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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过度阐释”的生成诱因

2018-01-27湖南师范大学410081

大众文艺 2018年12期
关键词:傀儡过度动机

樊 祥 (湖南师范大学 410081 )

文学作品意义的生成离不开读者的阅读与阐释,然而由于解释群体的生活经验、知识结构、思维方式等的差异,对同一作品的阐释会呈现不同的认识。这种认识一方面开拓了文本的意义空间,另一方面也致使阐释丧失了自身的标准。意大利理论家安贝托•艾柯在1990年“丹纳讲座”上就对其早期强调“开放”的阐释观念进行反思,提出“过度诠释”这一概念,吁求文本的阐释应回到作品及其语境之中,正如其所说:“我所提倡的开放性阅读必须从文本出发(其目的是对作品进行诠释),因此它会受到文本的制约”1。这种辩证的认识为我们重新审视经典提供了新的理论范式与价值参照,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阐释的限度及合法性问题。笔者以为,“过度阐释”的产生并非阐释者的无意识行为,它与阐释主体的阐释动机、思维模式以及与文本自身的内在规定性有关,只有厘清了它的生成诱因,我们才能够避免坠入“过度阐释”的泥潭。

一、阐释动机

动机是引起个体产生某种行为、活动的内在动力。对于文学作品的阐释而言,阐释者同样具有一定的动机,而这对于“过度阐释”的形成有着直接的影响。阐释动机的差异,则会使阐释者对某一文本的关注点不同:普通的读者,欣赏一部作品更多的是为了打发时间、陶冶情操,其理解的重心指向文本的内容、情节层面,属于合理的阐释范围之内,不过也是一种层次较低的阅读;专业型的读者,对于文本的审视、鉴赏更多的是为了能够在常识的认知中开辟新的“处女地”,其阐释的焦点指向文本的形式、语言、结构等层面,这就在深化文本内涵的同时也有可能使阐释超越一定的边界,当然这也是一种较高层次的阅读。不过,我们也不能排除有些读者出于功利的目的对作品进行强制性的阐释。

反观生态美学近三十多年的“理论旅行”,期间虽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却以独特的话语实践与关怀意识,逐步成为一门显学。许多相关的论著更是俯拾即是,尤以用“生态美学视野(视阀)下……”、“中国古代……的生态智慧”为多。不过,有些作品的美学实践也存一定“过度阐释”的嫌隙,他们通常立足于生态美学的生态思想或基本范畴,竭力寻找文本中与动物、植物、自然相关的语词,再将其与生态或其他一些自然类的文本相联系,从而对其做出互文性阐释。如对东晋道教神学家葛洪文本的阐释,我们在其著作中发现“仙法欲静寂无为,忘其形骸,而人君撞千石之钟……仙法欲令爱蠢蠕,不害含气,而人君有赫斯之怒……仙法欲止绝臭腥,修精清肠,而人君烹肥宰腯……仙法欲溥爱八荒,视人如己,而人君兼弱攻昧”2《内篇•论仙》、“无不云欲求长生者,必欲积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虫……求仙可冀也”《内篇•微旨》等语句时,就将其与生态美学相联系。我们清楚这两句话的核心意思是无论是长寿还是成仙,都需拥有包容之心、多行善事、对万物持有仁爱之情,不能任意屠戮动物或植物,更不能将个体的意志凌驾于它物之上。这种成仙习道所显露出的“不争”“无欲”“仁及万物”的思想,一定程度上确实反映了人与自然之间需要和谐共处的诉求,但这是不是就说明葛洪具有睿智的生态眼光和生态智慧——预测到当前社会人与自然处于疏离状态,人类主体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笔者以为,葛洪对于人类不应“弹射飞鸟,刳胎破卵,春夏燎猎”的这种认识并不是纯粹的强调人与自然之间的对话关系,他的这种观念是附属于成仙的目的,并非物我界限的消弭、融合、共生,“这只是古人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朴素性认识,并非现代性的生态学意义上的认知”3。这种“以西释中”的阐释模式放弃自身的历史境遇,对中西之间的语境差异进行消抹,已经偏离葛洪著作本身的内在连贯性,我们可以说这种强制性的阐释是值得进一步反思的。

作者运用一定的语言形式将自身对现实生活的感受物化出来之后,文本的意义已经不由作者所控制,它向读者敞开,而读者在面对文本时不可能保持“零度”状态,总会具有一定的目的性,进而对文本的阐释也就在适度与过度之间徘徊。

