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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元丰官制后秘书省职官的优裕心态

2018-01-29

关键词:职官正字秦观

王 艳 军

(石家庄铁道大学 人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43)

北宋立国,承晚唐五代之制,太祖设立三馆(昭文馆、史馆、集贤院),太宗时又增设秘阁,自此馆阁成为北宋真正的国家图书收藏、管理、校勘、纂修的机构。而秘书省,在北宋前期虽然存在,也有秘书监、秘书少监等职,却处于一种“虽有秘书省职官,而无秘书省图籍”[1]的尴尬状态,其职能仅仅是“掌常祀祝版”[2],并不具备图籍典藏、修纂、整理的职能,可以说秘书省在北宋元丰前有名无实。北宋元丰五年,神宗施行新官制,将馆阁并入秘书省,秘书省掌管国家图籍经典的职能得以恢复。不仅如此,此后的秘书省还承继了前期馆阁储养人材的功能。如苏轼认为秘书省不仅仅是“校书天禄,遂秀儒林”,更重要的是文人得以借此材成望重,“纳之于英俊相从之地,观之以世俗不见之书。非独使之业广而材成,抑将待其资深而望重”[3]。因此,元丰官制后文人一旦进入秘书省,就被寄予了厚望,这也必然影响到他们内在的心理状态。

一、元丰官制后秘书省职官地位的提升

元丰官制后的秘书省,其选用职官“非独使之寻文字、窥笔墨也,盖将以观天下之才,而备大臣之选”[4],亦被朝廷、士人所倚重。如元祐四年八月癸酉,何洵直被授予秘书郎之职,而左谏议大夫梁焘却予以反对,他认为“秘书郎为今日清官,妙简文贤,乃可兼授,人如洵直,安得冒居?况秘书郎文章高选,盖朝廷养育两掖词臣之地,自元丰以来,未始除人。宜精收擢,以励英俊,妄与不疑,遂轻名器,甚非国家养士择人之本意也”[5]。右司谏刘安世也同样反对:“秘书省职事官者,尤为遴选。……又秘书郎自行官制以来,非文行素著者,未尝轻受。今来除洵直校理及秘书郎,在洵直有不当得也。虽曾中高科,而行义不为贤士大夫所与,於公议又不当得也。有二不当得,而朝廷以天下之遴选并於此人,其可安乎?”[5]。在梁焘、刘安世看来,秘书省作为国家养士择人、储养英俊之地,其任职者应以德行为首,文贤为要,所以他们认为德行有亏的何洵直不堪秘书郎之任。绍圣四年十一月丁卯,邢恕在给皇帝的札子中说:“秘书省官,乃朝廷储蓄英才之地,向去选用台、省,皆自此出。苟无其人,亦宜虚位以待来者,不宜轻进闒冗、凉薄之人。”[5]从以上诸人的言论中可以看出秘书省被视为朝廷储蓄英才之地,朝廷对秘书省职官的遴选尤为看重,以致吝选艰难。正因如此,任职秘书省对文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在文人心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元丰八年八月丁卯,苏辙除授校书郎。其时,苏辙在绩溪任上正卧病在床,得知朝廷的任命,他有一种“此生诚梦幻”之感。进京路上苏辙有“东观校雠非老事,眼昏那复竞铅朱”[6]的感叹,是说自己多病眼昏,恐难以胜任校书郎校雠的工作。虽有忧虑,但奔走半生终得此职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读书犹记少年狂,万卷纵横晒腹囊。奔走半生头欲白,今年始得校书郎。”[6]然而,在苏辙还未到京城之时,在元丰八年十月丙子却又被改授右司谏。从官职品阶来说,右司谏为正七品,校书郎为从八品,苏辙应该是升迁;从薪俸待遇来讲,右司谏的俸钱,行,三十五千;守,三十二千;试,三十千。右司谏的职钱,行,三十五贯;守,三十二贯;试,三十贯。而校书郎的俸钱,行,十八千;守,十六千;试,十四千。校书郎的职钱,行,十八贯;守,十六贯;试,十四贯。因此不论是品级还是薪俸待遇,从校书郎到右司谏对苏辙来说都是官职的提升。然而苏辙在《次韵张去华院中感怀》一诗中说:“登朝已老似王阳,脱叶何堪雾雨凉。案上细书憎蚁黑,禁中新酒爱鹅黄。临阶野菊偏能瘦,倚槛青松解许长。仕宦不由天禄阁,坐曹终日漫皇皇。”苏辙在此诗题下自注为“辙顷自绩溪除校书,即未至京,除右司谏。竟不入馆,故以为恨”[6]。苏辙诗中的“竟不入馆”,就是指其虽然被授予校书郎之职,却在半路之上改授右司谏,并未真正入职秘书省,即“仕宦不由天禄阁”之意,才有了“坐曹终日漫皇皇”的终日惶惶之憾,并以此为人生之恨。苏辙之感慨,可以代表元丰官制后宋代文人对于秘书省职官的看重和期许。

