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背

谢昕梅

金沙碧浪是本市最高端洗浴休闲中心，能在这消费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老褚是这里的擦背工，可你千万不能小瞧他，他在大小浴室里漂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人他都能应付自如，就像一条游刃有余的泥鳅，在大大小小的人物中穿梭。再难伺候的人，经他手与嘴的力道，走时都能眉开眼笑了。

浴室里雾气缭绕，一个个光溜溜地犹如浪里白条，可老褚还是一眼认出了一个人，他满脸堆笑地快步迎了上去。“哟，周局长，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又出国考察了吧？来来来，慢点，慢点，请坐请坐！”周局长人高马大，加上一身肥肉又细又滑，老褚搀扶起来明显有些费力。“您先躺好，我去拿个新浴巾，消消毒，马上就过来。等完事了我们还是老三样：推奶、按摩、修脚，保证让您舒舒服服，下一站随便到哪儿都神清气爽。”那个被称作周局长的人只是呵呵笑着，一句话也没说。

老褚小心仔细地给周局长全身擦了个遍，接着又卖力地推奶按摩，汗水顺着他尖瘦的下巴簌簌滴落，老褚抹了一把，继续忙乎着。再看看那个周局长，呼噜声已经很匀称地响了起来。

送走了周局长，老褚刚想坐下歇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姜行长，那可是财神爷啊。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跑过去，把姜行长请过来，小心伺候着。老褚上揉下按，把那个行长服侍的美滋滋的，临走时还不忘补充一句：“放心，你侄子贷款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我看这阵儿不忙，又见老褚擦背不但仔细而且卖力，也想过去放松放松。正准备走过去，却见一个年近七旬、皮肤黝黑、一脸慈祥的老者先于我过去，慢悠悠地躺到了床上。可老褚接下來的举动吓了我一跳，说出来的话更让我大吃一惊，哎哎哎，老头，起来起来！

老者笑眯眯地说，师傅，请你帮我擦擦背。

你是第一次来吧，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只给老主顾擦背。老褚乜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老人仍然笑着，说，我和你一样，也是这里的员工，负责疏通下水道，只是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还请你多关照啊。老者友好地伸出了右手，可老褚不但没伸手，还往后退了两步，像老者身上有什么细菌似的。而且一脸鄙夷地说，我再重复一句，我只给认识的人擦背，这是规矩，以后记住了！

“我来给你擦！”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扭头一看，不禁眼前一亮，竟然是高书记——我的老领导，前年才从二线退下来的。我赶紧走过去，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高书记”。

哦，是小李啊，这么巧，我已经退休了，这里没有什么书记，还是叫我高叔叔吧！说完，就拉起了那个老者的手，说，董师傅，我认识您，您还记得我吗，那次市里开表彰大会，还是我给您戴的大红花呢！您是全国劳模，这是我们A市永远的荣耀啊，这么多年，您辛苦了！今天我来给您擦背，让您也享受享受！

再看老褚，脸憋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