二、思维方式

动机对于文本的阐释具有直接的影响,而阐释者的思维方式对文本意义的生成也具有重要的影响。普通大众没有接受过专门的理论训练,感性思维较为突出,注意不到文本中凸显的盲点与空白,对文本的理解把握随意性较大,只求获得适度的美感愉悦;而受过系统教育读者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接受过相应的批评训练,理论储备丰富,理性思维敏锐,能够精确地掌握文本的症候所在。当然,主体通过文本自身的构建形式(象征、虚构、陌生化等)召唤出的诸种认识能力若是超过一定的负荷,诠释的力度过大,那么阐释也就成了诠释者的个人独白,阐释的效用就会遭到质疑,笔者以自身的阅读经历为例说明。

沈从文的短篇小说《生》主要讲述在北京城外卖艺的老头子,通过表演两个“傀儡”(王九、赵四)打架,以获取生活来源。其中有意味的是每次获胜的都是王九,随着情节的进一步展开,原因也不显自明,“傀儡”中的王九其实就是他死去的儿子,赵四则是打死他儿子的人。笔者就抓住“傀儡”的本义(指唱戏用的小木偶,后引申为受人操纵的人或者集团)进行延伸,认为作者选取“傀儡”这一意象,渗透的并非是主体对客体的操纵关系,而是客体对主体的操纵关系,老头子真正成为了他死去儿子的“傀儡”。老头子十多年来始终扮演着儿子的角色,通过虚拟的游戏对历史事实进行结果意义上的改变,这种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俨然无法使得客观事实真正的改变,只是想象世界里的自我满足,主体的介入也只是真实与虚拟之间的中介物,最终还是希望的绝望,进而指出“傀儡”已然超出常态意义上的游戏,不仅是他儿子现实生活的同质化,更是其精神枷锁的象征,这种畸形的象征将它所呈现的悲悯情怀异化为一种国民性心理的喜剧式调侃。之后,笔者再次阅读了这篇小说,并对之前的认识进行了反思:如果文本意义的确是这样的话那么作品的题目为什么不叫做“傀儡”?作品最后为什么要交代赵四已经去世?作品为什么多次描写老头子的“笑”?笔者认为,之前的解读是由于当时刚刚接触西方理论流派中的象征主义、新批评、结构主义,以致于在解读文本时只关注突出的意象,对它的想象、追问、思考走得偏远,却忽视了作品前后的境遇关联性,这就使文本的主题阐释显得过度,在沈从文的笔下,“生”就是生活的艰辛、生的温情以及生的无常,并非国民性的批判。

三、如何避免“过度阐释”

“过度阐释”的生成既然与阐释者的阐释动机、思维方式相关,那么我们在解读作品时也就应该以此来避免阐释过度。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首先,端正阐释动机。面对作品,读者不能总是想着我该用结构主义还是解构主义的批评策略去解读,这样读者就会受限于“前见”,进而对作品的认识显得就会过于狭隘;另一方面,读者在解读文本时不能持有我一定要挖掘出前人未曾发现的观点,这样易使读者在对作品保持高度关注的同时,也忽略了某些细微但关键的意义因子。

其次,感性与理性的合理运用。不管是一般的读者还是专业的读者,在阐释作品时都不能将感性或理性运用到极端,否则就会出现阐释不充分或阐释过度,应该合理把握两者的尺度,既要关注文本的显在层面,又要深究文本的潜在因素,使阐释更为有效。如鲁迅的小说《药》,既要注意到“人血馒头”这一特殊的救命药,又要理解坟墓群中间那条分界“路”这一意象。

最后,立足文本自身的内在连贯性。阐释,就是对文本的欣赏与理解,换句话说即文本意义的生成。阐释主体与对象之间是“主体间性”的关系,而非主体“独权式”的自我建构过程,意义也就诞生于二者的互动、互构之中。不过,由于主体的现实经验、知识构成、心智模式、动机等有所不同,可能会使有的读者在解读文本时,往往过于执拗于某一形式或情节,天马行空、肆无忌惮地进行“场外征用”,而对其它的部分不在意,忽视整体,放弃文本自身的语境关联,进而对文本意义的把握可能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同时也会走入阐释过度的误区。因此,读者的阅读必然要受到这些规定性的制约,以这些规定性为基础4,这样阐释的维度也就能够得到保证。

过度阐释并非是不可避免,只是阐释者在理解文本时总是存有这样或那样的非客观性因素,这样一来阐释的界限就会变得模糊,意义也就失去检验的标准。只要我们清楚地认识到“过度阐释”的生成机制,规避这些诱因,阐释的限度是可以得到矫正的。

注释:

1.安贝托•艾柯.诠释与过度诠释[M].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24.

2.王明著.抱朴子•内篇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0.

3.马草.论阐释、过度阐释与强制阐释——与张江先生商榷[J].江汉论坛,2017:62-66.

4.赵炎秋.阐释边界的确定与开放[J].文艺争鸣,2017:117-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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