二、元丰官制后秘书省职官的恩荣与得意

元丰官制后,馆阁并入秘书省,“尽以三馆职事归秘书省,省官自监、少至正字皆为职事官”[1]。秘书省设有专职,然而其职官又不同于一般的职事官,不仅仅是职业简轻,更重要的是“清官美职皆萃于是,而缙绅儒者责望为重”[2]的任职要求所带来的巨大心理优势。这种心理优势从唐代延续下来,如《大唐新语》记载:“贺知章自太常少卿迁礼部侍郎,兼集贤学士。一日并谢二恩。时源乾曜与张说同秉政,乾曜问说曰:‘贺公久著盛名,今日一时两加荣命,足为学者光耀。然学士与侍郎,何者为美?’说对曰:‘侍郎,自皇朝已来,为衣冠之华选,自非望实具美,无以居之。虽然,终是具员之英,又非往贤所慕。学士者,怀先王之道,为缙绅轨仪,蕴扬班之词彩,兼游夏之文学,始可处之无愧。二美之中,此为最矣’”[7]。这段材料通过对侍郎与学士的比较表明唐人们对学士的看重。宋代亦是如此,宋代沿用唐人的惯例,将校书郎等秘书省职官亦视为学士,有瀛州蓬莱之喻,故宋人有“宁登瀛,不为卿;宁抱椠,不为监”[8]的俗语。如上文所提到的苏辙由校书郎升任右司谏,苏辙以不入秘书省而深以为恨。所以这些都表明人们对秘书省职官的期许看重。

入职秘书省,即可获得无限恩荣。秘书省因接近帝王所居,能够目睹帝王往来而为人所羡慕:“本朝草昧,至熙宁始大备,乃直左升龙门建秘书省,聚书养贤。其间并三者皆在,故号三馆秘阁,以盛大一时,目之为木天也。而秘书省之西,切近大庆殿,故于殿廊辟角门子以相通,遇乘舆出,必繇正寝而前。则秘书省官自角门子入而班于大庆殿下,迓车驾起居,及还内亦如之,可谓清切矣。”[9]秘书省职官的选任方面也受到优待,“秘书省官三年为一任,……秘书省官关升不用举主,著作郎、佐郎、秘书郎并除升朝官知县已上资序人,秘书省牒吏部施行,余如旧制”[2]。“若秘书省官,则不试而命。至于进擢之异,待遇之渥,资任之优,选除之遴,简书之略,盖不与他司等也”[1]。宋初以来,馆阁官员的选任必须经过荐举召试,元丰官制后的秘书省虽承继馆阁,其职官的选任却“不用举主”,经过三年一任的累资升迁即可,这表明秘书省职官选任方面的与众不同,朝廷的优礼政策使其不同于其它诸司的职事官。

秘书省官还会经常得到朝廷甚至皇帝的赏赐,如:“哲宗元祐三年七月,太皇太后遣使赐馆阁、秘书省官果实食物五十合,坤成节献香合故也”[2]。“哲宗元祐六年五月二十三日,诏:‘赏花钓鱼赐宴,秘书丞、校书郎、正字许赴坐。’”[2]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的赏赐,如允许秘书省设立棋局。“天下曹务罔不张设条,如秘书省号三馆秘阁,实育才也,独不以吏事责,故许置棋局。然大内前后殿诸班卫士、宿直、寓舍,乃亦得之。盖秘书省本优贤俊,宿卫士则虑其终日端闭,俾不生他意,此咸出祖宗之深旨。”[9]对于秘书省官员“不以吏事责”,为了避免他们在闭门校书时的寂寞,生出其他意想,所以允许秘书省内设立棋局,以供娱乐,这体现了宋朝借此养育人才之深意,也体现出对秘书省职官的额外恩典。

