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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南京大屠杀亲历者

2018-01-25

北京广播电视报 2018年48期
关键词:瑞芳金陵南京大屠杀

2001年年初,国家第二历史档案馆开始整理金陵女子大学遗留下来的上千份零散档案,当工作人员从大口袋中倒出了几包捆扎着的档案,散落出来的一本日记深埋其中。一年过去,这本日记交给了当时国家第二档案馆的研究员郭必强进行研究。日记一共大约三万多字,郭必强一口气读了下来,时而拍案而起,时而沉默良久,心情似乎跟着写日记的人一起,无奈、愤怒、悲痛。那么,这本日记有何特别之处呢?

一本中国人自己写的南京大屠杀亲历日记被发现

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日记,在世界范围内并不在少数,南京大屠杀期间,留在南京的西方国家人士从第三角度写下的《拉贝日记》《魏特琳日记》,日本侵华老兵东史郎从加害方角度写下的《东史郎日记》等等,第三方的见证日记有了,加害方的见证日记也有了,可是中国作为受害方的亲历者日记呢?2001年以前,一片空白,从2001年郭必强见到这本金陵女大的日记开始,这个缺失才被补上。在郭必强看来,这本中国人的日记能从1937年的南京得以保存至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金陵女大的日记重见天日之后,与其他方的日记相互印证,形成了南京大屠杀完整的证据链条。

1937年12月16日,这一天,身处南京的美国传教士魏特琳在日记中写道:“中午刚过,一小股日本兵从原医务室的边门进来,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们将会把唐的兄弟抓走。后来他们沿路而上,要求从洗衣房的门进来,我也及时赶到了。”“日本人还抢食物、床上用品和钱。李先生被抢去55美元。我估计这座城市每一户人家的门都被打开过,并被反复抢劫。”

那么在这一天,金陵女大的那份日记中又是怎么说的呢?这份日记在12月16日这天写道:“下午又来(日)兵把小童的兄弟带去,说他是兵,两次都是华保下来的。”“这次(日)兵遇到了李先生,抄他身上,把他的五十块钱拿去了,还打他一耳光。他不应该把这许多钱放在身上,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对他说要小心钱。早上,七百号李司夫(师傅),也抄去他的十块钱。”

这本日记当中的华,指的就是魏特琳,华群是魏特琳的中文名字。在郭必强看来,金陵女大的日记是首次发现的中国人自己写下的南京大屠杀日记,那么这么重要的一本日记,究竟是何人所写呢?

郭必强曾多次来到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金陵女大的旧址所在地考察,渐渐地,他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1937年年底的南京,满目疮痍,只有安全区内相对安全,有记录日记的环境和条件。所以,日记的作者应该是生活在安全区内,与西方人关系很近的文化人。

有了初步的判断,郭必强当时的考证从这本日记的封面开始了,日记封面上写着:“1937年,首都沦陷,留守金校的同人一段日记”,落款是“陈品芝”。那么这个陈品芝是谁呢?这里还有一份档案,有一本1936年的《私立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职员名录》,在这里,我们能看到,“陈品芝,福建闽侯人,本学院理学士,美国密西根大学硕士、哲学博士”,教的科目是“生物学”。看来日记的作者应该就是陈品芝了。可郭必强仔细观察了日记,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本日记的内页用的是上世纪30年代上海信笺公司印制的元书纸,但封面却是黄色石纹硬纸,而且内页中的字迹与封面字迹看起来也并不相像。

那么,这本日记究竟是不是陈品芝所写,还是另有其人?陈品芝不是日记的作者,那日记的作者究竟是谁呢?功夫不负有心人,郭必强从成堆的档案中找到了一份《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职员录》,郭必强猜测,日记的作者应该就在其中。只有一个叫程瑞芳的人,当时已经六十多岁,符合日记中的描述,也符合有文化并且相对安全的前提。

程瑞芳,原姓乐,后随丈夫姓程,1875年出生,湖北武昌人。天主教圣公会成员、中华护理学会会员。1894年毕业于武昌护士学校,在美以美妇产科医院任见习看护3年,后任该院病区主管。1910年至1916年在圣希里达女子中学当舍监,后出任圣希里达附设子弟小学校长,1924年应邀到南京担任金陵女大舍监,负责管理学生宿舍和食堂。

了解了程瑞芳其人之后,郭必强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人的身上。但这一切目前还只是猜测,要怎么才能确定,这个程瑞芳究竟是不是日记的作者呢?

