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与鹿（组诗）

叶非

闹 钟

一个惧怕时间的我，在时间里破旧。

一个破旧的我，让时间脱水，佝偻。

我以秒针运转的方式呼吸，在每一个清晨

叫醒自己，也叫醒酣睡的你。

你的视线，

像推开窗户那样，推开大雾中一只鸟的腹部——

春天藏匿其中招摇肉体。

当然，

我也试图寻找另外一种可能。

你无须睁眼，便进入这个世界。

于是这个不早的早晨，我扭紧身子，

叫醒第二遍春天。

种 豆

种豆的人咬紧牙，要把言语种进土里去。

妻子因此更加饥饿。

孩子排坐在田埂，但比昨天少一个。

新鲜的货物总是让人欣喜。

比如新鲜的水果，点杀的鱼。

点灯，

尽可能把灯都点进田地里，

就可以摸着黑回家。

月亮躲一会儿吧，急着入睡的人再不会去寻找——

“小心耳朵被割掉。”

（长辈如是说）

有时人类把土地看得太过复杂，

从而无力解读。

剥开一粒豆子，不曾想

蹦出来整个人间。

梅花与鹿

“要怎样把梅花从鹿身上摘下来？”

一朵寻错枝头的梅花，在皮毛里扎根。

误入哺乳动物的社会性——

雄性或者首领。有力地跳跃，并不能

抖落你手中的绳索。

我的躯体，推着你的视线进行数次起落，

越过高墙，去瞧一瞧未知的秘密。

只是，你并不热衷多余的领土。

抚摸着我皮毛的苍老，

“要怎样，把秋从秋千上赶下去？”

黑色的骨骼从脊椎开始生长枝桠，

呼吸间，你的经络布满我。

从而反驳首领羞于出的梦——

梅花落地，两只鹿在镜中

抵触犄角。

入他乡——与眉山

莫听——那人把雨，点进宣纸里，穿林打叶。

这不过是他生平，一块较大的比喻。

北宋的纸，仍是薄薄一层，却把外来户都牢牢锁死了。

摇晃的树，巴掌大的叶。不辞辛苦，

把雨，从这头赶至那头。

“流放罢，风雨要煮沸，酒要大口喝。”

难道是那蓑衣呀，不能当做袈裟来穿？

如今，这些穿蓑衣而来的人，喝了太多的酒。

陆续醉倒在青衣江畔。

在流水不得归时，他们也听佛爷敲钟——

风雨，要止戈。那日子，要一声响过一声。

初 冬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人之径，鸟之山，在雪中拉开嫌隙。

雪，镂空即语言。

冬在耳畔呼喊，从而打断青山蜕皮。

大片的白里，石头是硬的，枝头是软的。

当枝头向石头的硬亲吻去，红果作为吻痕，引出屏息的蝴蝶效应。

潺潺之声被嵌入冰层，鱼儿终于把溪水都留住。

当然，一切都隐秘进行。

刻意避讳：

从母羊孕肚中剖出那过早的冬。

赶羊人悄悄点起血淋淋的火，在山中佝偻着，藏起。

为了不破坏意境，他们

如此自觉。

柳 巷

如果

风来迟一步，不被一片叶子撞见。

那命运仍是命运，我所欣喜的。

让春意去辩驳就已经足够，哪怕在江畔举

起刀——

杀向流水。一滴雨，替青砖喊疼。

你在走，走进这雨的呼喊。

脚步点点滴滴。

回头，即重新撑开一把伞，将寂寥和冰凉

一同撑开。

也许是风把情绪都吹得太过鼓胀，

一动恻隐之心，叶子就簌簌而落。

一片，两片。

日子把来历不明的别离，逼得太紧。

生生将相遇落成一场骤雨，喊疼。

诗观：诗是诗，歌是歌。“自由与反叛让它确凿活着。”诗于我，是条从万物中寻找自我的铁索，理应摇晃着贯穿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