正因如此,文人把进入秘书省视为荣耀,得之,欣喜;不得,沮丧。元祐二年,孔武仲任秘书省校书郎,与时任秘书省正字的张耒、晁补之同在秘书省,一起校正《资治通鉴》,孔武仲作《晁无咎张文潜同校名臣事迹因赠》:“画省深沉天上居,道貌日与尘客疏。天公恐我太寂寞,更遗两仙同校书。名臣已去骑箕尾,尚有规模在新史。浩然初若泛沧溟,目眩形劳安得止。兴亡治乱略可知,两公少壮方施为。齐房比邻数相说,听公清谈胜饮酒。”[10]同时还作有《书省即事》一诗:“恩旨雠书到午休,笑谈连手得优游。窗声渐渐回修竹,庭实鲜鲜亸石榴。风色洗清天畔阙,鼓声遥转日边楼。群仙暂驾飞鸾去,从此蓬山更少留。”[10]在这两首诗中,孔武仲既写了整日闭门校书时目眩神疲的劳累、与尘客疏离的寂寞,但好在有张耒、晁补之这样的清雅之士一起校书,依然能够享有比邻说笑、清谈饮酒、连手优游的乐趣。“画省深沉天上居”的秘书省,虽有校书的枯燥繁琐,但孔武仲们更看重的是其中的高雅之趣。而对于李之仪这样没有机会进入秘书省的人来说,则是另一番滋味。李之仪与苏轼以及苏门弟子黄庭坚、秦观等往来甚密,元祐二年虽参与了西园雅集,但非秘书省中人。李之仪一生失意于仕途,元祐八年苏轼出帅定州,佐幕苏轼。元祐间友人入馆,李之仪写诗送之:“天禄峥嵘北斗齐,享穷人欲去无梯。自非终贾名偏重,只恐蓬瀛到却迷。铅椠异时森杞梓,功名他日看虹蜺。中朝若问姑溪老,但道摧颓一木鸡。”[11],“功名他日看虹蜺”表达的是对友人功名的祝愿和羡慕,而“中朝若问姑溪老,但道摧颓一木鸡”写出的则是自己落魄的无奈和辛酸。

元祐五年秦观进入秘书省任秘书省校对黄本书籍,写了《晚出左掖》:“金爵觚棱转夕晖,翩翩宫叶堕秋衣。出门尘障如黄雾,始觉身从天上归。”[12]“左掖”,是宫城城门的名称。《东京梦华录·大内》记载:“大内正门宣德楼列五门……宣德们左曰左掖门,右曰右掖门”[13]。此诗写秦观一次从秘书省晚归,经过左掖门,看到皇宫屋宇之上的金凤凰闪耀着傍晚的余晖,秋风中一片片树叶落在衣衫之上。虽然路上尘土飞扬,但仍然让秦观觉得自己好像是从天上归来一样。对此,《王直方诗话》记载“识者以为少游作一黄本校勘,而炫耀如此,必不远到。”[14]但此诗表现了秦观入职秘书省的得意之情却是不争的事实。元祐八年,秦观被授予秘书省正字,作《谢馆职启》:“法同博士,阅五载而迁官,例比编书,通三年而改秩。宠灵既逮,愧惧实深。……窃观前史,具见鄙宗西蜀中郎,孔明呼为学士;东海钓客,建封任以校书,虽为将相之品题,且匪朝廷之选用,夫何寡陋,遽尔遭逢。”[14]。此文中“法同博士,阅五载而迁官,例比编书,通三年而改秩”几句,叙述了秦观迁转秘书省正字的经历。最值得称道的是,秦观在此文中对典故的运用。三国时期蜀国秦宓因为博学多识,被诸葛孔明称为学士;唐代诗人秦系,自号东海钓鳌客,张建封向朝廷表奏为校书郎。秦观以历史上秦氏二人为引,将自己任职秘书省正字的得意之情表述出来。

