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匍匐在“纳西王国”的民歌诗人
——丽江纳西族青年写作者李志文访谈

2018-01-25蔡晓龄

壹读 2018年12期
关键词:写作者民歌诗人

蔡晓龄

蔡晓龄:小李你好,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年轻人,有很独特的思想,我想问一下,你是如何跟文学结上缘的呢?

李志文:这个问题我曾想过很多次,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大体上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首先这是一种法缘,也就是说,我们人来到世间,总要在八万四千法门中结一、两个法缘,这种缘分与自己的兴趣、爱好都有关联,看似有诸多“可能性”和“偶然性”,其实说到底,这种选择是一种必然;其次就是由这种必然造就的生存环境,我们家的地理位置在村中央,村民们或为讨水、或为闲聊,总是络绎不绝,谈笑间,总有讲不完的故事,诉不完的神话,唱不完的情歌,这些成了我文学素材的原始积累部分,换言之,儿时这些朴素的文化生活,为我今天的文学之路作了铺垫。

蔡晓龄: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都不怎么读书,我想你有那么独特的思维,肯定是读了不少书,你可不可以给我们的青年朋友们推荐一些有意义的作品?

李志文:我读的书确实比较多,但并不局限于文学作品,更无正统与非正统之分,但总的来说,除了文学作品,我读的更多是带有学术性的作品,比如佛教、道教、儒家、西方哲学、物理科学等。说到有意义的书籍,也不局限于某一两本,其意义的重点在于博览群书后得到的思想总结。这也说明了一个客观事实:所谓的经典、智慧、圣者……从来不是单一存在的,在此我也建议喜欢读书的朋友们,读书不必执着于一两本著作,关键在于综合领悟。

蔡晓龄:你是怎么安排业余时间的呢?你大致估算一下你平均每天用在文学上的时间!

李志文:我虽然可以估算出大致时间,但这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比如我专门坐下来阅读文学作品的时间大约为每天平均半小时,但要说“花在文学上”,那就多了,我平时躺在床上,走在路上都会习惯性地感悟一些关于文学的话题,所以这些“感悟时间”都加起来,可以说我一半的时间和空间都在文学世界里。也就是说文学已经融入生活,我在生活就是“我在文学”。

蔡晓龄:你是诗歌、散文、小说都写呢,还是专注于某一体裁?

李志文:其实各种文体我都有涉及,从作品发表的形式来看,诗歌最多,散文次之,有必要提一下的是散文创作。我记得曾有人提出过“诗人散文”这个概念,我的散文创作从某一角度来说,有点类似于这个概念。

蔡晓龄:从我对你及你作品的了解来看,你对民族民间文化有很深的感情。我记得有句话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对此,不知你怎么看?

李志文:我认为这句话至少有三层含义。首先它是辩证了一个民族与世界的关系,此二者的关系是在非常微妙的情况下实现统一的,我们的民族文化要走向世界,靠的也正是这种微妙;其二,这两者是属于与被属于的关系,但又不是单一地说民族属于世界或世界被民族属于,而是不论属于和被属于都是相互的。常规地讲,民族小,世界大,这种“相互”的关系说明了“文化无大小”,而造就这种“无大小”的是文化背后博大的人为情怀。其三,这句话表达了构成“世界”的主要元素:民族,这里所说的“民族”包含了国家、地域等“世界内核”,体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主题。

蔡晓龄:请你评价一下自己的写作,很多人不是专业作家却仍然坚持写作,你觉得一个业余作者,文学对你本人、对社会有什么作用?

李志文:写作是一种生产生活,也就是劳动,由此可以认为专业与业余的区别主要是劳动状态的区别,而不是劳动水平的区别,至少不是绝对区别。退一步说,就算有专业水平上的差距,那差距也只是一种约定俗成、先入为主的感知差距,而并非客观上的优劣。实际上,文化的存在关键在于其合理性。现在我浅谈一下我自身的写作,我们“纳西王国”是名副其实的民歌大国,我的诗歌受民歌元素的影响颇多;由于生活的需要,我也当业余歌手,主要从事民歌表演,有朋友因此赐予我“民歌诗人”的称赞,在创作中,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我都毫不吝啬地融入民歌元素,这是我写作的基本状态之一。说到文学对本人、对社会的作用,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句“文学引领生命”,这话看似不着边际,其实是客观事实,首先从学术上讲,文学包容性强,综合性强,且真正的纯文学从来不受时间、时代等的局限,利于从根本上开阔人的世界观,对于生命来讲,文学因上述优势而直接切入生命的本质,所以我是赞同“文学引领生命”的说法。至于对社会的作用,那就更直观了,文学作为国家软实力的组成部分,对增强民族凝聚力、国家自豪感,尤其对改良社会风气、提升国民文化素质等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蔡晓龄:有人为了理论划分的方便,把文学写作者分为学院派和民间派,你认为这种分类是否成立?你又属于哪种派别?

