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笔稿费
2018-01-29湖北张衍荣
文/湖北·张衍荣
我是68届高中生,1978年已是工人的我参加了高考,考了349.6分,是全厂第一,而当年文科的全国统一录取分数线是300分,340分就进入了“高分”序列,可以填报国内任何一所大学。然而,我是年龄偏大的“老三届”,最后在湖北省委“扩大招生面,将所有上线考生全部录取”的决定下,黄冈、咸宁、荆州、宜昌、恩施、孝感、襄阳、郧阳等地的师范专科学校倾其所有,克服一切困难,竭尽全力扩招,我才被襄阳师范专科学校录取。
当年,襄阳师专是用近乎哀告借来的交通车,把我们七八级新生从襄樊火车站接到她的怀抱中的。入学不久,班主任杨育敏老师通知我,说是教务长特地让她转告我,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去学校誊印室捡印废了的讲义当稿纸,因为我没有钱买本子和稿纸。当时我已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妻儿都在农村,家境十分贫寒。我每月36元的薪水,一个月寄回家里,另一个月汇到学校。也就是说,一个月的薪水得管我两个月的生活费。那时,学校每月的伙食费是16元,两个月下来我手里最多只剩4块钱,还得考虑放假回家的火车票及突发事情,所以一个铜板都不能乱用。教务长万志杰老师还郑重地对我说,学校将根据国家规定,向我所在的工厂替我申请补助,以帮助我解决困难。
我去誊印室不光收集废讲义,偶尔也帮师傅打打杂。从师傅嘴里得知,学校为落实省委“扩招”我们七八级的决定,全体教职员工超负荷加班加点干了将近两个月,军人出身的解校长更是身先士卒,带头当搬运工。学校筹集款项,补充师资,清理场地,腾退校舍,添置桌椅,组织教材,扩建食堂,联系交通……还到附近的工厂、部队、机关四处磕头求援。到此,我才知道了学校为何推迟两个多月才给我们发录取通知书的具体原因。
上世纪80年代初,文艺的春天重回神州大地,文坛迎来百花齐放,盛况空前的景象,受其鼓舞,我校中文系同窗也创办了自己的文学刊物《草庐》,主编徐建平兄命我为《草庐》“写点东西”。于是,我决定将我的人生命运与学校的博大关爱结合起来,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关于我的母校的文字。1980年夏季,我穿上长衣长裤来躲避蚊虫,再把双脚浸在装有凉水的脸盆里,将我的短篇小说处女作——一万余字的《人缘》一气呵成了。稿子经建平兄审定后,交给《草庐》编辑去油印。随后,我将稿子投给敝省文学刊物的龙头老大去碰运气,孰料人家不屑一顾。专攻文艺评论的建平兄获悉后愤愤不平,操着他的上海普通话对我嚷道:“这样的稿子他们不用?投《萌芽》,投《萌芽》!”就这样,稿子辗转去了《萌芽》,并于1981年10月在《萌芽》刊发(后入选该刊当年“佳作选”)。《人缘》是我这个恢复高考后的老三届大学生,揖别母校前夕为母校献上的一份薄礼,是我对3年大学生活的一个交代,也是我“心头家国,笔下苍生”不二选择的又一起点。当然,它的发表也是我改变命运之后进一步改善工作环境乃至生存环境的一个转折点。
大约10月底,《人缘》的稿酬便寄来了。汇款单是同事严红老师代我签收的,她笑吟吟地把单子藏在身后,逗我猜钱数。我们的科长向锋——一个挺可亲的老太太和其他几位老师都在一旁跟着笑。我平生头一回拿稿费,标准、等级都不清楚,哪里能知道?她将汇款单递给我,笑道:“你自己看吧,我们可是要吃(喜)糖的哦!”我接过单子一看,不禁吓一大跳,居然有98元,比我两个月的工资还多(当时我月薪48元)!喜出望外的我赶忙买来几斤糖果,请向科长和严红老师帮忙分给同事,可他们都只象征性地拈那么几粒就推说“够了够了”,我知道这分明是他们在体恤我的经济状况之窘境,心中不免又感激又难过。此外,我还用稿费给年幼的孩子添置了新衣,买了他们眼馋已久的糕点,孩子们那惊喜的眼神几乎叫我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