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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旨趣与逻辑进路——基于卡西尔文化哲学的方法论视角

2018-01-27

体育科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体育精神符号人文

杨 韵



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旨趣与逻辑进路——基于卡西尔文化哲学的方法论视角

杨 韵

中国海洋大学 体育系, 山东 青岛 266100

体育人文科学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概念,长期被混淆于体育社会科学领域中,既造成了学科认识层面的严重误读,也使体育人文科学面临更为严峻的生存危机。基于这一研究现状,依循卡西尔文化哲学对人文科学逻辑的建构之路,对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旨趣与逻辑进路进行解析。研究认为: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对象是作为一种意义而存在的体育,对其研究方法的选择应当摒弃旧有的社会科学研究思路,转向对体育之意义的理解与解释。这一解释性研究方法的运用需要研究者倾注自身的情感体验于其中,充分激发人文科学研究者所独有的创造力,促成体育精神世界的客观化这一体育人文科学研究的目的,构筑体育的人文世界。

体育哲学;文化哲学;卡西尔;方法论

1 体育人文科学:一个长期被混淆和误读的学科概念

在现今的体育学界,“体育人文科学”很少会作为一个独立的概念出现。每有提及,也往往是和体育社会科学一起被笼统的划分到“体育人文社会学”这个宽泛的学科范畴中。或许是受“体育人文社会学”这一专业名称的引导,又或许是缘于“人文社科”这一名词在大众语境中的滥用,这种笼统的学科范畴界定方式很少有人质疑。更有一种观点认为人文社科这一指称过于局限,秉承文理之分的学科观念,认为只要能够与自然科学区别开来,所有文科意义上与体育相关的理论研究皆可归纳到体育人文社科的范畴,无需再细分人文与社科之间的差异。因此,即便有明确的专业名称划分,但在学科层面,体育人文、体育社科、体育人文社科依然是长期被混淆在一起的概念,体育人文科学置身其中,始终难以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与边界。

人文与社科引发的学术争鸣由来已久,并非体育学界所独有。早在20世纪90年代,有关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差异、人文科学的属性界定等问题就引发了国内学界的普遍争议,几乎遍及各个相关学科领域[19]。体育学科对此也略有涉及,但大多停留于粗略的学科认识层面,未有深入。近些年也曾有学者就体育人文科学的学科属性进行探讨[16],并明确指出了区分人文与社科之间概念差异的重要性,但因同类研究成果数量始终较少,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然而,国内体育社会科学研究对自然科学研究范式的普遍推崇,让这种混淆与误读的现状愈发趋向恶化。现今我国体育社会科学研究的主流,仍是“以实证主义、整体系统论、演绎式的宏大叙事的研究传统与范式为基础”[15],注重研究方法的实证性与客观性。在西方体育学界日趋成熟的,建立在解释主义基础上的质性研究范式,虽然在国内学界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积极影响,但目前还难以形成与实证主义相抗衡的态势。至于社会科学范式中原本必不可少的哲学思辨,更是常常被冠以空洞无物之名而被多数研究者所忽视甚至拒斥。正像有学者曾批判的那样,“在自然科学之‘科学性’的推衍下,我国的体育社会科学研究似乎正日趋显现出一种被科学化改造的倾向”[17]。长期被误认为与社会科学几无差异,又浸染在这样一种科学研究环境中的体育人文科学,也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与批判。质疑体育人文研究只会空谈虚玄而缺乏实证,只有哲学思辨却没有数据支撑,只有理念观点却没有模型构建……上升到学科价值的评价高度,认为体育人文研究在根本上就是缺乏科学性的,不应当被看作是一种科学研究。

