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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弥留之际》镜像叙事与档案价值的史诗性研究

2018-01-24王新芳

山西档案 2018年6期
关键词:艾迪福克纳镜像

文 / 王新芳

美国历史相对于欧洲国家和中国都显得过于短小,短暂的建国史没有为类似《荷马史诗》与《离骚》等史诗级别的叙事体诗歌提供生成土壤,却成就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史诗性小说的风起云涌。与叙事诗相比,小说信息量的容纳空间更加巨大,内容几乎涵盖美国各个方面的题材。威廉·福克纳终其一生都在用美国南部故事讲述着历史语境的生生死死。他的《我弥留之际》代表美国南部文化的兴衰。艾迪是旧时代的产物,随着她的死亡,南部文化正式翻开了新的一页。而本德伦一家人在送葬途中的言行预示着新时代会带来与旧时代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圣经中有洪水也有烈火,威廉·福克纳用意识流寻找着人类的精神家园,探索着人性的本质,笔锋扫过,带出了具有反讽意味的现实主义隐喻。

一、主题镜像叙事:《弥留之际》中被打破的理想世界

雅克·拉康从弗洛伊德和索绪尔等人的理论中提取出镜像理论,认为一个主题的不断重建就像婴儿成长的过程,在成长过程中主观意象和客观影像左右着婴儿对事物最初的判断。威廉·福克纳在《我弥留之际》中,用意识流通过十五个不同人的主客观判定,对艾迪的死亡进行反镜像叙述。纵观《弥留之际》对主题的镜像叙事,是面对一个被现实打破的理想世界。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南部,社会经济低迷,传统文化逐渐衰落,新兴的资本主义给美国南部带来严重的社会分化。由59个独立内心活动单元构建成的《我弥留之际》,记录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叙事,具有时代的普遍性。

整部小说围绕着死亡展开,不同的对话、不同的思想活动相互撞击着,既有主观镜像的反射,也有通过镜像反主观叙述;既有局外者的眼睛,也有当事人的眼睛。福克纳给出的反传统叙事的故事似乎很难综合在一起成为连续情节,但这种多角度意识流的叙事,恰恰暗合人类社会对于某件事物或事件的主观判断的语境。多角度叙述给出死亡在现实社会中死亡的价值,“我弥留之际”本质上就是理想价值观退出历史,给新的社会价值观登场做铺垫,这是历史规律,人力无法改变。

(一)聚焦与聚焦视角的转换

《我弥留之际》 从本德伦一家参加艾迪即将的葬礼旅途开始,小说结构被十五个以第一人称出现的内心独白不断重建。按照法国结构主义批评家热奈特界定的叙述理论,第一人称的叙述可以被称为内聚焦,即内心独白者以主观意识为出发点,对某件事物或者事件作出的判断。其中,“我”能告诉读者的只是对事物或者事件主观判断,而不是事物或者事件的本质。本德伦一家作为叙述主体,他们个人的主观焦点是艾迪死亡的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福克纳通过本德伦一家的主观叙述,向人们展示美国南部历史和人文生活气息。“我”虽然是小说叙述主体,但并不是小说的核心人物。以第三人称出现的艾迪才是被叙述主体,而本德伦邻居们的第三人称叙述客观上提供另一种价值观。艾迪与邻居们构成的第三人称叙述可以理解为外聚焦视域。随着被叙述主体艾迪的死亡,“我”以及那些第三人称都变成具有主观意识判断的在场者。

内聚焦让读者知道事件概况,外聚焦让读者为事件做客观价值判断提供依据。内外聚焦的不停转换,是站在不同视域得出的结论,其中,外聚焦为内聚焦的主观性判断提供真相和意义。八位邻居和七位家族成员共同完成艾迪的死亡叙述,间接完成一段历史任务,互不相关的叙述明晰了人物的社会属性,两种聚焦方式叙述加深了小说虚拟的反现实世界为小说现实意义做出的最大可能性。