李志文:这确实是很官方、很权威的划分,但要说这种划分成立与否,我认为比较恰当的回答是:在形式上的划分是成立的,毕竟两种派别的作者本人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所扮演的社会角色不同。至于这两种各自的优势和不足,我一时也难以定义,不过我想起两句诗,学院派酷似“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类型,而民间派类似于“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状态,这两种常态下的写作常成为大人物与小世界、小人物与大世界之间的互补关系,所以我认为它们的不足就是单向性,优势是互补性。这两种派别间,我是属于第二种,即民间派。

蔡晓龄:在你生活圈里,写作的年轻人多吗?

李志文:写作者倒是多,但文学类写作的年轻人少之又少。

蔡晓龄:你觉得对诗人来说,思想和技巧哪个更重要?

李志文:其实两个都重要,有些诗人思想很深邃,但由于技巧上的不重视,诗歌的维度空间被缩小,其作品的生命力也就不强,我作为“民歌诗人”,这一点是深有体会的,但要说更重要,那就是思想,这是由“文学与灵魂对话”这个本质来决定的,就比如您之前在朋友圈里发的那句“诗人必须大于自己,至少要大于宇宙。”我认为诗人大于宇宙和大于自己的先决条件是要不断进入“深维空间”。

蔡晓龄:你是一位纳西族的青年诗人,你觉得你的写作是仅仅为你的民族服务,还是有更深远的意义呢?

李志文:为民族服务是写作的一个驿站,说到底,根本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鞭挞假丑恶,弘扬真善美,我认为那是一切写作者的使命。

蔡晓龄:现在在中国文坛乃至世界文坛,竞争都非常激烈,你评价一下,丽江现在的文学队伍,到底有多大的前途,多大的发展空间呢?

李志文:这问题很现实也很严肃,本不是我这个晚辈所能回答的,所以我不从晚辈的角度,更不从过来人的角度分析,我从一个旁观者的立场浅谈一下我的观点。我认为问题有三,一是老一辈与新一辈之间差距过大,文学普及度广而不深,二是青年写作者的文学立场不坚定,有天马行空之感,三是在文化态度上普遍存在“媚外”色彩,没有客观地对比不同文化之间的优劣,我并不是说要“宠内”,而是希望在二者之间能有一杆秤。然而我也觉得,发展的空间还是很大,毕竟是生活在“多元文化”这个大前提下,写作者的文化包容度很强,这是文学与时俱进的必备因素;而且大部分写作者都能做到自觉遵守市场规律,这一点是我要学习的。

蔡晓龄:你对自己的写作抱有什么样的期望?

李志文:立足于现实来说,发行、证书、奖品奖金都是期望的,但就意义来讲,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更多的扎根于群众中,有更广泛的群众基础。而且在我的原始观念中,万物的生灭只是一个短暂的因果,最终回归的是一个“无”,我想通过文学创作,从根本上走出这个“无”。

蔡晓龄:你觉得获奖很重要吗?评奖对于作者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志文:获奖并不能全面说明写作者的综合素质,但其意义是很实在的。文学创作本身是一项劳动,与其他职业的劳动者在本质上并无区别,获奖相当于收到的劳动成果,而评奖对于作者,则意味着对他劳动果实的评定,这是人之常情,不必太在意评奖结果。值得一提的是,评奖一事,并非绝对的见仁见智。

蔡晓龄:从以上的回答中看得出来,你的观点是很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可以代表起码一半左右文学作者的观点,它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年轻人的务实,人生在世,务实是没有错的,它可以使我们的人生更加根深蒂固,所以我赞同你的观点,人必先保证物质生活,然后才谈得上精神追求,否则就是一切都建立在沙堆之上,它是没有根基的。

李志文:感谢共鸣!

蔡晓龄:谈到这里,我大致能看出来你的“诗人模样”,写作实力、文学观等,但觉得你今天谈话有些微拘谨。

李志文:这种拘谨当然有诸多因素,但主要是因为我面对的是您这位“大家”,确实受宠若惊,面对此等荣幸,出于本能的拘谨也就在所难免了!而站在文化的高度,这是纳西文化(民歌)的某些“含蓄元素”所致,在我们丽江,金沙江有两段流淌形式,首先在石鼓绕过一弯曲折就异常平静,到了虎跳峡就疯狂地咆哮起来,这种平静和咆哮共同孕育了纳西“民歌文学”的动静相应,其实这也就是丽江的民风之一,我将这种民风定义为:深度的匍匐。因为只有深度的匍匐,才具备着爆发的力量。今天谢谢您跟我聊这么多,占用您的宝贵时间,不甚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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