体育人文科学如今面对的质疑与争议,说是生存危机亦不为过。看上去这似乎是个简单的误读逻辑:概念混淆引发学科认识偏差,认识偏差又引发对研究方法的理解偏差,最终导致人们用自然科学的科学性标准去衡量体育人文科学,使质疑与批判成了必然。但事实上,混淆与误读中潜藏着的,并非只是对体育人文科学的认识问题,更是体育学界对人文科学本身的认识缺失:什么是人文科学?所谓“人文”指的究竟是什么?其科学性又是如何突显的?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所谓“科学性”是否相同?人文科学是否有其无可取代的独特价值?对体育而言,人文科学的价值又体现在何处?厘清这些基本问题,体育人文科学的属性、内容、方法等问题才真正具备能够加以研究的前提和基础。本研究以此为出发点,尝试通过对人文科学本质与逻辑的理清,进一步明确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旨趣,构建其基本的逻辑理路。

2 探寻体育人文科学之研究旨趣与逻辑理路的前提和基础

为确保研究的针对性与严谨性,避免有可能存在的概念争议,需要对研究所涉及的几个基本问题做出相应界定。

2.1 关于研究性质:无意确立体育学的学科归属问题

论及学科概念,很容易会被认为是对学科归属问题的辨析。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生命科学、运动科学……对体育学的学科归属,学者们阐发着层出不穷的观点,始终处于自身理据充分却无力驳斥他者的状态,至今无解。即便是相对成熟的教育学,对学科归属问题依然没有定论。前有学者提出教育学是一种人文科学[18],后便有商榷文章予以辩驳,认为教育学理应是一种综合科学[14]。事实上,难以形成定论,并非是理据不足而难以服众,而是人们过于强调“归属”所明确的界限和标准的唯一性。像体育这般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又岂是一种学科视域所能容纳的了的。或许正如有学者所言,“分类和归属更应体现的是一种学科的使然状态”[3],不必非要在研究之初就设下种种框架去限制研究内容的展开。在跨学科研究趋势为主导的当下,综合科学的属性界定也的确更为适切。因而,本研究将体育学视为一种综合科学,体育人文科学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构成体育科学研究体系的重要分支。体育学研究有其必要的人文属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体育学就是一种人文科学。

2.2 关于核心概念:无意回避体育人文科学的科学性问题

对人类知识进行分类的方式有很多种,普遍得以共识的是在科学层面将知识分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三大部类。前两个学科属性向来毋庸置疑,而对人文是否可以称之为“科学”,却始终存在争议。学界的主流观点大致有:1)“人文科学”,这是科学知识体系构建视角下的定义,意欲表明人文与自然、社科之间处于对等的科学研究层面;2)“人文学科”,这类观点认为人文研究之所以饱受质疑,并非缘于人文本身,而是因为学界太过强调本就不属于人文研究的科学性,因此,这类观点呼吁将人文研究称作人文学科,回避人文研究的科学性,以此来为人文研究正名[10];3)“人文学”,此类观点认为人文研究的确不具备科学研究的特性,称科学的确不妥,但若称之为学科,又将人文的价值局限在了学科层面,与其他两类知识相比显得低人一等,因此,选择一种折中的观点,笼统的称之为人文学,便可避免科学与学科间的争议。

其实,争议的根源还是在于:人文研究是否具有科学性。这个问题事实上在基本概念层面就存在着误读。人们之所以会质疑人文研究的科学性,事实上是先将“科学”等同于“自然科学”,而后再用自然科学的科学性标准来衡量人文研究的价值。这种评价标准的错位,使人们自然而然的推导出人文科学缺乏科学性的结论。就此问题曾有学者指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是从学科区分角度对知识性质的划分,而并非是对知识科学性和科学化程度的分类,自然科学也并非是科学的唯一模式。”[2]换句话说,我们不应当局限在自然科学的语境中审视人文科学,人文自有其科学性和相应的评价标准。用这种观点来化解人文研究之科学性的争议,似乎颇为合适。人文科学理应是在科学研究的进程中不断确立自身独特的科学性,这对年轻而迷茫的体育人文科学而言,无疑也是最适切的学科定位。

