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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常女性及其他》中的黑色幽默

2018-01-28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315000

大众文艺 2018年22期
关键词:瑟斯剧作家黑色幽默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315000)

一、 引言

温迪·华瑟斯廷(Wendy Wasserstein),是当代美国颇受欢迎的女性喜剧作家。《不平常女性及其他》(Uncommon Women and Others)是她的耶鲁大学毕业作,曾获奥比剧作奖。作品的群体女性角色、喜剧结构常为剧评家所乐道,但关于作品黑色幽默的喜剧风格研究尚不多见。

黑色幽默是 “自我战胜外部世界创伤的极端方式,是人对现实伤害的一种特殊的反抗。”1“黑色幽默”最早由法国批评家安德烈·布勒东于1935年提出,60年代作为一种文学流派在美国兴起和发展。当时,美国社会动荡不安,传统的道德观念遭到抛弃,生活与思想的真理受到质疑。于是“自由选择”、“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等后现代主义哲学观点影响着一批作家,他们采用黑色幽默来揭露、讽刺和抨击现实社会。黑色幽默作为一种典型的后现代艺术手法,广泛运用于文学创作。同时,人们也采用“黑色喜剧”、“暗色喜剧”、“悲喜剧”、“犹太式的幽默”来表达相似的喜剧风格。喜剧作家借用“黑色幽默”探索 “种族歧视”、“性”、“性别歧视”、“大男子主义”等令人发笑或不适的禁忌话题。因此,毫不奇怪,黑色幽默也是“少数幽默”,是黑人剧作家、女性剧作家或犹太剧作家喜爱的喜剧手法。

《不平常女性及其他》取材于华瑟斯廷在哈里欧克山女子学院的学习经历。剧作家以生动细腻的手法刻画轰轰烈烈的女权主义运动给当代美国知识女性带来的身份危机。作品布局紧凑、对话幽默俏皮,主题严肃,开创女性意识喜剧的新传统。作品大量运用“黑色幽默”的手法刻画新旧女性价值观的矛盾冲击下女子学院毕业生所经历的恐慌、愤怒、绝望和无助。“黑色幽默”既是女性角色抵御性别歧视的防御性机制,也是赋予自我主体意识的有力武器。论文从女性身份认同主题、喜剧女性角色塑造、犹太幽默三个方面分析《不寻常女性及其他》作品中的黑色幽默手法,旨在进一步揭示华瑟斯廷充满女性意识的喜剧风格。

二、 黑色幽默揭示女性身份认同困境

剧作《不平常女性及其他》“集中探讨了现代知识女性在传统主义和女性主义两种文化语境的冲突中所感受的痛苦。她们在社会上是成功的,但对自我价值和身份归属上则充满怀疑。”2女性身份认同主题贯穿于《不平常女性及其他》整部作品,身份认同即个人与特定社会文化的认同,是对主体自身的一种认知和描述。学者蒋欣欣就西方女性主义理论中的“身份/认同”进行过研究,指出 “身份/认同”处于个体的差异与群体的同一纵横两个维度的张力之中,即纵向的女性个体身份差异和横向的社会对女性身份的认同的同一。而女权运动的历史表明,个体的差异与群体的同一二者存在难以协调的矛盾关系,致使女性身份认同成为女权主义运动中备受关注的问题。华瑟斯廷在女性主义运动浪潮的影响下成长,女性身份认同主题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她剧作创作中着重探讨的一部分。

20世纪70年代的知识女性受到现代女权主义运动的影响,她们向往以弗里丹为代表的自由女权主义学者所主张的“女性应进入公共领域,根据自身特点和能力选择适宜的职业,寻找自身存在的价值,努力实现自我”3的新职业女性形象,但在当时男性价值为主导的社会中,主流媒体和大众普遍宣扬女性应当回归传统,成为一名“家庭主妇”。在这些知识女性的内心深处,她们也同样渴望有美好的爱情和家庭生活。她们在新女性的期望与传统女性价值之间徘徊,难以抉择。新知识女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自我身份认同难题。至此,黑色幽默作为一种化解尴尬困境的策略,被以华瑟斯廷为代表的女性剧作家们所采用,成为女性构建身份认同的一种有力武器。