元祐元年,时任秘书省正字的晁补之、张耒过访陈师道,陈师道作《晁无咎张文潜见过》:“白社双林去,高轩二妙来。排门冲鸟雀,挥壁带尘埃。不惮除堂费,深愁载酒回。功名付公等,归路在蓬莱。”[15]诗中陈师道以“排门冲鸟雀,挥壁带尘埃”喻指自己的困顿艰难,又因为晁、张任职秘书省,故以“功名付公等,归路在蓬莱”称颂二人,也流露出对对方的欣羡。元祐六年,身在颖州的陈师道又寄诗《寄文潜无咎少游三学士》给晁补之、秦观、张耒三人:“北来消息不真传,南度相忘更记年。湖海一舟须此老,蓬瀛方丈自飞仙。数临黄卷聊遮眼,稳上青云小著鞭。李杜齐名吾岂敢,晚风无树不鸣蝉。”[15]此时,晁补之、秦观、张耒三人俱任职秘书省,所以陈师道以“湖海一舟须此老,蓬瀛方丈自飞仙”二句来比喻自己与三人境遇的差别。正因如此,元符三年冬十一月,陈师道被授予秘书省正字,在《谢正字启》中对秘书省正字这个清要职位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凡百年名世之士,莫不由是以兴,而一代致平之功,其原盖出于此。名虽文字之选,实为将相之储”。“岂期暮齿,名玷荐贤之中。粗蒙一命之微,已致七年之废。方睿圣之有作,而公道之大行,乃于斯时,复兴此选。头童齿豁,敢辞乳媪之讥。闻浅见轻,但畏金根之谬。”[15]这几句则将自己“暮齿之年”能够担任秘书省正字的得意欣喜以及激起的雄心之志表露无遗,也包含了对自己前途的祝愿。

三、元丰官制后秘书省职官的悠闲与自适

元丰官制后的秘书省职官“俾居于清闲无事之中,优游岁时,饫饱篇籍”[10],朝廷对秘书省文人的优礼恩遇就体现在“优游岁时”和“清闲无事”的悠闲之中。

如孔武仲的《秘阁观唐法帖呈同舍诸公》云:“雍熙真人金丹成,骑龙逍遥上太清。一时文物甚炳焕,至今高阁留峥嵘。道山不为人间设,千秋长镇白玉京。蓬莱诸仙当闲暇,相邀初作升天行。宫殿相望金碧动,觚棱半引霄汉明。锵金宝钥端门辟,四坐江芒炫奎壁。换鹅何处得遗踪,临水当年应尽墨。波澜入唐仍浩瀚,追蹑余尘犹十百。味入噉蔗真渐佳,力未半途多自画。万物莫如观所聚,我生强半初相识。相期更乘飞云来,琪花为盘霞为杯,嚥味沆瀣临丹台。兴尽翩然欲归去,从此心骨无尘埃。”[10]此诗中“道山不为人间设”、“蓬莱诸仙当闲暇”直接写类比道山、蓬莱诸仙的秘书省职官,在闲暇之日有机会欣赏世间少见的墨宝,并通过“宫殿相望金碧动,觚棱半引霄汉明”的书库的金碧辉煌与“万物莫如观所聚,我生强半初相识”的书画的珍贵奇异的对比,写出了孔武仲身在秘书省的非常境遇。“兴尽翩然欲归去,从此心骨无尘埃”写孔武仲观看唐法帖书画的感受,能够使人洗尽人间的俗气,俨然有翩然归去之感。孔武仲整首诗歌写出了秘书省文人“逍遥”、“闲暇”状态中的感受。因此,在秘书省中“日过鳌山三丈红,陈编相对鬓如蓬”[10],校书、编纂细微繁琐,但由于“从此心骨无尘埃”的精神状态,他们所看到的景色也自然清新隽永,与众不同。如“蓬壶深绝锅芳菲,初见仙桃第一枝。天近自应风景别,春长莫恨化工迟。相重朱户人稀到,半掩香苞蝶未知。想像江南今盛发,亦经频雨稍离披”[10],“珍簟舒明玉,凉窗纳碧天。殿楼传远鼓,宫井取深泉。竹箨风频脱,榴房晚更鲜。却惊非故国,五月未闻蝉”[10],“绿竹带斜晖,猗猗有余态。微风到帘栊,舞影入图绘。更无余声杂,直与妙意会。掩卷罢吟哦,谁同此三昧”[10]。