2.3 关于理论基础:选择卡西尔文化哲学作为理论视角的缘由

也正缘于体育人文科学自身发展的茫然无措,对其研究旨趣与逻辑进路的辨析,就不得不跳出体育这个相对具体的研究范畴,转而到人文科学这个更为宏观且成熟的体系中探寻理论依据。现有的人文科学研究成果众多,一方面,冠以《人文科学概论》《人文学导论》之名的教材和专著比比皆是,大多是对人文研究进行概念界定与分类,全面但理论深度不足;另一方面,学术论文的研究视角各异,却难有普遍得以共识的理论观点。因而,很难在宏观的人文科学研究中找到明确而具体的理论依据。

选择卡西尔文化哲学作为理论视角,一是缘于他的代表作《人文科学的逻辑》《人论》,皆是以人文科学、人的科学研究为核心的哲学思想集聚,在人文科学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二是卡西尔对人文科学的思辨,缘起于对自然科学之科学性及其权威性的质疑,这与如今体育人文科学面临的科学性质疑现状颇为一致。面对相似的质疑,提出的人文科学建构逻辑也相对更具有理论运用的适切性。同时需要表明的是,本研究选择卡西尔文化哲学思想作为理论视角,是从方法论层面做出的限定。也就是说,卡西尔的理论观点提供的是一个探寻体育人文科学建构之路的思维方式,是对其内在逻辑体系的一种思想指引,而不是体育人文科学建构的唯一理据。哲学思想之于体育研究,更多的是思维方式的启示与引领,而并非简单的将哲学思想与体育现实相结合。因而,本研究意欲阐明的是,在卡西尔文化哲学的方法论视角下,体育人文科学有着怎样的学科定位,它的研究目的与意义是什么,应当依据怎样的逻辑理路进行研究,又应当如何研究。

3 卡西尔的文化哲学思想及其对人文科学逻辑的建构

恩斯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r ,1874-1945),德国哲学家,先后师从德国知名社会学家齐美尔(Georg Simmel)、新康德主义马堡学派创始人柯亨(Hermann Cohen),创立了自己独特的符号形式哲学。卡西尔承袭康德哲学思想,将康德的理性批判扩展至文化批判,将传统认识论扩展成为文化哲学[13],这些思想集中体现在了其代表作《人文科学的逻辑》(1942)与《人论》(1944)中,在人文科学领域产生了极大影响。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Hans Georg Gadamer)曾如此评价:卡西尔哲学为全部人类文化活动提供了一种先验的基础[6]。其在德国哲学乃至整个文化哲学领域的地位与影响力可见一斑。

3.1 认识论的文化哲学转向:自然科学认识范式的局限与人文科学价值的突显

作为新康德主义的承继者,卡西尔对康德哲学的基本立场,即“哲学的主要任务不在于研究存在或客体,而在于研究人们认识客体的方式”[7]。

在17、18世纪的西方哲学界,大多是受自然科学方法论所支配的。哲学家们所普遍信奉的“是将自然科学中的某一方法上升为哲学的原则,去解答认识论和形而上学的问题”[4]。卡西尔起初对此坚信不疑,也遵循传统在自己的早期著作中详尽探究数学和物理学等精密自然科学的认识形式。然而,当他“将这些科学概念用于分析更多人类文化现象的时候,却不可避免地发现了自然科学认识范式的局限性”[12]。卡西尔曾以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作品的价值为例对这一问题进行反思:倘若人们面对着米开朗琪罗的雕塑,却只在思考它的大理石构造;看着拉斐尔的画作,却只能分析油画布的材质与绘画技巧,那么它们与其他客观存在的物质相比,似乎并没有任何特殊性可言[7]。那么,其中蕴含的丰富艺术价值与文化底蕴应当如何解读;倘若人们坚持用自然科学的标准去衡量人文作品的价值,又应当怎样衡量;如果自然科学的认识范式还不能够解读人文作品,又何以能够诠释更为繁杂的人类社会现象呢。

