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新疆（外一篇）

刘艳琴

昆明那一场残忍的令人心碎的暴行刚刚过去，令人心碎的痛哭声还在耳边回荡。透过这一场没有人性的作为，透过哭泣透过莫名的痛恨。我仍然会想念，想念走过新疆时，一路上陌生的维吾尔族人那善良的笑，天真的表情，想念那一路上几千公里旅途中萍水相逢的新疆人，想念那些对陌生人毫无保留的帮助和信任。

2013年春节，一场机缘巧合，我和大个子刘到了新疆，在那里度过了终生难忘的短短十几天。感受了那里的生活，尝到了新疆美食。接触到的人，都热情好客，善良无比。也感受到那里，无论汉族、少数民族都是比内地人更加淳朴、热爱和平的人。

几千公里的行程，一路辗转进入新疆，从南疆到北疆，又再次从北疆进入南疆，刘家人老老少少对我爱护有加，亲人朋友尽情款待，远在千里之外，让我感到家的温暖。

入疆后，在车上的时间占了一小半，从北疆一望无际茫茫的雪原，到南疆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无不让我感到新奇，但更多的是对这片陌生土地之广阔的震撼。从乌鲁木齐往南，中途一路有人上车下车，这一路大多数是维吾尔族人上下车，我好奇为什么南疆这片维吾尔人更多，刘说：新疆越往南，维吾尔族人越发多了，因为人口的分布便是这样。中途上车的维吾尔族人带孩子的小夫妻差不多占了我遇见的一小半，这些人汉语都不是很熟练，对于我们的交谈也很少插话，多半人在我们看向他们时都是羞涩的样子，这让我对个别在车上狂聊，仿佛自己特别见多识广的内地年轻人，有了一小点不愉快。因为这一路维吾尔族的乘车人，多半时候都是沉默的甚至是怕羞的样子。他们有几个人，在大冬天上车时穿着拖鞋，让我内心生出了疼惜。也因为此，我对这些人产生了好感，途中我抱过一个维吾尔族人家的孩子，逗着他玩，看着他像黑葡萄一般又黑又大的眼睛和天真无邪的表情，我一次次亲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并且让刘给我和孩子照了好多的照片，这个天使般漂亮的孩子，温柔地靠在我怀里，咿咿呀呀开心着。当我想给小孩子东西时，刘及时地制止了我：他们不吃猪肉的东西，你要先问他们一下，才给孩子喂东西，不然会产生误会。他的妈妈在旁边羞涩地道谢，表示刘说得对。

刘，一个在新疆长大的湖南人，全家人因为爸爸支边，迁移到新疆，并且完全地融入了新疆，成了地道的新疆人，并且全心的热爱上那片土地，扎根下来。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在经历了下岗失业等等变迁之后，得到任何额外的照顾和安顿，同样的，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他们更多的不是抱怨，而是对新疆这片广阔土地的热爱和眷恋。他们在那里和以少数民族为主的人民和睦相处；并且尊重少数民族的所有风俗习惯，很少发生摩擦。

这是一个非常悠闲的年，刘妈妈操持了一切，坚决不让我做任何事情。一下子从紧张的每天为生计奔波到彻底的放松，反倒让我不太适应了；每一天除了吃饭便是和他们家人聊聊天看看电视，无所事事。这中间下了很大的雪，我逮空便带着刘的小侄女出去看雪，每天像个贪玩的孩子，和这个五岁的孩子玩雪，乐不思归。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返程的时刻，告别他们家的亲人，匆匆检票入站。刘拉着硕大的行李箱，带着大包小包，很快往前，还叮嘱着我要紧跟上，要不然会走丢，我穿着高跟鞋，拖着行李箱，眼看着急性子的他走远了。这辈子我肯定，火车站的地下通道是我最最讨厌痛恨的了。看着身边人匆匆忙忙像逃难一般从我身边一晃而过，而底下还有几十级台阶，那一刻，都想哭了。

