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碧华言情小说之艺术特色

杨笑然 （内蒙古民族大学 028000）

李碧华凭借独特吊诡的文风驰骋香港当代文坛，以其巧妙的构思方式和独特的叙事方式赢得不少赞誉，她的小说代表作有《青蛇》、《胭脂扣》、《霸王别姬》、《生死桥》、《饺子》等。她的小说就像是诡谲凄迷的哥特式童话，而她像是跳脱出世俗的旁观者，冷眼看着失色的人间。

一、创作背景

李碧华作为香港本土作家，她富有传奇色彩的自成一体的写作风格必然离不开她所生存的个人环境和社会环境。

（一）个人动因

作家的写作心理常常与个人经历相吻合，李碧华生性潇洒冷静、带点疏离和孤傲。作品上则坚持“我为东道主，不做奴才文章”，展现出文人的傲骨和几分辛辣。因此从个性当中就不难解读出李碧华的作品风格必然会趋向“奇”与“异”。

家庭环境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李碧华出生在香港的一个旧式大家庭里，生活宽裕。所以李碧华从小生活在楼顶很高，有着木楼梯的旧式楼阁之中，听闻过很多旧式的人事斗争，这种成长环境和残余的记忆为李碧华提供了创作的素材和灵感。因此在她的小说中经常会穿插一些历史事件、传奇人物和怀旧情结。如在《胭脂扣》、《霸王别姬》以及短篇小说《寻找蛋挞--吃蛋挞的女人》等作品中都中涉及到关于香港回归的“九七”问题，而在《潮州巷——吃卤水鹅的女人》中，有关于女主住处的描写，是三楼连天台、木质楼梯、灯很暗、楼底高的祖传旧楼，这与李碧华从小的生活环境非常相似，而且她在《钥匙--吃燕窝糕的女人》中写到香港的老牌子陈意斋燕窝糕，她善用旧事旧物带领我们回到旧时代，而这些故事情节的设置都与李碧华的个人成长经历和所见所闻息息相关。

（二）社会背景

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香港的经济迅速腾飞，形成了市民阶层。新富起来的市民，喜欢情色、暴力、情爱、鬼怪等刺激人眼球与心理的娱乐方式。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商业城市，通俗文学也迎合广大读者的需求迅速发展起来，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文化领域也出现了消费观念，加之当时香港人文政治的特殊性使得在这块土地上，作家的写作享有极大的自由，有较多自主发挥的空间。在这样的商业环境下，李碧华也无一例外的迎合商业化的阅读趋向去写更富有交换价值的流行文学。而香港社会的开放性和多元化又在倡导小说家独立的思考和个性化的创造，因此造就了李碧华小说的与众不同。比如《潘金莲之前世今生》、《胭脂扣》所写的前世今生的爱恋轮回、人鬼情未了的浪漫传奇，《诱僧》所表达的情欲与戒律的冲突，自带奇幻感和吸引力。

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是繁华的盛世，又混合着“世纪末情绪”，经历了150多年的英国殖民统治的香港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但它的文化身份却变得复杂起来，成为了中西文化兼容并包的混合体，习惯性的在“祖国”与“宗主国”的夹缝中生存，缺少对自身身份的明确认同，直到“九七”问题一石激起千层浪，唤醒了港人的“寻根意识”，面对着历史的考验和身份认同的焦虑，集体怀旧、确认身份成了香港文学风靡一时的主题。由此，李碧华创作出《青蛇》、《霸王别姬》、《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等一系列指涉寻找身份认同的作品。《青蛇》中的“小青”亦人亦妖，经历着与同类的攀比和与异类的斗争；《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戏里是虞姬，戏外是师弟，是男是女自己亦分不清；《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中的川岛芳子，一生身世飘零，本是清朝格格，为了父亲复兴清室的愿望被送到日本培养成特务，为了自保，她始终都在中国人与日本人的身份之中徘徊不定，命运非她所选，她却被命运捉弄。这种种关于身份不定的述说，都暗含了香港人身份的漂泊状态，影射了香港的现实情境，李碧华巧妙地用作品将身份认同问题融入时代话语，赋予作品更加深刻的思想内涵。