对自然科学认识范式的反思,促使卡西尔进一步反思认识论的根源问题,也是哲学研究的根本问题。人类社会现象之所以纷繁复杂而难以通过自然科学得到诠释,是因为它不仅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现象的集合,更是一个蕴含着人的价值和认识的精神世界。哲学既然意欲探究人类社会现象,就不能只在物质世界中探寻客观规律,也应当在精神世界中找寻人的价值归属,探究融物质与精神双重世界于其中的人类文化。在卡西尔这里,哲学的研究对象也由此从物质世界扩展到了更广泛意义上的人类文化活动,认识论也转而以一种文化哲学的形式呈现出来。

3.2 文化哲学的符号形式本质:意义世界的生成与客观化

面对人类文化活动这一庞杂多变的认识对象,卡西尔将其对认识论的探究诉诸于“符号”这一人类文化的特殊表现形式。在他看来,人与动物之间最根本的差别在于动物依靠感受器系统与效应器系统面对外界环境,而人在此基础上还多有一个符号系统。符号的存在使人不再简单的生活在物质宇宙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符号宇宙中[8],连接着人所面对的物质世界与人之内在的精神世界。这里所说的符号,并非是简单的经验记号或事物图像,而是人类精神的客观化成就[12],是人类精神得以呈现的基本形式。

卡西尔进一步将这一“符号形式”区分为三类:1)作为普遍符号形式的语言;2)作为原始符号形式的神话思维;3)作为精确符号形式的科学认识。这一区分意味着,人类精神世界皆可纳入到符号的范畴,通过符号这一统一的形式呈现出来。与此同时,作为原始符号形式的神话思维和作为精确符号形式的科学,则是同一符号内涵基础上的不同表达形式。这也意味着人文与科学也只是人的认识的不同表现形式,是在符号基础上内在关联又相互影响着的统一整体。

符号之所以能有如此强大的维系能力,源自它内在的意义本质。意义是符号的本质,更是抽象的符号表象下的内容所在。正如数字倘若没有其内容的指涉,就只能是一堆数字式的记号,不具有意义,也就无法被看作是一种符号而成为人建构思维逻辑的工具。很多人会认为符号之所以有意义,是人们对符号进行认识后的一种理性解读,即人使符号具有意义。卡西尔则认为,意义是先于符号而存在的,不同形式的符号系统只是对意义的运用,而不是创造[5]。

对意义的这种界定,缘于人的意识的产生及其促使认识生成的过程。以往对认识生成过程的理解,往往被简单的表述为人的意识对客观事物的反应。而在卡西尔看来,所谓客观事物,当它进入人的感知范围时,就不再是纯粹的客观存在着的事物,而是“被人所感知的事物”。这种被感知的身份使事物在其客观性基础上,融入了人的感知与认识成分。此时呈现在人面前作为人的认识对象的客观事物,具有其原有的客观属性与人的感知的双重内涵,这种双重内涵就是卡西尔所说的意义。不同的感知会生成不同的意义,也会因此建构出对同一事物产生不同认识的可能性,再以不同的符号形式呈现出来。感知的不确定性使意义的赋予具有建构性与可能性[1]。因而,由意义生成的符号不会是固定不变的图式,而是一种生成性的过程性存在。

3.3 人文科学的价值:对意义世界的探寻和对人文世界的构建

显然,对事物的感知和对其意义的赋予是人所特有的认识能力。用卡西尔的话说,这是“人类精神特有的一种本原性的、赋予形式的力量。通过这种能量,现象的单纯在场获得了一种确定的意义,获得了特殊的、观念化的内容”[9]。艺术、神话、宗教等人文作品的产生,皆源于此。然而,人们能够确定的只是意义先于符号而存在,却对意义本身的内容并不明晰,对自身的感知、意义的生成乃至认识的逻辑而言同样如此。正如人们时常会惊叹于艺术创作的灵感与不可思议,却很难表述出灵感与惊异究竟指的是什么。这时,对其中缘由与逻辑关系的厘清,就显得颇为必要且重要了,而这也正是人文科学最为重要的价值所在。