这时候，台阶上出现了一个中等个头、和善的人，看了看手足无措的我，笑着说：把行李箱放到通道的侧边，往下滑吧！还说：像我这样！他示范着准备走的刹那间，我开口说：可不可以我们换一下行李，我拿你的，可以吗？我笑着看着他，（其实是眼巴巴地盯着他。）早已经忘记刘“不跟陌生人打招呼”的叮嘱。他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愿意，马上说：好，你拿着我的。这个人一路帮我拉着行李箱，并且把我额外的小纸箱架到行李箱上拖走了，边走边对我说：不要太着急。还时不时回过头看我有没有跟上。其实，在拥挤的人流里，我想我们都没有清楚记住对方的样子，但是，库尔勒火车站那长长的爬高下低的地下通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个陌生人的帮助。

刘把行李放进车厢正准备去迎接我，我们已经赶到车厢门口，这个好心人拖着我的行李匆匆往前赶，我叫住他：我已经到了。他放下行李，然后接过我手头的小箱子，笑着和我们挥手道别，并且祝福我们：一路平安！边说着大踏步就往前了。匆忙到忘了我的手里还提着他的礼品盒，当我们及时叫住他时，他才又笑着转回身迎上来。这一刻，我知道这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再见，却说不出一句华丽的语言。每次想到这个人，能够清晰想起的，都只是他抬手微笑道别的一幕。

离开库尔勒坐上火车，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冬天的库尔勒没有刘一家人描述的那种美，整座城市除了无数建筑和人流车流，到处一片荒凉枯枝败叶的萧条景象。这一晚，坐在我们身边的是一位健谈的，在疆工作的苏州人，两个男人愉快地天南地北地聊着，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聊新疆的风土人情，天气变化。两个生活在疆几十年的疆外人，他们的言谈间更多的是对新疆这片土地的感情，同时谈论怎样和少数民族的相处。时不时我会插上几句。一路走走停停的火车，让我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但是我仍然对这片疾驰而过的土地留恋不已。一路上，坐在旁边的维吾尔族人不少，但是他们都很少交谈，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没有因为我们的交谈提出任何意见，他们的表情让我觉得这是一个温和的民族，很难想像得到昆明那一幕，会是这个温和、爱笑的民族里某几位异类残暴所为。

当火车停靠在乌鲁木齐火车站，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二话不说背着包帮着我们拿行李，在匆匆忙忙的人流里，在还未化尽的雪地里，我小跑着追赶着两个手提着大包小包拉着行李箱的男人，一路相跟着他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旁边的宾馆里，这才握手告别。那一刻，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和这个人也只是昨夜同乘一列车，今天这样握手一别就将各自天涯。彼时，天空中正飘着小雪，心里却暖烘烘的。

一到乌鲁木齐，就会感觉到对身份的敏感，哪怕你买一张汽车票，没有身份证就没有办法出行，这在云南当时是无法想象的，以我一个外地人对这里浮光掠影的观察，这种对身份的严格，和当地人的纯朴格格不入。现在想来，一切平静的表象下，总是深埋着一部分人不可告人的企图，才会使得向往和平热爱平静生活的人们，被莫名地无辜卷入。

在新疆，我看到的大多数维吾尔族女子，都是化妆的，就是穿戴平常无奇的人，也会画了眼影，涂了睫毛，加上他们得天独厚的大眼睛和高鼻梁，使得这些女人个个看起来生动无比，同为女人，这让我为自己的素面朝天感到惭愧，也同时倾慕她们对美的大胆追求。一路上我没有看到几个穿黑衣的维吾尔族女子，这使得我对这一族群留下的印象始终是美好的，也希望这一美好永远，不会因为几个人手上沾的鲜血而玷污了一个善良的民族。