“在黑色幽默作品中,讽喻(parody)、自嘲(selfmockery)、反复重复(superfluous repetition)等都是为作家所热衷的表现技巧。”4华瑟斯廷便是其中一位,她善于运用自嘲、讽刺的表现手法来化解女性身份认同困境。剧中,即将毕业的五位女子学院学生凯特、瑞塔、墨菲特、瑟曼萨和蕾拉,她们正面临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困惑和迷惘,即她们想按照新的女性身份话语定义自我,又因为新的话语充满不确定因素而对其带有畏惧心理,却又有点不甘回到传统女性身份话语上,陷入新旧话语选择的两难困境中。剧中,墨菲特在苏溪父亲给她寄来巧克力时,向朋友蕾拉打趣道:“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嫁给他呢!”面对自己毕业后该何去何从的迷茫,墨菲特只得用带有讽刺意味的幽默来替自己化解。身处于上世纪70年代的女性,即便她们有和男性同等的受教育权利,但她们受教育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扮演一名更好的女性角色,更高的学历对于她们来说只是意味着可以嫁得更好,为下一代的带来更高质量的教育,而并非是为了女性自己。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指出的,父权制社会下“女人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的,而她则是他者。”5女性是附属于男性主体的客体,这意味着女性的身份认同时刻要受父权社会下人们对女性看法的左右,若要跳脱出社会带来的禁锢,转型成新女性,却很可能需要以减弱原本的女性魅力甚至是牺牲了爱情、婚姻为代价。作为“职业律师”的新女性凯特和其他几位“不平常”女性一样年近三十却还未结婚生育就是残酷的实例。墨菲特也曾坦言:“只有当我充满女性迷人的魅力时,我才能真正认清自己。”而追求前途未知的新女性道路注定是艰辛的,当走“传统女性”道路的瑟曼萨宣布她与罗伯特正在交往时,墨菲特羡慕不已,但作为一名“不平常女性”,她只得用“我不介意只身一人,我可以像铆工露斯女工一样坚强”这样自欺欺人的话语来安慰自己,而言语间却流露出她对自己选择的“新女性”这条道路是否正确充满怀疑。美国主流社会倡导“母亲职责”的传统女性价值,因此,成为优秀职业女性的女权主义道路不免受其牵绊和阻挠,女性身份认同困境的问题始终成为女权主义者所要面对的难题。

三、 黑色幽默抵御社会歧视与压迫

华瑟斯廷曾在一次访谈节目中提到,《不平常女性及其他》中的女性“更多地是将幽默作为一种自我防御和保护”,6她借剧中霍利之口道出现实:“这是一个父权主义社会。”20世纪70年代,现代女权主义运动影响日盛,与此同时,全国妇女组织内部也逐渐分化改组,形成以凯特·米丽特等为代表的“激进主义女权主义”、朱莉·米歇尔等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和贝蒂·弗里丹等人为代表的“自由主义女权主义”。所谓的“父权制(patriarchy)”一词最早由米丽特在她的《性政治学》一书中提出,以她为首的激进和自由女权主义者将女性与男性完全对立起来,认为女性受压迫与歧视的根源皆源于“父权制”,她们对男女平等的诉求影响着一批女性剧作家,其中也包括华瑟斯廷。黑色幽默作为抵御性别歧视与压迫的工具在于,其中的“幽默”不仅能化解尴尬与危机,而且还是一种提升人们主体意识的方式,所谓主体意识即人对于自身的主体地位、主体能力和主体价值的一种自觉意识;而“黑色”作为与光明、欢乐相对的一面,客观地反映了社会现实。华瑟斯廷借黑色幽默引发观众笑声与不适的同时,进一步揭示着社会中存在的荒谬与不通情理之处。

新女性瑞塔是一位华瑟斯廷笔下激进女权主义者的代表,她认为“整个社会都是基于男性基础之上的……任何叫得出名字的东西都是雄性的”。为了与男性进行对抗,她采纳杰曼·格里尔的建议,通过试尝自己的月经血来成为一位真正思想解放的新女性。不可否认,这一行为是过于偏激且荒谬的,但却深刻反映出女权主义者们对于男女平等的强烈诉求。在毕业前的一次面试中,瑞塔为了得到这份工作,甚至将自己新建立起来的女性自豪感(female pride)都抛之脑后,但 “回馈”于她的却是“你是否会使用复印机”这样刁钻而带性别歧视意味的问题。面对自己受到男女不平等对待的瑞塔,愤恨的用自己“不仅有使用复印机的经验,而且还有试尝月经血的经验”的黑色幽默来进行有力回击,瑞塔的女性自我主体意识在此刻达到顶峰。虽然社会对女性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不通情理之处,但瑞塔仍对女性的未来抱以希冀。她反反复复、不屈不挠的表示:只要她和她的女性朋友们能坚守“女权主义者”的信条不动摇,终有一天她们会成为了不起的女性。但社会中性别歧视与压迫的根深蒂固让她的信念始终无法成为现实。值得肯定的是,众多和瑞塔一样的女性,她们对女权主义运动抱以坚定不移的态度标志着女性自我主体意识提高,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社会中的歧视与压迫。

父权社会下,女权主义运动道阻且长,即便是在培养新知识女性的大学,仍旧有男性站在他们的角度对女性评头论足:“女性在变得有才华的同时,也不能够丢掉原本的女性气质。”只因性别的差异,女性往往处于社会群体的弱势方,生活在男性世界下女性处境艰难。剧中,职业女性凯特就曾因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太长而遭到她前任丈夫肯特的不满和反对。在面对肯特另娶他人时,凯特用一句“他真是一个有见识的男子”来加以嘲笑和讽刺,进而反抗这个对女性充满不公的男性主导的现实世界。可见,黑色幽默作为一种与之对抗的有力武器,在《不平常女性及其他》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和意义。

