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中国画动态化的审美发展趋向研究

文_夏莹莹

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内容提要：审美的发展已随着时代的多元化融合而更为开放，在数字中国画为单元的动态画面中，对作品的呈现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仅要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需求，也要结合本土文化特色发展。在对数字中国画动画的创新中，我们要注意其自身发展的因素，也要把握数字中国画动态画面的发展导向，依据自身需求，给予合理定位。

一、数字中国画审美发展

中国画具有千年的文化底蕴、思想内涵、艺术品位，是我国最具有东方特色审美的代表之一。在漫长岁月的进程中，不同时代也会形成各具特色的审美画派，为后人留下大量的珍贵文化遗产。现今是各类科技产品运营的数字时代，其数字产品已完全融入人类的日常生活中，中国画的笔墨风貌也在数字时代的发展中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被用科技的手法模拟再现出具有传统神韵又区别于传统风格的审美新气象。可以说，数字中国画是传统国画艺术与电脑绘图技术结合后产生的一门新兴的艺术形式，同时也扩展了更多艺术表现渠道和呈现方式，可谓是传统与科技的结晶。在初期的探索中，这种数字化的审美趋势所呈现出的观点和评论褒贬不一，各抒己见。一部分评论者会认为，中国画是在传统的笔、墨、纸、砚工具和材料下，在情景交融、见景生情的意境创作中展现的，有着中国文化天人合一的人文精神和高雅的气质，只有借助传统工具才能展现其审美特色；也有不同观点认为，在数字时代，运用科技的手法模拟传统工具创作中国画是对传统中国画的另一种传承和推广，其表现技法和过程也是对中国画的一种敬仰和膜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新时代下的产物，不同于传统的绘制理念与技法，需要在继承传统的特点上，结合时代发展，开拓创新，建立属于数字中国画的审美。

传统中国画中，作画方式讲究外师造化、内法心源，笔墨间的审美创造可以在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动静相成三者间相辅相成。数字时代，电脑可以替代笔墨纸砚，模拟再造，在创作过程中可以中断、修改、复制、粘贴、打散、重组等，造型趋向更为多元化，已不同于传统绘制中情、景、笔墨间的随机性、偶然性，欣赏的审美角度也趋向开放化，风貌大多会根据创作者的个人风格和审美来表现。例如日漫式的数字中国画风、卡通式的数字中国画风等，这是多元化审美下产生的交融现状。在一定程度上，这也容易导致数字中国画的泛滥，但成功的数字中国画一定不会局限于模拟表面的相似性，更多的是需要将传统绘画中的理念精髓、神韵描绘和传承下来。具有“数字中国画第一人”之称的张旺在绘制过程中，非常注重细节的描绘，将手中的数位笔视为毛笔，在对数字工笔画风格的创作中，每一根线几乎都是一笔笔画上去的。他并不赞成多用复制、粘贴的技术方式绘制需要重复的部分，并认为电脑中便捷的工具方式用得过多，画的本身就容易失去韵味而显得生硬，这在审美价值上也难以长久保鲜和耐人寻味。

时代的发展推动着中国画多样化的发展，近些年，国家也高度支持数字中国画的发展方向及传承，并积极开展相关推广和人才培养活动。2017年，由原文化部文化艺术人才中心联合南开大学文学院共同实施并举办“国画数字化创作技术人才培养”项目，并在2018年3月正式展开一系列培训课程，体现了国家鼓励和支持利用网络信息技术对传统文艺创作的积极导向，并实质性地培养一批具有行业代表性的创作人才，促进了我国数字国画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也为中国画动态画面的技术多样化呈现方式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价值。

二、数字中国画动态化审美

中国画从传统表现技法上有工笔画和写意画之分，工笔画重视用流畅唯美的线条塑造对象，单张数字工笔画需要创作者拥有扎实的造型功底和中国画绘制理念及技法，在造型创作中要重视对细节的刻画和修饰，每一处都需要处理得恰到好处，这些都决定了其最终的画面效果。动态的数字工笔风格，需要一定张数的积累才能得以展现。一张张的静帧组合需要的工作量相对较大，也很难得到推广和传播。数字水墨画因具有写意性特点，对造型相对宽松，随意性较大，在创作中要把握好造型的浓淡虚实及审美性，绘制的过程和时间也相对较少，便于操作和推广。但在动态的画面中，因欣赏和传播的方式不同，画面不仅要具有中国画的美感，也要展现内容与画面的统一性，在立体视听语言空间中传达画中的情感。

