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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工的人
——宝岛工地故事

2018-01-25

中国工人 2018年1期
关键词:工地师傅

工地大嫂在工地恶劣环境中工作,穿梭其间,调停折冲。

这些拾荒者多是老人,沿着整栋大楼逐步上上下下,找着工班给予的瓶罐收拾、整理;

工人不愿意穿着沾满污泥的雨鞋走进便利商店,并非因为自卑,反而是种“同理”的能力,毕竟做工的疼惜做工的……

在我生活的台湾,一栋大楼的建成,人们关注的焦点往往在于投资者、设计师的理念、独特的外形、造价的咋舌云云,谁会关心“施工危险、闲人勿进”的铁皮围墙里面把建筑物从无到有,一点点建起来的工人呢?

这些工地上的水泥匠、焊接师傅、女工、以及工地大嫂,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围绕工地而生的小吃店、冷饮店、槟榔西施、便利店,每个人的故事都令人感到动容。

人定胜天

在工地现场,最难以预料、也最令人无力的便是天气。无论任何工种,都有各自所担忧的天气状况。普遍而言,有风和太阳、气温约略在二十五摄氏度的天气,对我们户外工作者最为适宜。

由于在工程现场施工的过程中,很难说服业主因为天气影响而无法施工,因此,无论天候多么恶劣难耐,往往也不会有延期的时间。加上承包商是以做了几项工程来计算赚头,师傅们则是以每日计算工资,少一天上班就少一天收入。为了养家活口,施工者往往尽可能冒着烈阳或是风雨来到现场。

工地现场其实是很辛苦的。户外的钢筋板模工往往要在现场烈日下进行重度劳动。那些钢筋在太阳底下晒过,能让人在一接触时立即起水泡,板模工则是需要在这种时候负重切板,一整天下来,师傅们多半一到家就立即喝酒让自己睡去,第二天再提早上工。连日劳动使得工地的师傅们皮肤逐渐变黑。为了散热,在工地现场的师傅们习惯了大量饮用冰水,上身脱个精光并且用水降温。

这种状况,对我这样的工程师来说是两难。

如果要求师傅们穿衣服加套上反光背心,在超过一定的气温时,光站在太阳下就受不了,因此若比照劳检要求,所有师傅会立即收工离去。但是,要是放任不管,那师傅们会直接喝起啤酒来。

另一种做法是严格要求工地的午间休息时间,也就是钢筋板模工从早上六点上工到下午六点下班,中间十点半到两点半全员休息。但这也颇难配合,工地现场管理的人大多数自己也受不了。

若是下雨、刮风,那又是另一番景象。做室外防水和洗石、抿石的师傅们最为感叹的,就是下雨时刻。下整天的时候,只能干脆全部的人钓虾去。但若是不确定的雨,鹰架上的作业就开始紧张,施工的师傅们假如被进度压着,只能硬着头皮上架硬做。要是遇到豪雨、大雨,也只能各自找地方躲藏,身上有衣服的脱掉拧干,没有衣服的也要减少吹风。

我常因为淋雨和过低的气温而头痛,许多师傅也如此,只是他们习惯用米酒和普拿疼来减轻自己的痛楚而已。鹰架的承包商则是要到场巡检,深怕一个强风后,整个鹰架崩塌。在台风前夕,则要将所有的防尘网收拾好。

不得不提的是,工人身上的异味,其实往往是衣服黏在身上后,湿了又无法干,整日下来所造成的结果。无论是夏日出汗或雨季淋雨,这种身上衣服无法干的情况,造成我们这些户外工作者总是一身黏腻汗味,令人掩鼻止步,这也是我们在工地现场流汗后,死不肯前往较好的餐厅吃饭的一大原因。

天气热到受不了时,我们总会想偷溜到一边去纳凉,师傅们心里也知道,拉着现场工程师就去看工地,东问西问恶作剧地想把人热死。或者是在天冷之时,硬要拉着现场的到工地确认施工状况,试图让这些“坐办公室的”在恶劣的天气状况下,承认师傅们的耐力和辛劳。