四、 黑色幽默体现华瑟斯廷犹太特质

作为犹太裔剧作家,华瑟斯廷作品中表现的黑色幽默和犹太民族的幽默传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犹太民族的历史曲折而充满幸酸,因耶路撒冷圣殿被罗马大军攻破,他们被迫流离于世界各地,历经近两千年的流浪,受尽歧视、打击和驱赶,而正是经过如此的生死磨难的历练,铸就他们如今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犹太特质。犹太人民能够在夹缝中顽强生存下来,其中善用“幽默”的特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种犹太式的幽默即是他们面对外部世界压迫的一种特殊的应对方式,是对现实伤害的特殊反抗,是典型的黑色幽默。

美国作家肯·可西在他的小说《飞越疯人院》中有这样一段话:“你得向伤害你的东西放声大笑,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心态的平和,并防止自己因外在世界而发疯。”7游散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面对残酷的世界和多舛的命运,他们选择用幽默来化解内心的悲愤和痛苦,犹太人的幽默与黑色幽默有形而上的呼应,这也是黑色幽默也被称为“犹太式幽默”的原因之一。华瑟斯廷出生于典型的中产阶级犹太家庭,少时就练就了将生活中的尴尬场面和不安全感转化成笑料的能力,她所创作的喜剧语言犀利而诙谐,因而她可以敏锐的察觉到美国当代女性知识阶层的身份认同和社会生存的处境问题,她通过塑造剧中具有自我意识的新时代女性,唤起受传统主义影响下“无个性、无理想”的妇女去追求自我的解放。

不可忽略地是,犹太人的民族使命阻碍着犹太女性追求自我解放的道路,身为万千犹太女性之一的华瑟斯廷,也不可避免地受其困扰。犹太民族的历史形成了犹太人保守的思想和信仰,在二战纳粹党的种族清洗下,犹太人口锐减,繁衍犹太子民、解决民族自身幸存问题成为了犹太女性的首要职责。相比其他民族的女性,犹太女性身上肩负着更多的民族使命,这不免与她们追求个人的自我价值发生强烈冲突,如何平衡民族与个人之间的关系成为了犹太女性面临的难题。华瑟斯廷将自己面对的困扰淋漓尽致地反映在剧中同为犹太人的子女霍利身上。身为犹太人的后代,霍利肩负着的父母殷切的希望:毕业后早日结婚生子,为犹太家族延续后代。想要追求新女性道路、进一步深造自我的她迫于犹太传统父母的压力,只得试图与在博物馆里偶遇的一位犹太医生马克交往,当她终于与马克通上电话时,对方的反应却是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对未来不知何去何从的霍利吐露道:“我不确定我明年要去做什么,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只想用我的浣熊外套把自己包裹起来。”深受打击的她内心极度脆弱,从言语间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位极其没有安全感、充满迷惘且不自信的犹太女性。缺乏安全感的霍利声称拥有子宫帽能够让她感觉到长大和成熟,这种与众不同、充满“个性”的想法给她带来的实则是孤独感和异化感,华瑟斯廷的“犹太式幽默”在此展现,借人物霍利来宣泄她对现实不通情理之处的不满和无奈。霍利“她既没能实现父母对她的期待,也没能够实现自我的追求”8,外部世界的压迫和内心的绝望让她不得不选择通过“异化”来自我边缘化,来逃避繁杂现实的一切,这也可视为华瑟斯廷内心的写照。

五、结语

华瑟斯廷作为女性剧作家时刻关注美国知识女性身份的追寻和她们在父权社会下的生存处境。面对美国社会存在的男性主导话语与女性话语间的矛盾和冲突,华瑟斯廷继承了犹太式幽默的传统,巧妙地将黑色幽默运用于作品中,将社会中存在的尴尬与冲突放置在各种大笑和不适中协商。她通过塑造《不平常女性及其他》中墨菲特、凯特、瑞塔、霍利等“不平常”的女性形象,揭示美国知识女性面临的女性身份认同困境,借助自嘲、讽刺、反复等一系列黑色幽默的表现技巧,对父权社会中存在的性别歧视与压迫进行有力反抗。可以肯定的是,只要社会中的歧视与不公正继续存在,女性在社会中面临的问题未得到解决,黑色幽默就将始终作为女性剧作家、犹太剧作家、黑人剧作家等手中一件用于与之对抗的有力武器。

注释:

1.汪小玲.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4-5.

2.周维培,韩曦. 《当代美国戏剧60年——1950-2010》[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3.郑敏. 贝蒂·弗里丹女权主义思想研究[D].西南政法大学,2015.

4.游南醇,徐特辉.黑色幽默特点探析[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06):76-80+159.

5.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第11页,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

6.Esther Cohen, Uncommon woman: an interview with Wendy Wasserstein, New York,1987.

7.Ken Kesey, One Flow Over the Cuckoo’s Nest [M]. New York:Viking Press,1962.

8.贺安芳.追寻自我[D]. 第65-66页,华东师范大学,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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