（一）早期中国画的动态

在20世纪以传统纸质绘制为背景的时代，我国探索出第一部童话题材的实验水墨型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造型以齐白石笔下的青蛙、小鸡、鱼虾等动物为原型，将传统笔墨下的造型活灵活现地动态化。此后，其技术的不断成熟，将水墨动画推向高峰，并将中国画中高远的人文气息融入动画作品中，例如评价较高的两部作品《牧笛》《山水情》。

《牧笛》是一部具有中国画田园诗般的水墨动画作品，通过牧童与牛之间的互动关系将中国画中所具有的宁静、深远的气息融入主题中，背景采用清丽淡雅的中国江南景色，高山流水，层云缭绕，垂柳成荫，竹林幽深，配以空灵悠扬的笛声，画面充满了诗情画意，柔美而隽永，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人、牛、笛声、大自然和谐共融，角色动作和表情优美灵动，活灵活现，相得益彰，展现出了中国文化“天人合一”的思想境界。《山水情》是一部富有我国民族审美心理和中国式优美韵味的水墨动画作品。影片借景抒情、情景交融、虚实相交，和谐相生，采用大写意、大泼墨手法展现了山水间空灵高远、深邃幽远的人文情怀。画面融入了道家的思想、禅宗的灵感，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织于自然中，展现了我国上下五千年尊师重道的传统美德和文化内涵。

这些优质的中国画动态画面展现了中国画特有的魅力和风情，每张都可以成为一幅精彩的中国画，但最终因动态的制作流程过于繁复而停滞。

（二）数字中国画的动态

数字化的来临，为中国画的动态化呈现打开了一条便捷的通道，传统纸质上的绘制几乎都转移到了数字技术的电脑操作流程上，优点在于速度更为快捷，流程更为简洁，制作更易普及，也有利于快速而广泛地传播。在制作中，因动态的呈现具有两大类型（二维技术、三维技术），在技术的开发上主要呈现两种状态：一种是电脑模拟自动渲染生成的中国画风，一种是通过数位笔和手绘板一笔笔仿照传统笔墨技法绘制而来。例如，三维动态效果《夏》《鱼戏莲》等，二维动态效果《小鸡想飞》《牡丹亭》《双下山》等，将中国画与现代科技结合，展现了这个时代新的风采。但评论者在给予高度肯定的同时，也对现代数字中国画的动态提出了更多要求，认为运用数字工具的便捷性创作并没有展现好中国画特有的风韵，借助工具只是模仿表面的相似，没有从作品中传承和体现中国画中的人文理念和精髓。一个民族在共同的文化背景下生活，在长期的历史文化积淀中，潜藏着相对统一的文化心理指向，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世代相传的美学和审美追求。这种追求已融入民族的精髓，在与时俱进的现代化进程中，撇开传统的文化审美几乎是不可能的。比较中西方不同的审美形态独特性，欧美人具有外向、夸张、激进、张扬等外倾思维型气质，欣赏冒险、叛逆、竞争和新奇等事物；中国人自古内敛含蓄，有着西方所没有的中和、气韵、意境、飘逸、空灵的审美形态，而这些不同的审美特性，必然在浓缩的作品中并呈现出来。在数字信息技术交融时代的多元文化影响下，与早期中国画动态的故事相比，数字中国画少了一份高远、幽静的人文气息，多了夸张、幽默、好动的节奏感。中国画的动态化在世纪交融的审美格局间碰撞、创新、发展，但最终被现代大众认可的一定是具有自身民族情怀、民族特点的佳作。

三、数字中国画的动态发展需要考虑的因素

数字中国画动态的发展需要结合当代欣赏者开放的审美角度，在与时俱进的现代社会中创新动态化的语言特色。在作品的体现上需要注意动态画面中造型、主题及画面运动间的相关因素，这些因素构成了动态画面的主体。

