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里的记忆
2018-01-29王丽丽
/王丽丽
学期初,班上转来一个身材高挑、头发乌黑的东北女生——亚楠。怕她初来乍到难以适应新的环境,我亲自带她去宿舍把床铺整理好,告诉她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我,她木讷地应着。回到教室,我让善良的予予和她同桌,并特意叮嘱予予要多多关照她。我做着这一切时,她一直面无表情。
“这是一个怎样的孩子?”我心里纳闷着。
为了规范仪容仪表,学校政教处下发了除舞蹈队之外的所有女生都必须剪成齐肩短发的规定。于是我在班上进行了传达,要求几个头发过长不合规定的学生周末回家按要求把头发剪短。这其中也包括亚楠。
周五晚上,我忽然接到了一个外地电话,耐心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亚楠的爸爸打来的,浓重的乡音里夹杂着诸多不友好的味道:“就你们学校规矩多,我们东北的女孩子都是留长发的,再说了,我闺女头发卷曲,剪短了难看,不剪不行么?”“这个规定不是针对哪一个孩子,如果觉得不美观,可以把头发扎起来,只要不是特别长就好。”我耐心地给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料,对方的火气蹭的上来了:“什么臭规定?害的孩子每天晚上都在宿舍哭!”因为要剪头发就在宿舍哭,至于这么严重吗?我正在疑惑中,电话那头传来孩子母亲哀求的声音:“不剪头发可以吗,王老师?”“不用听学校的,告诉孩子不用剪!”亚楠的父亲狠狠地抛下这句话,而后,“哐”地挂断了电话。
只是让她剪短头发而已,她为什么会在宿舍里哭泣呢?整个周末,我都在困惑中度过。
周一,我早早来到了教室。意料之中,亚楠的头发没有剪短。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亚楠红着脸,把头深深低下。我把她叫到走廊上,低声问她:“亚楠,这几天的学校生活还习惯吗?”她带着些许恐惧,微微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也许这里和你以前的学校差别比较大,但选择了这里就应该遵守学校的规定,你只需要把头发剪短一点就可以,好吗?”我试探着走进她的心里。她低头捏着衣角,我甚至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但就是一言不发。
“可以告诉老师你不想剪头发的真实原因吗?”我柔声地问道,她依然低着头,决绝的沉默就是给我的答案。见她这样,我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意义了,于是便让她回了教室。我回到办公室后,仍然在想着这件事情。
蓦然想起予予和她感情不错,我急忙找来予予,向她探询着亚楠最近的表现。予予看着我说道:“老师,因为您让她剪发,亚楠每天晚上都在被窝里偷偷流眼泪……她爸爸承包的一大片地赔了钱,父母为还债来到这里打工,让她在校寄宿,她说很不适应住宿的生活。她以前每天放学回家,妈妈都搂着她,为她梳头发,她喜欢那种爱抚的感觉……”听着予予动情的叙述,我的脸一阵阵发热。
原来,她的头发承载着过去的丝丝回忆,浸润着母亲满满的关怀和爱怜;原来,她木讷的外表下竟是一颗如此善感而细腻的心。
此后的日子里,我总是抓住机会,尝试着走进她的心里。一次早读,我听课代表谈起亚楠还没吃早饭,便下楼买了一份盒饭回来,轻轻地放在她的课桌边;一次历史课,亚楠破天荒地主动站起来回答了问题,尽管不是完全正确,但我还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如何区分世纪初和世纪末时,不太明白的亚楠居然跑到讲台上向我请教……后来,每天早上,亚楠早早来到班级,细心擦拭讲桌。为防止水弄湿投影设备,她把抹布轻轻濡湿,细细擦拭,直至完全擦干净为止。我在所有学生面前表扬她的细心和责任心,她嫣然一笑,步履轻快地回到了座位上。
后面的每个周末她都习惯性地和我聊聊天,一个周六的晚上,我们聊完天互道晚安后,她调皮地说周一要给我一个惊喜。我知道她渐渐接纳了我,也慢慢喜欢上了我,于是安静地等待那个惊喜。
周一早上,我正迈着轻盈的步子准备踏进办公室,一个人突然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您看好看么?”我一转身,惊得我张大了嘴巴:亚楠剪成了齐耳的短发。我忙不迭地点点头,搂过她说特别好看。
她蹦蹦跳跳地奔向教室。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背影,我似乎听见了头发掉落的声音,一缕缕的长发从她身后坠落。我知道她是心甘情愿剪成短发的,因为她现在短短的头发里藏了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