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口瀑布黄河魂

文/杜学峰

大巴车俨然一艘船，载着来自九江的我们，在清秋的波涛中破浪航行，向黄河壶口瀑布！

视野里，山岚呈现迷人的醉态，五颜六色的粉黛妖娆成仕女、宫妃的裙钗，飘荡的衣袂，拂过我的脸颊，丝丝清醇，淡淡清香，沁人心脾。远空传来奇妙音响，那是琴筝奏出的幽怨！我不禁叩问时空，这熟透的秋色里，到底饱含多少大秦和汉唐的故事？

大巴车“跃上葱茏四百旋”，浪谷深渊里闪现一条浑浊、瘦弱的河流，不知谁大叫一声：“啊，是黄河！”所有人应声而起，探身俯瞰，我也不例外，透过人墙中的缝隙，欣然争睹，却黯然落座。是黄河吗？中华的母亲啊，怎么这般瘦弱，这般平淡？怎么这般低调，这般沧桑？

我的思绪逆流穿越，眺望雪山源头，走近远古部落……沉浸在遐想和想象里，魂魄出窍的当儿，忽然，一阵沉闷而粗犷的轰鸣声轻触耳膜，隐隐约约，似有似无，来自空中？来自地心？我按捺住紧张犹疑的心跳，凝神捕捉，屏息静听，哦，有了，那是地心鳌鱼翻身的动静，是空中惊雷孕育分娩的响声。

大巴车拐过一座山梁，前方豁然开朗，“看啦，壶口瀑布！壶口瀑布！”这一声呼唤再次点燃一车人奔放的热情。黄河终于露出了真身，刚刚还被拘押的轰鸣声，已然挣脱囚禁的牢笼，震天撼地的吼声，清凉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车子还未停稳，人们便争先下车，顾不上佳人，奔向壶口。通往壶口的石板路呈波浪形，表面光滑，穿高跟鞋的佳人们脚下打滑，容易失衡失重，可不敢跟心情赛跑啊！春燕和秋婵便是落在后头的两位。我成了护花使者，乐意献出两只肩膀，充当她们的拐杖。

终于，我矗立壶口的峭壁之上，这一刻，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气势磅礴震撼。看那无以计数横冲直撞的激流，好似千军万马，呐喊、吼叫、咆哮，争先恐后，前赴后继，奋勇向前，不惜粉身碎骨！看，这一股激流，还有那一股激流，被强力挤出中流，撞向岩壁，激流瞬间破碎，溅起巨大水花！水花散落，重又聚起，再次形成一股新的激流，它忘记了疼痛，也不在乎被奚落，回旋百转之后，再次全身心地融入中流激水之中，义无反顾地坠入谷底！周而复始，循环再生，永不停歇！是啊，只有融合在一起，才能迸发开天辟地的能量！只有勇往直前，才能拥抱生命的真谛！

明代有诗人赞壶口曰：“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双腾虬浅直冲斗，三鼓鲸鳞敢负舟。”激流飞瀑会合于龙槽谷底，形成一条巨龙，它翻腾、奔突，瞄准心向往之的圣地，滚滚向前！

不绝于耳的轰鸣声，昭示永不停歇的撞击，源源不断传导震颤脚板的力量，那是刀斧，是闪电，正在一丝丝、一片片，冲刷、撕裂、切割龙槽谷底。在这粗犷、狂野的组合音响中，我辨出大地沉闷的呻吟，那是承受之痛的坚韧，还是成人之美的酣畅！

谷底弥漫上来团团水雾，刚刚探出头，便被风流强行掳走，砸在游人的身上、脸上。秋婵迎风而立，忘情抓拍唯美瞬间，一任水雾包裹自己，顷刻间，她那蓬松云绕的秀发已经缀满水珠，随风飘荡的风衣也被水雾濡湿。她拍瀑布激流的激越，我拍她倩影身姿的美。我们不断变换位置、角度，只想更近更真地观赏瀑布之雄浑，感受黄河母亲无以平静的心。

有谁注意到裸露的河床上，布满的坑洼和孔洞？我忽然对这些蓄满清水的坑洼、孔洞十分感兴趣，忍不住俯下身子，伸手触摸，啊，这些坑洼、空洞的边沿、内壁光亮润滑，像是人工打磨过一般。细看之下，那些坑洞光滑的表面，像极了树的纹路、人的皮肤，像极了人世的风尘，那是地球生命的年轮吗？还有这坑洼和孔洞里的水何以别于壶口里的水，无声无息，惨淡清冽？哦，那是被囚禁的无奈！那是面临死亡的光泽！何谓死水？无法奔涌、无法汇聚、无法呼吸之水，已然陷于绝望之境，坐等阳光和风刀，悄然蒸发、切割生命之水。这些坑洼和孔洞里的水，原本是有生命的，也有过对大海的向往！只是现在它们成了搁浅的鱼儿，失去了抗争命运的能量。我感动它们不甘心不屈服的志气，也感动它们处之泰然的表情，毕竟，迢迢千里，抗争过，奋起过，用自己的肩膀托起他人的步伐，成就了他人的梦想！

让谷底冲天而起的水雾包裹、鞭打着我的身体，很快水雾形成水滴，湿透了单薄的衬衫，一时冰冷来袭，便有些止不住地打冷颤。我真切地亲近、感受黄河母亲的汗滴和泪水。是啊，我闻到了冰山雪莲的味道，尝到了黄土泥浆的苦涩。

我掰开一块开裂的岩石，虔诚揣摩，在岩石粗细不均的裂纹里，我读懂了何谓黄河之风骨，黄河之精魂。生生不息，前赴后继，坚忍不拔，百折不挠，便是中华民族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