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物入诗词
2018-01-24聂鑫森
聂鑫森
可入诗的未必都是雅物、美物,俗物、丑物同样可以入诗,这要看作诗的人心境是否高雅,感觉是否灵动,情绪是否饱满,学养是否渊深。
唐代有种赌博用的骨头骰子,将有“相思子”之称的红豆嵌在上面作“点”,这大概是写过“红豆生南国“的大诗人王维,万万没有料到的。这骨头骰子乃大丑大俗,谁能拿它作诗?且慢,晚唐诗人温庭筠却有新的发现,用它来表现男女间刻骨铭心的爱情,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他写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束系裤子所用的皮带,实在是没多少美感的,上有小孔,可根据腰围大小而移动之。现代诗人恽薇孙,写愁多人瘦,便拈来皮带入诗:“愁多旧带频移孔,病起新刍久覆觞。”这自然是化自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但衣带毕竟比皮带有诗意得多,以皮带入诗,恽薇孙可算第一人。
吸水烟筒,必用纸煤子点燃,这纸煤子又何曾是有情趣之物?但晚清经学大师王湘绮,却偏以纸煤为题填了首《长亭怨》词,婉丽清新,既不离纸煤特征,又生发出相思别离之情,真是妙不可言:正妆罢、搓胭掐粉,早又拈起,筋圆轻褪。巧削葱根,细吹兰气口脂晕。酒邊茶后,频敲处、微红印。看似碧蕉心,不许展,春风一寸。香尽,怎知香歇后,刚被冷茸留烬。殷勤记取,喜罗袖、暗笼低抆。问那日,细写相思,待烧了、成灰教认。莫点作孤灯,长是照人离恨。
旧时代以指纹判定贫富,预测前程,愚昧且又庸俗,能拿它入诗吗?革命戏剧家田汉,被国民党反动派抓捕后,狱中诗有这样的句子:“何用螺纹证十指,早将鸿爪付千秋。”其志向气节自见!球鞋谁没穿过?但很少入诗。著名作家聂绀弩“放逐”到北大荒,服难堪的苦役,却乐观豁达,因新穿了一双球鞋,居然诗兴大发:“不知吾足果何缘,一着球鞋便欲仙。山径羊肠平似砥,掌心鸡眼软如绵。老头能有年轻脚,天下当无不种田。得意还愁人未觉,频来故往众人前。”诗中的“鸡眼”更是俗物,但与“羊肠”相对,便觉妙趣横生。这是大手笔才做得到的,正如齐白石敢拿算盘、油灯、飞蛾、蚊子、偷油婆、不倒翁入画一样。
(姚梅芬摘自《青春励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