买了离开新疆的车票，我对刘说：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吃饭吧。于是瑟缩着转到车站背后的一条人流少的街道，没想到的是，走了好长一段路，好多家店铺商场都是关门的，上面都写着要开门的日期。于是两人原路返回绕道去马路对面开着门的饭店。此时天空下着小雪，路边偶尔有车驰过，我看见不远处有人问路，被问到的小伙子，非常热情的给问路人指明路，让她去找。问路人边问着就走到了马路中间，没想到被问路的小伙子，竟然跑了过去，一路陪着那人过了马路相跟着走了几米，再次给那人仔仔细细地指了一遍路，然后才走回来，直到看着那人走了好远，确定那人不会迷路了，小伙子才放心地离开。那一瞬间我们正横穿马路，得以看见这个寒冷的日子里暖心的一幕。

新疆，走过这片土地，如此匆忙，但是每到一处都留给我感动，每一幕都令人动容。感谢陪我走这一路的人，也感谢那些一路遇见的人。

走过的地方不多，也见识过一些地方，一些人对外来人的敌意，对外来人的冷漠。每走过一个地方都只会让人体会家的温暖，心生回归的渴望，只有新疆，那些憨厚的笑，那些对陌生人的毫无防备，始终让人难忘并且心生向往。

守住深夜的宁静

总是喜欢夜深人静时，一个人静坐，喜欢半壁月光轻投窗棂的斑驳，喜欢无人打扰的片刻宁静。

喜欢静坐深夜。拿一本书，置身于音乐，听乐声缓缓划过夜空，一点点流淌进心灵；也或就傻傻地听一支曲子、一首歌，感受一下不能趋及的灵魂高度。这一刻，多少如烟往事，生命中的过客，一幕幕涌上脑海，或哭或笑，或喜或悲，一任思绪无边无际地放飞。心是多么静啊，犹如湖底的游鱼，只有这时我觉得是自由的，完全跳出了生活的桎梏，似乎又能听到童年那些稍显酸涩却充满着快乐的足音。

那还是花季小小的少女啊，独自坐在木屋里的灯下，初次听那首《孤独的牧羊人》，本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龄，却有了那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寂寞和淡淡的感伤，仿佛一个人追赶着羊群，在茫无边界的原野里行走，慢慢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如今牧羊人依旧，羊群四散奔走，身披月光的少女，唯一不曾改变的，仅剩一颗相守宁静的心。静坐深夜，还是会遍地追寻那年那月那眼神。

夏日乡下的夜晚是宁静的。空气里飘着青草泥土的气息，潮潮的软软的，月光悄悄地洒在人身上，偶尔传来几声蛙鸣，或者掠过几只不知从哪来的夜行鸟，几株老树斜斜地靠在大地上，秧苗的头上顶着亮晶晶的小眼睛，远山的剪影如此迷离。披一身月光静坐，屏住声息，唯恐惊吓了诗一般美好的夏夜。

这么多年过去后，多少人从生命中来了又去，经历了多少事有如飘散的烟云。多少情怀改变，少年时光、青春岁月一一远去，朋友们一个个远走他乡，向着各自的目标和理想，一路朝前走去。某些个静坐的深夜，想到这些在各个角落里安放的人和各自的行程，多少都有些宿命的刮痕。深夜，打开那些年的日记，一点一滴记载着都是成长的暗伤和一起追逐波光的喜悦。只能遥对天际祈祷：朋友们一路走好……

静坐，坐穿星夜看流星划过天际。曾经有一个女孩，一直憧憬着要做世上最美丽的新娘，在那些朝夕相伴的日子，她一遍遍沉浸在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声里，犹如曲中那个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的少女；却最终没有，没有能看到她成为世上最美丽的新娘, 匆匆交错的爱情和充满变数的人生，使我们早早站在两个世界的尽头。静坐的夜晚，再听熟悉的乐声缓缓滑过，才发现，相见已经如此遥远，能够到的不过是思念里的断壁残垣。

还是喜欢静坐深夜，舍不得与人分享这难得的安宁，不管是悲伤还是喜悦，孤寂或冷清，都喜欢。喜欢聆听来自心灵深处含泪的歌声，喜欢守住这份奢侈的宁静。喜欢，只因为这份暂时远离喧嚣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