如果说人文作品是一种符号形式的呈现,也就意味着其符号生成过程中蕴含着先于符号而存在的丰富却并不明晰的意义。人文科学研究就是这一意义的明晰化过程,其目的在于探究人文作品何以产生、如何产生、又如何形成其特质等认识论层面的规律性问题。实质上,这种探究本身就是在意义层面对人文作品的又一次描述与刻画,是在探寻其意义世界的过程中构建起一个内在一致的人文世界。

3.4 人文科学的特质:方法的解释性、内容的建构性与研究者的创造力

论述至此,卡西尔文化哲学对人文科学逻辑的勾勒已经逐渐清晰:人对事物的感知生成着事物的意义,符号赋予意义以形式,而使事物的意义得以存在于人的认知范畴中,成为人的认识对象。人对这一认识过程的把握和对意义世界的探寻,即是人文科学研究的过程。由于意义本身源自人的精神世界,又在人的认识过程中生成,因而,对意义的探寻不像自然科学探寻物质世界规律那般有着确定的规律性和客观性,它并不对应着物质世界某个实体性的存在,它指向的是人的认识、人的精神以及在此基础上构建起的人文世界。因此,对意义的探寻方式也必然不会依循自然科学的思路,而有其独特的研究范式。

卡西尔将意义与理解相对应,将对意义的探寻指向了解释。诚如他在论述人文作品的分析方式时所言:“我们需要了解人文作品的深层含意,理解它们究竟向我们传递了什么。实现这种理解需要一种特定的解释程序,即一种独立的、复杂的诠释学。”[7]解释虽不像自然科学方法一样有着明确的科学标准能够衡量,使研究能够以数据化的方式呈现,却也在意义的统领下能够确立自身解释的方向,使解释的目的与指向能够始终与意义相一致。

面对同一意义生成的不同符号形式,人文科学可以进行多角度不同程度的解释,而解释过程本身,一方面是对意义的深入挖掘与还原;另一方面,也是对意义的丰富与充实。可以说,人文科学研究的内容始终处于一种不断丰富的、生成的过程中,是生成性的,更是建构性的。

更重要的是,人文科学之所以能够探究意义继而对其进行理解和解释,是因为人文科学研究人的精神世界、人的认识过程,是对人本身的回归。同样是科学研究范式,自然科学面向物理世界中存在的人,社会科学面向人类社会中存在的人,而人文科学指向的则是精神世界中存在的人。而人的精神世界是唯有人自身才能够把握、认识,进而将其客观化显现出来的。人所独具的这一认识能力,既是人的主体性的集中体现,也是人文科学研究中研究者自身的独特优势。在卡西尔的文化哲学思想中,研究者的这种独特优势,更为具体的指向了人类精神的创造力。在卡西尔看来,人自身具有一种独立的人类精神能量[12],正是这种能量才让人能够在面对客观物质世界时,超越简单摹写的层面,充分利用符号创造出一个完全不同于物质世界的“理想世界”,一个能够充分展现人的主体精神,彻底解放和提升人的思想与情感的世界[11],即人文世界。因而,对研究者的这种创造力的激发和释放,俨然也是人文科学之解释与建构性得以存在的必要前提。

4 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旨趣与逻辑进路

卡西尔文化哲学对人文科学逻辑的建构是宏观的,也是深入的。从事物的被感知阶段发觉意义的存在,从而将人文科学的研究对象指向意义,将研究目的指向对意义的探究,使研究始终存在于对人文世界的构筑过程中,呈现出内容的生成性与建构性。探究的方式在于解释,而解释之所以能够具有解释力,源自作为研究者的人所独具的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认识能力,即创造力。这是对人文科学研究旨趣的界定与逻辑进路的勾勒,也是本文进一步解析体育人文科学逻辑进路的基础。