（一）造型选择

单幅数字中国画在对造型的刻画上要求生动、细腻、传神，以人物造型创作的居多，局部刻画也需要细致入微，惟妙惟肖，才能引人入胜，通常一位创作者便可以完成。数字中国画的动态造型，因呈现的是动态化，便有了具体的空间和时间范围，也更易受创作者的思维牵引，呈现的内容变得更为直接和具象化，没有过多的时间自我领略和思考。在造型的处理上，根据创作的时间和内容需要来定，创作者更多接纳的是简而概括的造型，在一定程度上对造型的选择产生了一定的局限性，通过时间播放浏览，观者与对象之间没有过多时间上的滞留，在造型的细节刻画上也会略显粗糙，但并不易察觉。同时，造型的描绘也是提前安排和规划好的，不同于纸质笔墨间寄托于有感而发、见景思情的现场挥墨。

（二）主题方向

区别于传统意义中的绘画主题，数字中国画的动态化主题趋向要更为宽泛。若只拘泥于传统绘画的理念，数字中国画的动态选题将受到局限，无法拓展。中国画具有一种慢、静、美的状态，动态的画面打破了这种祥和的状态，多了一种快的节奏和时代感，在某种程度上，已不同于中国画所具有的定义。若一定要表现中国画的精神风貌，内容的题材面就少之又少。例如，早期的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在对童话题材的选择上便存有争议，这与中国画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审美追求有密切关系。中国人的审美追求庄重、典雅之美，含蓄、深沉之美。画山中庙宇、茅屋，只露尖尖一角；画山间溪流、小径，断断续续，迂回曲折；画山间丛林，云雾环绕，若隐若现。在数字时代的审美下，我们需要对中国画绘制的理念进行合理的提取，才能阔步前行。中国画的动态化是在新时代科技下产生的新的视听语言，其主题内容吸收了动画与中国画两种特点，造型风格模拟中国画风格，动态画面采用动画语言，在这两者的结合下展现了数字中国画动态化的新气象。

（三）镜头语言

镜头包括固定镜头和运动镜头两类：固定镜头主要呈现的是镜头未移动时造型主体在背景中的运动表达；运动镜头根据内容需要来移动镜头，使背景画面产生位移状态。平移镜头可以展现全貌，纵深运动可以体现空间和距离感。镜头间的不断切换，使画面内容丰富多彩，合理取舍镜头语言，在镜头中完成情景的表现，体现画面陈述的主题，令动态的中国画呈现不一样的时代色彩。而镜头语言的存在，在整个欣赏的过程中会受创作者的思维牵引，由主动变为被动赏析。

四、数字中国画的动态审美发展导向

数字中国画动态的发展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一个新的发展领域，是在中国画的审美传承下依据科技的数字手法衍生的新技法。大众的审美随着现代的变迁而更为开放和多元化，中国画风韵的动态也会随着时代的进步趋向多元化发展，大致呈现以中国画审美为导向、以动画语言审美为导向、以本土的民族文化内核为导向的三个角度。

（一）以中国画审美为导向

中国画具有的审美特点，千百年来，始终保持长盛不衰的生命力，最为重要的是对内涵的追求和笔墨的创新。在对自然物象的描摹中，融入情感和生命，在笔墨表现上寻求变化，即使同一个题材，在不同的情境和运笔下，也会呈现新的内涵和新意。黄宾虹曾言：“绘画要创新，是艺术创作的规律，但创新要以继承为前提。中国画虽因时代的改变呈现出更多的面貌，但精神不移。”从现代水墨画大师吴冠中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对现代笔墨工具间的多元化组合、应用及创新。笔墨是表达思想及情感的一种工具，数字笔墨这一特殊的工具同样可以展现数字笔墨间的情感并进行文化的传达。