这招极为有效,我到现在还是运用从师傅们身上学来的这个技能:到了工地现场,先带着业主走一圈工地,累死他一顿再说,这些平常坐办公室的立刻气喘如牛,浑身无力地宣告不支倒地。这时候再来谈进度或施工,我总是比较占上风。

真正在工地待久的总会找出一些生存之道。热得要死的时候提议叫手摇杯,冷到令人发抖时就先去找烧仙草。如果是荒郊野外,那就在酷夏拿锄头耙开树的周围。有个师傅就是有能力发挥极大的生活智慧,不知道从哪里搞出吊床,然后点起蚊香款待我这个现场的“躺下来睡午觉”,等我的鼾声作为最佳的赞美和说嘴的本钱。若在冬日,那就烧柴取暖,甚至烤起地瓜、香肠与君同乐,毕竟有笑声、有食物的地方,至少心不会冷。

工地拾荒者

工地只要一开张,就会开始有垃圾问题。工程现场的垃圾量又多又大,有些是碎红砖、干涸的水泥砂碎块、破碎的瓷砖与玻璃,还有包装纸箱、切剩的管材、断裂的木头和废铁,以及饮料、便当盒等生活垃圾。

有些师傅生性节俭,会把所有可收、可捡的东西带走整理以贴补家用,整个货车上堆了一堆的可回收物,有塑胶瓶罐、纸箱等。但大多数的师傅懒得做此事,往往随意乱丢,顶多在工程师或主任到场时,给点面子分类一下。

所以有时候,我们会让拾荒者进工地。这些拾荒者通常是当地老人或弱势族群,我们这种工地简直是他们的宝库。工地现场的饮料瓶罐数不胜数,每个人在酷夏之下,半天都能喝上两三罐,我们管工地的,在楼梯间等地看到这些垃圾都想抓狂,拾荒者能拿着几个垃圾袋逐一清理,我也乐得让他们前来捡拾。水电商的马桶设备包装为纸箱,拆下来后,这些拾荒者会逐楼清点,一一载下来。我们不要的破铜烂铁硬塑胶,他们可以用小小的推车连续载上几天,甚至从开工就开始捡拾,多少也减轻了我们工地的垃圾负担。

但现在碍于劳检法规,多少会担忧被劳检人员到场认定为粗工。曾听闻有水电包商告诉我,他们在整栋大楼安装卫浴设备的时候,带了附近的拾荒老夫妻,约好垃圾由他们捡、纸箱随他们收,于是整栋楼的卫浴设备弄下来,整整齐齐的一大摞。老夫妻两人才正乐得说这些电光牌包装纸箱捡半天能卖两百元,还包了一大袋塑胶瓶罐,正要载出去的时候,遇上劳检员。两人一无教育训练,二无进场名册,三无劳工保险,被劳检员骂说戴了帽子就来骗,这罚单开下去五万不止,他们差点被吓到哭出来。所幸,也有一些有力人士前来关说、施压、哀号、求告,才让威风八面的劳检员在厉声警告“下不为例”后,高抬贵手。

我是有和朋友讨论过,看有无方法解决。但他们多在六十岁上下,进工地现场需要体检,而且每年都要,也不可能为他们加保劳保。但也不可能要公司派遣粗工整理垃圾后,还送交他们拿去卖钱。粗工们受到时间的压力,只能快速将所有垃圾、回收物全数乱丢在独轮车上倾倒于一处。各个工班也不愿意这样处理。只有少数朋友表示愿意为赏人一口饭吃冒此风险,在警卫亭旁边贴着“休息区”的字样,一旦劳检人员到场,就求不会在建案楼上看到这些拾荒老人,快快叫人带他们跑到“休息区”假装从事回收,以避免被开单,然后装孬应对、鞠躬哈腰,只求劳检人员慈悲为怀。