4.1 研究对象的确立:作为一种意义而存在的体育

研究对象显然是需要首先被提及的问题。对体育人文科学而言,这似乎又是个无需争议的问题。以往研究论及这一问题时的观点往往是大同小异的,宽泛的说可以是体育运动中的人,具体的说可以是体育运动中人的行为、观念等因素的集合,或是体育研究应当回归到“人本身”。种种观点,基本是围绕着体育、人、身体活动这几个核心概念展开,无论宽泛还是具体的论述,至少都会是一种合理的解释。然而,在对体育人文科学的认知现状和卡西尔人文科学逻辑进行梳理之后便不难发觉,目前学界对体育人文科学研究对象的界定,虽不存在内容的不妥之处,却似乎并不能体现“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特点。倘若把这些界定置于体育社会科学领域中,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妥。那么,人文科学的特性,又应当如何在体育研究对象的界定问题上得到明确体现?

卡西尔对意义及其价值的发觉对此提供了一个解释的可能。人文科学的研究对象源自事物在被人感知时所产生的、在人的认识过程中不断发展变化着的意义,指向人的精神世界。体育是由人所创造出来的,通过人的身体运动体现的行为方式,它在产生之初就自然的包含人的感知与认识于其中,也就自然的有其意义的存在。这种指向精神世界的意义,在体育中指向的是体育运动中人的精神世界,这是在人所能直观感受到的、实体化的体育行为中所无法把握和认识的内容。也可以说是体育在人的精神世界中存在的具体体现,即作为一种意义而存在着的体育。

这个看起来颇为抽象的界定,实质上是通过人的观念、思想、情感等主观形式呈现出来的内容,贯穿于体育发展变化过程的始终。正像是在观看足球赛时,我们能看到的是球员脚下精湛的球技,却看不到球员脑中对技术的认知和对战术的布局;我们能看到攻防之间激烈的身体对抗,却看不到进攻队员与防守队员在对抗时的心理变化;我们能看到球员在进球后各具特色又饱含深意的庆祝动作,即便动作的指向性非常明显,但在我们看到并理解这些动作的含义时,这种“看”已经涵盖了我们的认知,也即意义在其中了。

事实上,这里所说的看不到,指的是人所无法直观把握的、无法使之以实体化形式呈现出来的内容,它们从始至终都伴随着显性的体育运动行为而存在,以一种意义的形式而存在。对这些内容的研究也无法全然依靠量化的科学标准,正如我们可以对进球后的庆祝动作进行数量的统计与内容的分类,但对其动作所指向的意义,还是需要立足于人文科学的视角进行解读。因此,作为一种意义而存在着的体育,是对人文科学研究能力与特征的突显,也是在确立研究对象时一种更为适切而明确的界定方式。

4.2 研究方法的转向:对体育之意义的理解与解释

明确了研究对象之后,对研究方法的探讨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之所以说亟待解决,是因为研究方法是体育人文科学在以往被诟病最多的问题所在。人们在进行反思与质疑时频繁提及的问题总是:体育人文研究没有科学的研究方法,或是体育人文研究方法缺乏科学性。正如文章开篇所论述的那样,这种质疑源自学科概念混淆导致的学科认识错位。此处以“体育精神”这个研究对象为例,对这一研究方法的认识误区及其转向的必要性做进一步分析。

作为体育人文研究中被提及最多的概念之一,体育精神是个宽泛的近乎可以容纳所有体育人文思想于其中的概念,可以成为学术研究热议的话题,也可以见诸报端成为社会舆论的焦点。即便不是从事体育科学研究的非专业人士,论及体育精神也可以信手拈来几个核心概念:公平公正、团结协作、奋勇拼搏。学界人士致力于将“体育精神是什么?”中的问号变成句号,尽可能地让概念界定显得完满而充实;从功能层面不断挖掘体育精神的价值,让体育精神能够蕴含越来越多积极的价值属性以丰富自身。众多的探究却像是愈发将体育精神实质架空,留有一个个字面上丰富多样实质却空洞无物的概念。用卡西尔的话说,这样的研究更像是缺乏意义的记号,而并非是由意义所生成的符号。

