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心理学史的“外向”知识传播功能
2018-01-29杨文登
杨 文 登
(广州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
与很多其他学科一样,心理学史同样承担着知识传播的使命。但从知识受众的角度看,以往心理学史更重视对心理学专业学习者与研究者(以下简称“专业人员”)的传播,即更重视知识的“内向”传播功能。比如,心理学史有助于提高专业人员对心理学学习与研究的兴趣,吸引人才加入心理学学习与研究的阵营;有助于专业人员了解历史的发展逻辑,为当前的学习与研究提供帮助;有助于不同分支学科的专业人员了解共同的历史传承,增加对心理学专业的身份认同;有助于专业人员形成良好的历史思维与理论思维,能正确评述历史事件或人物的是非功过;有助于专业人员从不同视角出发进行学习与研究,形成包容、开放的学习态度、研究态度甚至人生态度;等等。但相对而言,心理学史较少谈及对邻近学科研究者及普通社会大众的知识传播,即对心理学史的“外向”知识传播功能强调得不够。下文将对此问题进行粗略探讨。
一、加强向社会大众的知识传播
社会大众对心理学的需求非常强劲。由于心理学的专业特性及历代先辈的努力,今天的心理学比其他很多学科更有社会能见度与需求度。事实上,心理学一直在积极地向社会大众传播知识,但总体而言,尚存在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比如,在大型书店里,打着心理学旗号的成功学、占星术、人际关系宝典等书籍往往摆在显要的位置;在微信朋友圈、报刊、电视台等媒体中,很多非专业人士占据着本应属于心理学家的位置。科学心理学缺位的地方,正是“心灵鸡汤”、常识心理学、伪心理学所渗透甚至占领的地方。
当然,心理学所有分支学科均有向社会大众传播知识的责任与义务,但心理学史在此方面尤有自身的独特优势。首先,心理学史兼具学术性与趣味性,既有引人入胜的思想史,也有跌宕起伏的人物史。随便翻开一本心理学史,弗洛伊德与梦的分析、斯金纳与鸽子迷信实验、皮亚杰与认知发展阶段理论、马斯洛与需要层次理论、费斯廷格与认知失调理论,如此种种,不只是理论引人入胜,其人物的传奇生活史也往往使大众充满兴趣。
其次,心理学史的知识具有综合性。心理学史关注的是整个心理学领域的发展历史。它也生产知识,但与实验心理学等从原始研究中发现或创造新知识不同,它更多是对历史中相关知识的总结、梳理与深化,有些知识的获得甚至类似于对知识的“二次研究”。因此,心理学史要涉猎几乎所有心理学领域的经典知识,综合性强,基本能够满足社会大众对心理学的多样化需求。
再次,在当代中国,心理学史的知识传播已初具一定的受众基础。当人们物质生活水平提升后,精神方面的追求也会相应增加。了解历史、鉴古知今是满足人们精神需求的一个重要维度。近年来,历史学科通过“国学传播”“百家讲坛”、历史影视剧、历史主题公园等,让原本“故纸堆”里的历史鲜活地走向社会大众,在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关注历史的热潮。心理学史作为一门学科史,与人心相关,社会大众对之颇有兴趣,其知识传播具有诸多现实的与潜在的受众。
最后,心理学史向社会大众传播知识的途径正在不断丰富。微信公众号、公开课、博客、微博、自媒体等新的知识传播手段不断涌现,知识传播者可与社会大众进行即时互动。心理学史作为集中展示心理学人物、事件与思想的“博物馆”或“知识超市”,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新的技术手段作为支撑,成为科学心理学“对外交流”的重要窗口,更好地担任心理学与社会大众之间富有创见的“翻译者”或“传话人”。
二、关注向邻近学科的知识传播
但凡人心涉及的领域,心理学必有涉及,是故心理学与哲学、教育学、管理学等诸多人文社会学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邻近学科可以从心理学吸取营养,相互印证,激发思考。比如,对哲学而言,心理学曾长期寄身于哲学,对意识的本质、身心关系、知行关系、遗传与环境的关系、人与动物的关系等问题的理解与研究均受到哲学的影响。但随着心理学的专业化发展,心理学又反过来为哲学探讨上述问题提供了独特的视角与解决方案。又如,对教育学而言,心理学曾是教育学的重要基础理论,桑代克的试误说、格式塔学派的顿悟说、斯金纳的操作条件作用、班杜拉的观察学习理论等均对教育学产生过重大影响。
