下滑，但我仍然每一次都对他满怀期望。

然而，这次我等来的结果却是，格雷姆意外受伤，退出了比赛。

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走进演播厅时，勉强挤出笑容。这样的遭遇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将被迫远离赛场一段时间，甚至可能会掉出顶尖选手的行列。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和他还真是有些同命相怜。

主持人向他提问：“在困境中，你是否想过，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项运动，而是像其他的普通学生那样学习、生活，现在会有什么不同？”

格雷姆的回答很长。我虽然英语学得还不错，但是对于他那种带有浓重口音的“苏格兰式英语”，却也无可奈何。同时，我更加惊讶的是这个问题本身，难道像他们这样优秀的运动员，也会有信心动摇的迷茫时期、也会怀疑自己最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或許这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要经历的低谷，任何人都不例外，包括现在作为运动员的格雷姆，更包括现在作为一名普通学生的我。

父母下班回家了，我只能关掉电脑，假装开始用功复习……

第二天的考试仿佛比平时更难，就连总是单科成绩全班第一名的学霸，都在交卷后难掩懊恼：“这次砸了！时间不够，题都没答完！”

我却没有特殊的感觉，因为我向来都觉得题难，早已麻木，也因为我心算时间向来比较准确，这还是在每一节备受煎熬的数学课上“培养的能力”，谁能想到竟然恰恰帮助我正常发挥了水平。

这种非同寻常的体会，说来十分微妙：优势与劣势原来真的可以互相转化，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数学这个科目似乎也不像以往那么讨厌了。

回到家，我又迫不及待地上网，熟练地打开一个英国的网站，在一篇篇纯英文的新闻标题里，焦急地查找关于格雷姆的更多消息。终于找到了昨天那段采访的文字版，我把格雷姆当时的回答翻译了出来：

我想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其他选择。但是，如果只是为了逃避一种现实，而去被动地选择另一条路，那么，任何一条路都同样会越走越窄。每一种选择都会遇到许多艰难，只有主动知难而进，你所选择的路才会越走越宽，最终可能会宽到与你之前舍弃的那条路重新又有了交集。

我被深深震撼了。把这段话的英文和中文版本共同写在了习题本的扉页上，这样我会更愿意翻开它。

老师也是在检查习题本的时候，发现了我正在追星。

糟了，老师会不会认为这是影响我学习的负面因素，命令我与格雷姆划清界限？

好在，没有。

“你能仔细说说你究竟为什么喜欢你的偶像吗？除了长得帅、球技好，我想，更多的还是他面对挫折时迎难而上的意志品质吧？一名运动员如果畏惧挑战，也不会成为真正优秀的运动员。”

“其实我也说不太好，总之，即使在他处于逆境的时候，我也一直对他抱有希望，坚信他很快就能好起来。”

“我们对你也是一样的，虽然你在数学上遇到了困难。你之所以能学好英语，当然有一部分天赋的原因，但另一部分原因是，它对于你的追星是用得上的。而现在你不妨找找数学与你的偶像之间互相连接的一条通道，比如，就把这位体育明星当成你的‘数学家教，再去学习，看效果如何。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曾经当过体育老师。”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极其惧怕和讨厌数学的我，竟然会尝试着研究比赛数据。我心潮澎湃地为格雷姆计算世界排名、积分、小组出线形势，越是错综复杂，数学思维就被锻炼得越灵活，尤其是“排列组合概率”成了突破口，因为频繁地派上用场，竟产生了一种柳暗花明的“开窍感”。

我的数学成绩在客观上开始提高，我也在主观上觉得作业不再那么棘手了。其实我此前从未将数学这门学科真正地纳入视野，总是在抗拒它，使得它就像一块尚未开垦的荒地。而现在，即使我仍然并不经常去那里，但至少可以保证它不会离开自己所掌控的范围太远。

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将一切都归结于不可改变的天赋，而是开始习惯了用更加积极的状态去迎接每一项艰巨的挑战。

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做事的本质终归还是做人，具有什么样的性格，终究会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决定着什么样的命运。即使在一两次的选择上存在一念之差的偶然，最后当所有的偶然都汇聚到一起，它们也终将通往一个必然的方向。就像作为一名运动员的格雷姆，也像作为一名普通学生的我。

在高考中，我的发挥比平时更好，其中数学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巧合的是，也就在那一年，格雷姆实现了“王者回归”，赢得了冠军。

再后来，我进入了体育新闻行业工作，与我的男神格雷姆越走越近，对于数据的钻研也从未中断，英语、数学、体育这三者之间，真的形成了完美的“对接”。

体育比赛中有个常用词语叫做“惊天逆转”。而每当有人问我，中学时是如何在数学上实现了“惊天逆转”的，我就会边开玩笑边认真地说：“当年曾有‘体育老师教过我数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