空洞无物并非缘于问题本身,而是源自研究方法的偏离。我们总是用概念化、系统化的自然科学研究思路探究体育精神这个满是人文内涵的话题,研究走入困境也是必然。

卡西尔将人文科学的研究方法指向对意义的理解与解释,即谋求一种方法的解释性。在体育人文科学研究方法的角度来看,这种解释意味着对体育精神的研究不应当局限于对“体育精神是什么”的界定,而应当转向对“体育精神为什么会是这样,又是如何形成、如何发展的”之类探索性问题的解释。解释不是对问题的回答,而是提出一种分析问题的思路,并在此基础上探究进一步解读的可能性。解释也并非只有一种,而是可以多样化生成又相互融合着的状态。这样的解释总是历史性的,生成性的,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性。人们可以因社会环境与认识能力的差异从某一个视角出发不断更新着对体育精神的解释,也可以从多学科视角出发对体育精神进行着各不相同的解释。如近年来频繁被提及的“女排精神”,既可以从历史沿革的视角分析女排精神何以传承,又是经历了怎样的社会观念变迁过程;也可以从不同学科视角剖析女排精神得以产生,继而化作一种精神力量的深层原因。如此,对女排精神的研究就始终处于一个不断深化又不断扩充着的过程,成为一种体育人文科学研究的过程性存在。

4.3 研究主体的省思:体育人文科学研究中研究者之创造力的激发

明确了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再来谈论研究主体,似乎有些本末倒置般的突兀感。毕竟,相较于研究对象的毋庸置疑,研究主体更像是一个无需探究的问题域。而此处所说的研究主体,指向的是体育人文科学中的研究者,意图探究的,是研究者在体育人文科学研究的逻辑进路中,应该如何定位自身,又应当如何将人文科学研究者这一身份充分代入体育研究领域之中。

如前所述,在卡西尔看来,人所独具的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认识能力,即人的创造力,是人文科学得以存在的首要前提,也是人文科学研究者的独特优势。对体育人文科学而言,研究者自然也具有对体育之意义的认识能力,继而激发其独有的创造力。然而,体育研究者具有这种能力,只能表明创造力存在着能够被激发的可能性,并不意味着其会自然而然的释放出来。面对鲜活多变的体育现象,想要充分把握其中丰富而深刻的意涵,还需要研究者找到其与研究对象之间在主体体验上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并非是要求研究者必须参与到体育运动的过程中,而是需要研究者立足于自身的情感体验基础,间接的参与到其所研究的体育运动中去,以形成和研究对象之间的内在关联性。在对体育予以足够的情感倾注与体验的基础上,将体育视为认识对象的研究者和体育运动的实践参与者这一研究对象中的人的存在,才能够在主体观念上形成真正的内在一致性。

从事体育人文科学研究,需要研究者将对体育本身的情感与认识倾注其中,而不能像是在谈论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物一般,堆砌冷漠而空洞的文字。研究足球未必要置身于绿茵场,但至少需要怀有对足球运动的认知欲;研究女排精神也未必要亲临现场观战,但至少应当保有对女排精神传统的认识,对历史沿革与变迁持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体悟与省思。情感、情绪、精神体验,这些看似主观抽象且难以把握的因素,正是人文科学之所以有其不可替代的研究价值的主要原因,更是身为体育人文科学研究者的人们最需要关切的关键所在。

4.4 研究目的的建构:体育精神世界的客观化与体育人文世界的构筑

如果说研究对象的确立明确了体育人文科学应当研究什么,研究方法的转向明确了体育人文科学应当如何研究,研究主体的省思明确了身为体育人文科学研究者应当如何定位自身又如何置身于研究本身,那么,从建构体育人文科学研究的逻辑层面看来,还需要厘清的问题就只有对研究目的与价值的明确了,即体育人文科学究竟能做出什么成果,又有怎样的价值和作用。