这些拾荒者多是老人,偶有带着智障家人的一同前来,沿着整栋大楼逐步上上下下,找着工班给予的瓶罐收拾、整理。有些师傅、工人心软慈悲,会将家中的废电脑、废电扇等回收物也带给他们。另一些师傅则是心疼,有的水电师傅甚至将短铜线也给他们─小小的短铜线能让他们晚上吃得上鸡腿便当。手套这种东西更不用讲,许多师傅们是一打一打给这些老人。我们工务所则是大量给他们垃圾袋或米袋。这种工地对他们而言,是个捡不尽的宝库。

于是,这些老人们会把乱丢在一起的水泥袋好好整理,将纸箱堆叠整齐,把切坏的硬塑胶妥当地放在米袋中,用他们布满皱褶的手压平,堆高在吱吱作响的手推车上。那推车堆得比他们还高、还重,往往旁边还挂着数袋铁铝罐,两人一前一后地,拉着去变卖钱。前往回收场的路途遥远,并且价钱始终没有好过。但我站在工地门口送别,那堆高的旧手推车,应该还是可以让他们吃上两餐。

工地大嫂

像我这种在工地现场没有靠山的年轻人,活下来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嘴甜”。工地现场的嘴甜技巧,总之是管工地的每个都叫“主任”,做工的每个都叫“师傅”,管便当、福利社的每个都叫“老板”,司机每个都叫“老大”。这样叫对了是上道,叫错了是礼貌。

工地属于传统产业,无论怎么呼吁男女平等,毕竟这里就是以劳力换钱的地方。男女体力的外在差异极大。但有些事就是适合女人,例如请款时刻,和我们这些工地主任锱铢必较、算得清清楚楚的往往是女人;单独作业时,哀求警察、环保不要开单的是女人;要求工程价码提高的,是女人;当学徒、同行要来借钱支应,能够应对处理的还是女人。

不过,在工地工作的女性,通常是和父亲、丈夫、兄弟等家人或男友一起做。这种环境粗野阳刚,非常现实地不适合女性一人单独前来。工地现场非常传统,工人师傅们往往早早结婚生子,对象也相对年轻。在妻子学历也不大高的状态下,跟着自己丈夫到工地是一个很自然的选择,毕竟多一人在身边,既能约束丈夫,也能顾好工作。这样的状态自然而正常,往往是工地现场师傅级常有的现象。

由于我们的社会对女性的框架依然很强,若是早婚生子的女性,往往很难重返职场找到好工作,餐饮服务薪资既低又差,高阶一点的服务业也不愿意提供她们机会。这些大嫂们往往因为丈夫出师接案,工程前期需要人手,接连做上几年后掌握了个别技能,甚至超越丈夫的也常有。有些工地现场的大嫂,甚至有令人惊叹的技能和才华。

有些师傅功夫一流,技术绝精,但好强高傲。他的妻子在旁则是温柔婉约,长袖善舞地负责接案调度,使他们夫妻俩工程衔接无虞,完全补上自己丈夫能力不足处,成为真正顾场、指挥调度的专业女性。

有的师傅技术可以,但个性不稳定,在工地就是爱喝、爱赌,带上妻子后也都有所收敛,并且能继续接案。这些大嫂们默默管着自己的丈夫,前后调度,拉着顾着,让丈夫不至于出大包,能稳稳地工作。

也有的大嫂极有度量胸襟,带着娘家、夫家的侄儿亲戚等一同工作,徒子徒孙遍布整个行业,整个家族全靠她用一支电话联系,指挥调度使臂使指,喊水会结冻,喊米变肉粽。真正赶起工来,人脉比我们这些营造厂还多、还广。往往有时候大男人叫不到的人,都由这些嫂子前去拜请而来。

当然,我们对于能待在工地现场共管事的这些大嫂无比尊敬,在这种传统产业的框架下,她们还兼顾家庭,照料孩子。而这种共拼事业的夫妻组合,其实是传统社会框架下最好的典范。工程现场环境的这些女性,往往在年长之后,对人、对事都多了一分宽容和体谅。

在工地有人吵起架来,调停的常常是她们;在工地看见有人病痛时,分药提供偏方的是她们;工地有猫、狗死亡,埋葬的还是她们;工程顺利,带着下包师傅一同唱歌的也是她们。甚至工程不顺,要去哪里拜什么,都是她们在指点迷津。困苦的环境使人感恩,在这种环境中,女性特有的温柔起到防腐作用,能使自己和丈夫更为稳定。