但一般而言,心理学与邻近学科之间总是存在一定鸿沟,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介进行知识的传播与沟通。心理学的各门分支学科均可以直接把自身创造的知识向邻近学科传播(如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与管理学,詹姆士的意识流学说与文学),心理学史同样可以进行这项工作,且有自己突出的特点。首先,心理学史研究的内容与邻近学科在知识源头上存在一定交叉。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天的心理学,只是整个心理学史的一个“横截面”。它的过去(“源”)与邻近学科联系紧密,甚至当今某些其他学科的知识(“流”)均来源于同一历史人物的理论,只是关注点不同而已。其次,心理学史是对知识的系统加工与梳理,用纯文字而不是高深的统计方法、专业的操作术语及枯燥的数字图表来呈现知识,其表述更多是理论性、综合性的,不会令其他专业的研究者“望而生畏”。最后,心理学史工作者不仅受过心理学的专业训练,由于其特殊的学术背景及学术旨趣,对其他学科必须相对比较了解。他们能根据邻近学科正在关注的焦点问题,主动将心理学获得的理论与研究成果翻译、转述给邻近学科。因此,当一个试图从心理学视角来解释或解决问题的邻近学科专业人员,在茫然面对自己并不特别熟悉的心理学知识时,翻阅一本心理学史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三、重视向国外的知识传播
中国心理学与西方心理学、苏俄心理学、阿拉伯心理学等一道,本质上都只是“多元文化心理学”中的一元。主流的西方心理学逐渐意识到自己只是世界心理学的一个维度,开始向其他文化寻求支持。尤其是随着中国国力的强盛,一部分国外的心理学研究者越来越关注中国文化,试图从中国文化中获取营养,改造自己的理论体系(如荣格、马斯洛等先驱)。
但现实的情况并不容乐观。一方面是渴望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心理学家,大多无法直接看懂中文文献;另一方面,中国心理学家将重心放在实验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开始在国际顶尖心理学期刊发表论文,在一些前沿领域甚至开始引领世界的相关研究。但这些研究更多属于认知研究,与文化的关系不甚密切。这其中预留了一个空间,需要中国心理学家大力发掘自己的历史与文化(如“中国心理学史”研究),将研究成果翻译或直接以外文论著的形式发表,传播给国外的心理学家。
事实上,心理学史确有这方面的能力。一方面,在历史上,中国的心理学史研究者有着长期引进、介绍国外流派与理论的经验,对国外心理学理论与历史比较熟悉(笔者认为,在一定程度上,当前的某些心理学综述论文仍属于广义心理学史研究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有一部分心理学史研究者(尤其是研究中国心理学史者)对中国文化心理学有着深刻的了解,能在现代知识体系内,将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系统地介绍到国外。因此,向国外传播中国历史与文化中所蕴藏的心理学思想,是中国心理学史研究的应有之“义”。
最后,再简要说明一点。笔者不认为“外向”知识传播是心理学史的唯一功能,事实上,原创性的学术研究才是心理学史赖以生存之本,培养专业人才(即“内向”知识传播)仍是心理学史最重要的使命之一。同样地,作者也不认为所有的心理学史工作者都应该从事“外向”知识传播,实际上,有一部分人凭借自身的兴趣去关注与回应上述需求就足够了。正如历史所反复呈现的,心理学是一个共同的事业,生而平等的、兴趣不同的学者们从各自不同的视角开展不同的研究,合起来才更可能接近于鲜活的心理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