中国画以静为美，静中生动，引发观者遐想。潘天寿先生在论述中说：“中国画意境求静，气韵生动，是静中之动。历来的文人画家，都在画中追求一种超脱的静美。”如清代八大山人《鱼》图中，仅一条鱼，便直接体现出静中有动，动而益静。南宋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图中描绘了一叶小舟，舟上一渔翁独自垂钓，大片的空白为观者提供了诗意的想象空间。以静喻动的意境构图是中国画审美中的特点。与西方艺术相比，西方绘画在静止的空间中，描绘的是动态对象，而中国画不受焦点透视的局限，在流动的空间中大多以静态的对象为主。以中国画的审美为主要导向，在数字中国画的动态呈现上便趋向于适当的“静”，造型的动态化相对平缓、真实，主题大多以中国画的原创作为题材，镜头的动态大多呈现缓慢的左右平移、上下平移或缓慢的推拉镜头，例如《清明上河图》的动态效果。但以中国画审美为主导的大多呈现在科普技术和实验展示中。

（二）以动画语言审美为导向

在现代大众的审美视野中，以动画语言审美为导向、具有故事性中国画的动态更易呈现在大众的视野中，造型借用中国画的笔墨元素绘制，以动画视听语言为主要叙述方式，内容动态的节奏感整体相对较快，造型动态表演丰富，情节夸张、幽默，镜头感强。例如，日本高畑勋导演的动画片《辉夜姬物语》，影片借用水墨风的造型元素，其他部分均为动画的组成元素，这类动画片大多具有强烈的风格感和个性。美国动画电影《花木兰》的开场部分、广告宣传类的水墨动画作品《相信品牌的力量》以及个人短片《十牛图》等都具有强烈的动画语言特点。根据市场需求，以动画视听语言为导向的中国画动态化作品生产相对较多，但这种风格较强的作品很难在动画市场中形成主流。其主要原因在于需要考虑制作流程的速度，也要考虑风格的独特性与内容的陈述是否能在大批量的生产制作中做到高度统一。

（三）以本土民族文化内核为导向

将中国画元素与动画元素相结合，观众深爱的不是表面化的中国元素符号，而是内核本质呈现出来的具有中国本土气息的一种人文精神。从新中国动画民族化最为成功的动画电影之一《大闹天宫》来看，它是一部融合了戏曲、民间绘画、版画、木刻、剪纸、皮影、中国画等所有精华的作品，并由此造就了此片的视听元素富有极强的民族个性，通过角色入木三分的生动表演，内核思维的刻画上更是淋漓尽致地诠释了那个时代的精神理念，符合那个年代的人类审美追求。国产动画在汲取本土民族元素表现形式时，更应把握时代的脉搏，在传统素材的积淀中吸收营养、开拓创新，赋予新时代的民族情感和价值观念，实现传统文化在新时代语境中的传承和创新。从近年上海美术电影制作厂生产的数字水墨动画实验片《斑羚飞渡》来看，片中采用了多维度运动镜头及重彩色调，展现了现代水墨的丰富性，开篇用一只雄鹰飞越峡谷的跟拍镜头，营造了动态十足的立体水墨画，画面用色丰富、饱满，依据情节的发展，由水墨黑白色自然过渡到浓墨重彩色调，短短几分钟的概念短片打破了人们对传统中国画动态呈现的原有印象。同时，片中选用沈石溪同名动物题材故事，内容真实，情感动人，融合了中国画语境与内容情节相统一的语言表达，既运用了动画镜头语言陈述故事，也展现了中国画的独特风韵。

五、总结

中国画的动态化是数字时代下将中国画表现技法与现代动画技术相结合的产物，在多元化的信息时代，佳作既要符合当代中国人的审美情趣，也要富含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核，善于结合和运用本土魅力资源宣扬国产文化，是一个民族自强不息的体现。多元文化的交流，数字中国画动态的呈现状态难免会出现浮躁、急功近利的现象，在创新中保持民族情怀，做到措置裕如、从容不迫。动画艺术家段孝萱曾在对水墨动画的评论中说：“水墨动画在传统绘画知识、审美悟性以及技术设备的运用方面对动画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最重要的还是创作者身上那执着、淡定的匠心，也正是这种匠心孕育出了震撼世界的《小蝌蚪找妈妈》，也开启了水墨动画的技术大门。”在数字中国画动态化的未来发展中，我们需要坚定信心，脚踏实地，探索创新，开拓更广、更多元化的市场，数字中国画有着独特魅力语言的动态画面必将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