这些大嫂们,通常是在有了“阿嬷”身份后,才能退休回家。阿嬷的身份独特,地位崇高,有着不同于工地现场的待遇。她们在年轻时真的吃过苦头,见过困难环境和世面,她们全心全意地爱孩子,毫无保留地爱,并且等着徒子徒孙和晚辈的撒娇。

我常常看着她们在工地的身影,那无可取代、又无比坚毅地在恶劣环境中工作,穿梭其间,调停折冲。这些女性完全就是台湾社会女性最为坚强、最为温柔,又最为美丽的缩影。

子孙代代

工地现场有一种很独特的情况,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的现场施工者到了一定年龄后,会被理所当然地认为已经结婚生子,好像结婚生子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和工地现场的施工人员相处时,最常被这些师傅关心的也是婚姻、家庭状况。

工地的意识形态不同于办公室文化。在办公室里,一般来说对于私生活的关注较少,过度的关注是一件失礼的事。但在工地现场,这会是一个考古题,从何时结婚到孩子何时出生,这些师傅都会在关心时给予无比慷慨的承诺。相反地,一个人若是身边没有妻子,又或是从来没有结婚,都会被怀疑不务正业或不够稳重。

由于工作繁重,难以进修或是拥有良好学历,工程现场的师傅们若没有在年轻时积极追求对象,并且早早结婚生子,就会有很多人无法适应现代社会的择偶条件。在工地现场,到处都可见师傅们在过了一定年龄后娶了外籍配偶,甚至在七八年前,有些师傅的副业正是介绍外籍新娘。

有意思的是,无论本籍外籍,若是妻子会同丈夫一起工作,那其实以工地的薪资待遇,一般而言是能存下钱来的。这些工地现场的夫妻最常见的就是泥作、瓷砖师傅,夫妻两人架线、贴砖、搅土、粉墙。有些默契好的夫妇,两人在现场施工时的配合动作流畅,一人勺土上盘(泥作工程时,泥作师傅身边会有一个小工,有时是自己的妻子,将水泥砂浆勺到师父的盘子上)。另一人旋即粉刷上墙再将土盘接来,简直如同舞蹈一般。能这样配合的师傅也往往具有强大的韧性,他们甚至能够同时适应劳累的工作环境并养儿育女。

有些人认为工地现场的师傅容易疏于照顾儿女,但就我观察似乎没有太大根据。真正对儿女的照顾,和职业的相关性绝对少于与收入多寡的相关性。有钱的人往往能给孩子较好的环境,但在工地现场看过去,我也不觉得劳工的孩子比较差。反倒是工地的师傅们会让儿女更早自由发展,常常不设限,也较不认定非哪些工作不可。有高职读高职,有大学读大学。科技大学和普通大学差在哪里?这些师傅往往也听不懂,总之读得比自己高,也就值得开心一番了。

我所见到的师傅们,若是经济许可,多会为孩子缴学费。这是一种“能读多少就读多少”的观念,近年来转变为“想读多高就去读多高”,并且或多或少会对孩子寄予巨大期待。当然,也有经济能力较差的师傅,若是可以则会借贷来应付,比如让孩子办助学贷款,其他得靠着另外借贷来支应。这点有些特别,工人之间若是为了投资借钱,那不一定;但若是真的为了孩子借钱倒很容易,也很难拒绝。

工地的师傅们总是吹嘘当年勇:年轻时走跳四方,有钱的时候花起来毫不手软,各种各样的活泼休闲活动无不涉猎,钓虾场、撞球馆、“小吃部”、网咖、卡拉 OK、夜市的“喊场”、各式养生馆,甚至奇特的挖耳朵、修脚皮专门店,应有尽有。这些吹嘘结束后,总要在结尾说上:后来因为有了老婆,只能一家子在周日时刻带孩子钓上一整天虾,或是全家在夜市喊卖玩具的摊子前坐上一整晚,随手吃着炸鸡、鱿鱼、烤玉米。