二、叙事的新、奇、特

（一）对经典的改编

经典从来不会被人们遗忘，但对经典的改编也从未停止，推陈出新不失为一种让经典历久弥新的方法。对于故事新编，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鲁迅，他专门写过以8个神话传说为题材的《故事新编》集，李碧华对经典的改编，继承并丰富了鲁迅故事新编的范式，“借‘故事新编’来传达女性现代意识，是香港言情小说的艺术手段之一。其中，李碧华的系列小说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文化隐喻而深受瞩目。”1《青蛇》这部小说可以说是李碧华改编经典的代表作之一。它的蓝本取自中国古代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白蛇传》，从古至今《白蛇传》的绝对主角毫无疑问是白蛇，青蛇只是一个陪衬的角色。但是，流传了千年的故事到了李碧华手里，峰回路转，小青变成了主角。故事里的小青是一个同样想要体验人间情爱的女子，她带着犀利的个性和敢爱敢恨的真性情，在原始欲望的支配下，与姐姐白蛇争夺许仙、诱惑法海，俨然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主体，再不是模糊的形象；许仙也不再是呆头呆脑的木讷书生，而是自私狡诈的形象，他不完全信任自己的妻子，又勾引小青和他私奔，完全是一个充满色欲又工于心计的男人；法海也变成了会为凡情所动的和尚，而让人惊讶的是他要的是许仙。所以李碧华对这一传奇故事可谓做了颠覆式的改编，而透过小青的心路历程，洞悉了世事的荒诞无常和人性的虚伪善变。李碧华通过对旧式故事脑洞大开的新式改编让人眼前一亮，让人在提高阅读体验的同时细细体味到关于人性、情义和欲望的深层探索，也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写作范式。

（二）关于女性的刻画

李碧华小说中的主角向来不是善男信女，女人都是无畏大胆、深情、执着，她们用自己的方式阐释爱情、反抗命运，哪怕玉石俱焚，也心甘情愿。对这些女性形象与众不同的刻画带来了一个个新颖奇异的爱情故事。

《胭脂扣》里的女鬼如花，虽是妓女出身，却有着非常贞烈的爱情观，对十二少的感情忠贞不渝，在两人的爱情遭到反对后毅然决定两人一起殉情，然而贪生怕死的十二少没有履行约定，苟活在人世，痴情的如花用减寿十年的代价回到阳间寻找心上人，得知真相后留下了他们的爱情信物--胭脂扣，孑然离去，这么一个为爱执着的如花，让人感叹，也让人敬佩。《生死桥》里的丹丹，从小就对玉盛唐科班唱戏的唐怀玉心生情愫，后来怀玉辗转到上海唱戏，丹丹不顾一切的追随而去，却发现与自己已有约定的唐怀玉和上海女明星段娉婷产生了感情，痴情又执着的丹丹也留在了上海，借爱慕他的大亨金啸风之手成名，想要伺机报复，也想着与怀玉私奔相守，然而最终事与愿违，怀玉还是没能回到丹丹身边，心灰意冷又自甘堕落的丹丹回到北平，在天桥割腕自杀，也算是赴了和怀玉的三年之约。丹丹追逐爱情的道路是坎坷的，也是命中注定的，但是她为爱不顾一切的执着让人唏嘘。

在李碧华刻画的众多女性人物中，为爱最为痴狂偏执甚至失去理性的是她的几篇惊情小说中的主人公，同时也完美的阐释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在《潮州巷——吃卤水鹅的女人》中的女主人公的母亲和丈夫经营着一家远近闻名的卤水鹅店铺，陈年卤汁是秘方，后来父亲抛弃妻女在大陆包二奶，一去无踪，只剩下妈妈一手操持家业，在女儿出嫁的那一天，妈妈将卤汁作为礼物送给女儿，并告诉她“你爸爸--在--里--头！”2原来卤汁好吃的秘密就是内含父亲的血骨。《饺子——吃婴胎的女人》中的女星艾菁菁，为使青春永驻，挽留丈夫，选择了吃婴胎馅饺子来保养容颜，最终以身体发腥为代价。她笔下这些嗜血的食客让人脊背发凉，在她们看来美食是寄托更是发泄，感情的挫折和爱而不得让她们变得扭曲和疯狂，让人笼罩在诡异神秘、阴森可怖的氛围中，李碧华借此血淋淋的直剖人性的阴暗面，将人在爱欲面前的贪婪和异化展现的淋漓尽致，对人性毫不留情的做出深刻尖锐的揭露与批判。

李碧华的思域与描写可谓登峰造极，她的文字也过于绚丽又带着无比的尖酸刻薄，知晓华美的袍下爬满了蚤子，无论过程如何美艳，最后的言语必定直戳心窝，直指人性的丑恶与冷漠。她独具一格的描写融入了社会的、历史的、美学的、哲学的意蕴，从而为她赢得了“天下言情第一人”的美誉。她独特吊诡的文风对言情小说开辟的新道路具有启蒙意义，对当代通俗言情小说的发展也产生积极的影响和启示，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和挖掘潜力。

注释：

1.任一鸣.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简史[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01.

2.李碧华.饺子[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33.

[1]李碧华.青蛇[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2]李碧华.胭脂扣[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3]李碧华.生死桥[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4]李碧华.饺子[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5]李碧华.霸王别姬[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