在宋代一些资料中,也多有秘书省文人工作闲暇的相关记载:“元祐三年十月戊戌,翟思言:‘秘书省官有监、少、秘书丞、著作郎、佐郎、校书郎、正字,坐局无事,奚不使之兼领也?’”[5]这段材料通过“坐局无事”说明了他们的悠闲。“元祐元年三月辛未,宰臣司马光言:‘校书郎黄庭坚好学有文,即日在本省别无职事,欲望特差与范祖禹及男康同校定资治通监。’从之。”[5]司马光因为觉得黄庭坚“好学有文”,但在秘书省空闲无事,才向朝廷请求让他一起帮助校正《资治通鉴》。“晁无咎云:著作职今不修日历,甚闲,但改教坊判官致语口号等及小祠祭校对祝版尔。”[16]晁补之曾任著作佐郎,他的话说出了著作郎、著作佐郎由于不俢日历而更为清闲的事实。

针对秘书省职官的闲暇,岑象求、苏轼、何志同等人请求朝廷予以规定详细的工作量:“元祐六年十二月十八日,殿中侍御史岑象求言:‘近岁秘书省多务燕闲,少亲雠校,请定校雠之课。’诏令礼部、秘书省长贰详度以闻。于是每员复命校册叶背面二十一纸,月终具奏。仍乞降考功,按唐秘书省式雠校。旧本书有注错多者,长功日十纸,中功日九纸,短功日八纸,错少加二纸,无注又加二纸,再校各加初校三纸。其正字刊正各校三纸,余准此。”[2]哲宗元祐六年六月,苏轼也上奏疏说:“‘秘书省官每日校书背面二十一纸。准入内黄门黄洙传圣旨,秘书省入伏午时住修文字,末伏依旧。欲乞于所校功课减半,候过末伏日依旧。’从之”[2]。政和四年四月十四日,蔡攸奏:“本省官校勘书籍,元承朝旨,令长贰总领,丞、著作郎、秘书郎、著作佐郎、校书郎、正字每员日校书籍册叶背面二十一纸,以经、史、子、集次序成部分校。仍逐官各置课程簿一面,将校过书籍上簿,十日一次,具校过书籍名件、叶数申省,抄上都课程簿,委长贰点检,至月终类聚申尚书省。今点检本省虽有都课程簿,从来不曾抄转,如此无由关防校过功课。今欲乞令秘书省依已降指挥在省官各印给课程簿一面,经籍按季专差人吏掌管,据在省官每旬具校过书籍名件、叶数申省,抄上都课程簿,委长贰点检,至月终攒类都数申尚书省。所有课程簿如不抄转,其掌管人吏从杖一百科罪,官员具名申尚书省,仍许御史台及季点官取索点检。”[2]从以上材料看出,岑象求等人认为秘书省“多务燕闲”、“少亲雠校”,所以才请求朝廷给秘书省职官规定每日的工作量,要求每月进行核定,以避免秘书省过于闲暇。