无论如何吹嘘,随着孩子年纪长大,学费、生活费、住宿费等费用也在增加。就算学费能够贷款,但住宿、生活以及书籍费还是得硬咬着牙处理。乡下地区的师傅们更是如此,有时孩子考上了大学,偏偏宿舍无床,便跑来问我如何上网查租屋。那个年龄的师傅们连烟钱都会开始省下。

工地现场的工作劳累,到最后身体会有一个极限,再也无法和其他年轻力壮的工人竞争。但若是孩子毕业了、当兵了、结婚了,这种担子似乎也就解脱了。很多师傅们会变得挑起工作,只做某些有把握并且确定劳动条件较好的工作。

等到再老一点,工地不再联络,这些老人的时间很可能就是女的在宫庙折花,男的在门口下棋、泡茶。有块地的,则每天在田里养狗、种菜并分给邻居和家人,如此退休。

便利商店

当一个人到外地工作,并且和师傅们同住一起时,往往没有什么生活空间及生活品质。在外地的时候,便利商店总是能提供多种服务,对一个工地现场管理者来说,任何一家便利商店都能打印、传真及接收资讯,在那个手机开启软件还很慢的年代,我大量仰赖着便利商店。

过去在彰滨工业区工作时,我就曾非常依赖一家便利商店:有桌椅、厕所,并有停车场,还会把咖啡渣放在关东煮的碗内,用来集中户外座位的烟蒂。

当然,对我们来说,便利商店还是贵了些。比起来,小蜜蜂(开车或骑车卖饮料的人)和槟榔摊卖的水总是比较便宜,台啤也只要三十元,饮料还是要去这里买才划算。但便利商店有现煮咖啡,有关东煮的热汤,并且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满足生活所需。在这种超市要开半小时车才到的地方,便利商店还是方便得多。

我时常发现便利商店的店员都极为年轻,并且和我们这些劳工相同。这些店员并没有显赫家世或漂亮学历。店员有时是女孩,往往一脸稚气,柔弱而单薄地站在柜台后。有时则是年轻的男孩,相较于我们的粗犷肤色,他们更显英俊。有时是二度就业的女性,动作虽慢却很认真。最少见到的,或许就是和我们一样的青、中年男性。我当时想过,或许是我们社会对于男性仍有框架。说到底,我身边的师傅多有人娶这样的基层服务业女子为妻。男人到工地,做基层的劳工,女人则到基层服务业工作。

或许因此,我们对于这些店员的工作特别多了一分敏感。许多师傅坚持在进店前,绝对要先将自己的雨鞋清理干净,否则宁愿不踏进去。

我身边的黄师傅就是如此,他进便利商店时,宁愿脱鞋也不愿意踩脏别人的店,原因是不想让这些服务生增加困扰。那些经过无缝处理的乳白色抛光石英砖,是店员们理所当然要负责清理的。

我曾经多次在便利商店周遭,想带他趁中午时间前往咖啡厅、便利超商或是卖场,但他始终不肯。黄师傅的原因多是不愿造成他人困扰,毕竟做工的疼惜做工的。那些写在店门口的待遇让人看了心疼。

对便利店的店员来说,那些奥客(对服务员提出无理要求,或者在店内行为不检的顾客)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地欺负弱者。我曾有一次,在便利商店要那些废话碎嘴之人“不买就滚,别挡我路!”那人回头一看,我们一伙八人腰挂铁锤扳手,雨衣雨裤沾满了干掉的泥,一脸鸟气(不堪其扰,脸色难看的样子),没人会想招惹。这种时候,奥客也多闭上嘴,识相地快速离去。

不管在任何时候,我们身上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裤子被汗水浸透,裤管的地方带着烈日曝晒后的白色汗水盐分结晶。腰带湿透,屁股、大腿间闷胀着甚至烧裆。但我们这些工人都还能体会、理解,并且尊重这些便利商店店员。

我们不愿意在一身脏时坐在店内,以避免店员困扰,也绝不出言欺负他们。我们只是做工的,尚且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做不到。

(《做工的人》即将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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