2003年的夏天,江苏省公安厅笔迹鉴定中心迎來了郭必强一行人,他们带着程瑞芳和陈品芝两人亲笔填写的履历表复印件,以及日记封面和内页的复印件,进行正式的笔迹鉴定。最终的结果令郭必强他们兴奋不已,经过鉴定,日记内页的笔迹确实是程瑞芳的,而封面的字迹为陈品芝所写,也就是说,日记的作者确定是程瑞芳,而陈品芝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代为保存。

《程瑞芳日记》被列入世界记忆遗产名录

1937年12月17日,这是程瑞芳笔下最黑暗的一天,“现有十二点钟,坐此写日记不能睡,因今晚尝过亡国奴的味道”。这一天,侵华日军的“屠夫”松井石根进入南京城,侵华日军越来越肆无忌惮,之前还不敢侵犯安全区,到这一天,他们已经无所顾忌,收容了众多妇女儿童的金陵女大安全区反倒成了他们的目标。程瑞芳努力地守护着安全区里的一万多名妇孺,却左支右绌,防不胜防。

在这一天的日记中,程瑞芳写道:“白日来过四次,南山二次,鸡子的地方一次,未想来(到)晚上会来的。”程瑞芳未曾想到,这天的傍晚,日本兵又来了。两个日本兵在学校的中央大楼前砸门,他们坚称楼内有中国兵,要求把门打开。负责金陵女大安全区的美国传教士魏特琳称身边没有钥匙,并指着挂在院子里的美国国旗对日本兵说,“这里是美国学校,你们没有权利进来”。

为了寻觅程瑞芳的行迹,我们在二档查阅了上千份相关档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之前给大家展示了1936年和1938年金陵女大的教职员表,上面很清晰地记录着程瑞芳的各项信息,但是从1939年之后,金陵女大的相关档案中,却再也找不到关于程瑞芳的记载。那么,她会去哪了呢?日记的走向又是什么样的呢?

1946年4月29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接受了盟军最高统帅部国际检察处对松井石根、东条英机、广田弘毅等28名被告的起诉,并于同年5月3日至1948年11月12日在东京对这批日本主要战犯进行了审判。

1946年的远东军事法庭,程瑞芳虽没能亲自去,但她的证词却出现在了法庭之上:“我71岁,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宿舍总管。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后,校园被宣布为一个安全区。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收容了一万多妇女和儿童。”之后的证词中,她列举了亲眼看到的日军在校园里强奸、抢劫和杀人的数个证据。最后,她写道:“我愿签名盖章证明此事,1946年4月8日。”

既然程瑞芳要为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作证,那么,为什么程瑞芳没有出现在法庭之上,亲口指证侵华日军的罪行呢?根据郭必强的判断,1939年之后程瑞芳已经从金陵女大退休,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在档案馆中找到1939年后有关于程瑞芳的记录,但那时的程瑞芳仍然生活在南京。直到1946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征集侵华日军的罪行证据时,71岁的程瑞芳,虽有心亲自前往东京的远东军事法庭,但由于身体原因已无法远行。

南京大屠杀如今已经过去整整81年,对于那段历史,中国人选择宽恕,但绝不会忘记,它已深深铭刻在每个中国人的心中。而当《程瑞芳日记》等南京大屠杀档案被列入世界记忆遗产名录,民族记忆终成世界记忆,深深存于人类的共同记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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