黄庭坚在《和答外舅孙莘老》说:“道山邻日月,清樾深牖户。同舍多望郎,闲官无窘步。”[17]道山类比秘书省,在这样的清樾深牖之地,聚集的多是贤俊之士,“闲官无窘步”则写出了他们悠闲自适的精神状态。晁补之在《次韵孔著作常父馆中喜雪》中说“敢任肉食谋,官闲欣岁休”[11],其时晁补之在秘书省任校书郎,孔武仲任著作佐郎,“官闲欣岁休”是指自己也是指孔武仲任职秘书省的闲暇状态。元祐二年,张耒作《卧病读韦苏州诗呈无咎》:“闲官无吏课,未午省中归。端居属微疾,偃卧度秋辉。书帙纷几席,减谷亦清羸。庭花败风雨,晚蝶弄余姿。怀公天津语,梦起江湖思。高秋挟健橹,一与水神嬉。上去触樯阈,奋飞有絷维。饮人惭髀肉,消尽定何为。”[18]这是病中的张耒写给晁补之的一首诗。诗中既写了“庭花败风雨,晚蝶弄余姿”的秋后景象,也写了“高秋挟健橹,一与水神嬉”的江湖之思。值得注意的是,诗中“闲官无吏课,未午省中归”二句,写出了二人在秘书省任职的境况。“无吏课”就是《铁围山丛谈》中所说的“独不以吏事责”,不用像一般官吏一样受到那些琐细吏事的烦扰,所以称自己为“闲官”,所以未到中午就从秘书省归家了。清闲之职,悠闲之心,在诗中体现出来。

正因为悠闲,秘书省文人们才可以调笑嬉闹,玩乐自适。如黄庭坚在任职秘书省期间经常与人开玩笑。《苕溪渔隐丛话·后集》记载黄庭坚与顾临开玩笑之事。顾临元祐元年四月至元祐元年七月为秘书少监,而黄庭坚元丰八年四月至元祐二年正月为秘书省校书郎,二人在秘书省有交集。《复斋漫录》云:“内翰顾子敦身体魁伟,与山谷同在馆中,夏多昼寝,山谷俟其耳热熟寐,即于子敦胸腹间写字,子敦苦之。一日,据案而寝,既觉曰:‘尔亦无如我何。’及还舍,夫人诘其背字,脱衣观之,乃山谷所题诗云:‘绿暗红稀出凤城,暮云楼阁古今情。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此乃市尘多用此语以文背,故山谷因以为戏。”[19]这段材料是说黄庭坚与顾临同在秘书省时,黄庭坚趁顾临午睡之时在其身上题字的谐笑故事。元祐间黄庭坚与张耒同在秘书省,黄庭坚就经常取笑张耒的体型,《诗话总龟》前集卷41记载:“张文潜在一时中人物最为魁伟,故山谷云:‘六月火云蒸肉山。’又云:‘虽肥如瓠壶。’皆戏语也。”[20]黄庭坚用“肉山”、“肥如瓠壶”等语来调笑张耒的肥胖,语言诙谐,又充满乐趣。

元祐六年四月苏轼由杭州至京,元祐八年八月苏轼又出知定州。此间,秦观在秘书省任校对黄本书籍、秘书省正字。二人在相聚时也经常开一些玩笑。《诗话总龟》记载:“朝云者,东坡侍妾也,尝令就秦少游乞词,少游作《南歌子》赠之云:‘霭霭迷春态,溶溶媚晓光。不应容易下巫阳。只恐翰林前世是襄王。暂为清歌驻,还因暮雨忙。瞥然归去断人肠。空使兰台公子赋《高唐》。’”[21]兰台,在唐代常用来指代秘书省,所以秦观自称“兰台公子”。这段材料是说,时任秘书省正字的秦观一次拜访苏轼,苏轼则命朝云向秦观乞词。秦观就拿朝云的名字起意,借用宋玉《高唐赋》楚王巫山神女之事。在《南歌子》中,秦观将苏轼比作襄王,将朝云比作巫山神女,而将自己比作宋玉。秦观之作,不论是典故运用、词义隐喻还是意境刻画,都恰如其分的展现了苏轼与朝云的关系。苏轼则和答一首《南歌子》:“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趁拍鸾飞镜,回身燕漾空。莫翻红袖过帘栊。怕被杨花勾引、嫁东风。”[22]苏轼之作也是借用巫山神女之事,也是拿朝云二字起意,但不同的是,秦观之作中“空使兰台公子赋《高唐》”一句表达的遗憾之意,而苏轼则用“被杨花勾引、嫁东风”为喻,反讽秦观。

虽然是玩笑,但由于他们在秘书省任职,饫饱书籍,调笑之中蕴含着典故事典,寄寓着智慧才智,也体现着他们的愉悦欢乐、闲适自得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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