卡西尔最初对人文科学研究价值的发掘与突显,缘于他发现自然科学研究范式无法诠释繁杂的人类文化现象。对体育人文科学而言同样如此。体育伴随着人类社会变迁而发展至今,已经成为人类文化现象中颇具特色,内容也颇为庞杂的组成部分。这其中自然有如从生理学的角度剖析人体运动规律,从社会学角度解析作为一种社会现象的体育运动等的科学,也同样有越来越多难以加以量化分析的,从属于人类精神世界的体育内容。倘若没有人文科学研究的解读,这些体育内容即便能够始终伴随着体育现象的产生而发展变化,也只能始终以抽象而无法实体化的形式留存于人的感知阶段,而不能得到更广泛的人类社会的认同。女排精神之所以能够传承,并进一步作为一种积极的精神力量促进体育运动的发展,竞技成绩的优异传统自是主要因素,但同样重要的是在社会舆论语境中,在影视与文学作品的创作中,在理论研究的架构中,女排精神始终在以各种不同的文化形式得到积极的展现,使原本抽象的精神概念能够以人人得以感知和认识的形式留存,使女排精神能够以客观化的方式呈现,形成独具特色的精神力量。

事实上,体育人文科学所做的,正是将这些抽象却又有着丰富内涵的体育精神世界的内容,通过感知,赋予其意义,再加以形式化的方式逐步的呈现出来,使体育的精神世界能够以实体存在的方式被人类社会所感知、所认同。正如体育史是对体育自身及其观念发展变化过程的记录与承载,体育哲学是将体育运动过程中人的思想观念、思维方式等精神层面的问题抽离出来加以认识和解析的科学。无论哪一种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范式,实质上都是对体育精神世界客观化的具体体现,是体育精神内容各不相同却又内在一致的文化承载方式。这些文化承载进程中所积累的体育人文科学认识,又在进一步构筑起一个融物质世界的体育和精神世界的体育于一身的、体育的人文世界。

5 结语

出自于对体育人文科学研究现状及其困境的反思,将体育人文科学作为一个独立的学术研究概念提出来,继而尝试回到人文科学的基本问题认识层面,对体育人文科学研究中存在的根本问题进行更为深入的反思与梳理。依循着卡西尔文化哲学对人文科学建构的逻辑,从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研究主体与研究目的4个主要方面解析了体育人文科学的研究旨趣与逻辑进路。基于卡西尔文化哲学的方法论视角,体育人文科学研究的对象表现为作为一种意义而存在着的体育,对这一对象的研究不能依托于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中的标准化、科学化的研究范式,而需要遵循解释性的研究方法,对体育中蕴含的丰富意义进行理解与解释性的探究。这一解释性的研究方法需要研究者自身充分而积极的情感体验与倾注,以达成与研究对象之间主体体验的一致性,从而进一步促成体育精神世界的客观化这一体育人文科学研究的根本目的,构筑专属于体育的人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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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Purports and Logistic System of Sports Humanities—Based on the Methodological Perspective of Ernst Cassirer's Cultural Philosophy

YANG Yun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China.

As an independent discipline concept, sports humanities has been confused in the field of sports social sciences, which not only causes serious misunderstandings in the subject level, but also makes the sports humanities face a more severe crisis. Based on this research status, the paper analyzes the research purport and logical approach of sports humanities according to the way that Cassirer's cultural philosophy constructs the humanities logic. The study believes that the object of sports humanities is a kind of sports which exist as a meaning, the choice of its research method should abandon the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thought, and turn to the understanding and explanation of the meaning of sports.The application of this interpretive research method requires researchers to devote their own emotional experience to inspire the unique creativity of the humanities researcher, to promote the objective of the sports spiritual world, and to build the humanistic world of sports.

G80-05

A

1000-677X(2018)06-0038-06

10.16469/j.css.201806004

2018-02-07;

2018-06-05

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16DTYJ01);中国海洋大学青年教师科研专项基金项目(201703007)。

杨韵,女,满族,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哲学、体育史, E-mail: yypiero87@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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