(二)主观镜像叙事:二元对立的融合

社会客体被镜子反映出的形象,不一定契合社会价值需要,却是自我主观意识的直接表达,凸显出社会左右人性的可能性。自我投射的形象,在镜中具有主观镜像色彩。其建构目的是基于契合现实世界建立真实客观影像,又独立在现实维度基础上的“自我镜像”。 《我弥留之际》主观镜像叙事创立现代结构语言,阐述二元对立融合后人类最基本的思维活动。《我弥留之际》讲述死亡,与死亡对立的是生,生死之间的过程可以看作是二元对立的融合,也能产出更多的意义能指。艾迪死亡事件本身没有太大的社会价值议论属性,但本德伦一家参加葬礼的过程却有极大的社会意义。艾迪的生死过程持续了很久,虽然在故事的第三天她就被安排死亡,但是她的精神依然存在。其精神能指范围很大,透析另一群生者的精神价值观,全书中艾迪的叙述占据很大部分,一直到新的本德伦太太的到来,但新的本德伦太太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是对艾迪的颠覆:一个鸭子般的女人。生与死显现的对立关系是对立的过程,当新的本德伦太太出现,对立就被打碎,新的过程开始,已经不单单指向生死,更多的是价值观对立过程的开始、历史与未来对立关系过程的开始。生死之间充斥着言行,离职与疯狂在某种意义上代指社会各个层次生存状态。一种对立的出现是另一种对立的消融,此消彼长的过程也是历史前进的过程。

二、客观镜像叙事:《弥留之际》中被诅咒的现实世界

建构《我弥留之际》中的客观影像,是通过反像叙事意识流割裂的意识,让小说人物被迫接受“现实”世界的残酷,作者运用诗化结构进行镜像叙事,从客观影像建构被诅咒的现实世界,隐喻出社会与事实、历史与现实的割裂和跳跃。福克纳《我弥留之际》中的意识流,通过镜像的主客体叙事将现实与理想的双重镜像赋予人物布局上的诗性内涵。以第三人称出现的故事核心人物艾迪不断地进行人生咏叹:活在世上的理由是为长眠做好准备。

围绕故事核心,本德伦一家人分别对艾迪的死亡进行个体视域下的咏叹。从她丈夫的感性假设到儿子达尔:我无法爱我的母亲,因为我没有母亲思辨式的自言自语;小儿子给母亲的定义:我妈是一条鱼。家族中的每个人都以艾迪为中心旋转出自己的生活轨迹。由此可以看出构成社会的基本结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核心,周而复始地牵引着人们做同心圆运动,不同的圆有交集也有分割,最大特征就是几乎没有逻辑性的句式凝聚与语义的割裂。围绕着艾迪再远一点运动的邻居们也都客观地咏叹着艾迪的死亡,有同情,有伤感,还有因她的死亡而带来解脱后的窃喜。重重咏叹统一指向同一个个体,隐喻出美国南部当时语境下终极价值观的不确定性。

客观镜像叙事还是小说人物即现实人物被动接受现实的影像叙事,而通过镜像的反衬,更突出现实的虚伪性和荒诞性。客观情况下,现实世界的人们通过一套自我辨识不清的镜像把自己介绍给他人,从而或得心灵被自我庇护的慰藉。

三、《弥留之际》的档案史料价值

(一)时代史料价值

生于19世纪末的威廉·福克纳,有200多部长短篇小说,美国重要的文学奖都被他收获囊中,并在194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大多数作品都是以美国南部生活为小说语境,跨越了几代人的时间,集中发生在约克纳帕塔法县,是美国南部文化、民俗、历史局部的缩影。具有明显史诗“气质”的《我弥留之际》,表现出美国南方题材的过去,记录当时的英雄业绩和宏大叙事,体现出时代史料的应用价值。《我弥留之际》通过对乡村生活的描摹,将福克纳“乡下人”的情怀展露无疑,也在作品中让现代人们能够在阅读中还原美国南部清教徒精神。20世纪美国清教传统已经受到现代政治经济的影响而变得复杂。福克纳一方面写出宗教消融,另一方面也表达宗教精神不死的人道主义精神。书中各个底层人物的精神状态不一而足地都有缺点,或冷漠或狡黠,但从中还隐露着乡下人的传统和淳朴。底层人士在社会上的打拼让他们生出了吝啬的本能。但事物总有其两面性,如作品中药剂师对职业操守的坚持,邻里间互帮互助的品行,以及艾迪丈夫与子女对亲人的承诺。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既是对现实社会的讽刺,也是对原始淳朴的乡村人品行的赞颂。虽然这里面体现出巨大的人性反差和矛盾,但却真实反映出那个时代美国南部甚至整个美国社会底层人们生活的原貌,极具历史文献价值。

(二)历史寻根价值和文学档案价值

福克纳的寻根是寻找历史与现实最佳衔接点。他认为,现代性的根基在于对传统的继承,历史和现代是一个整体,不可切割。他在特定的时代中看到南方传统日益衰落,昔日的淳朴被现代工业文明压榨成残酷和无情。大自然被挤压得千疮百孔,南方农村安静祥和的生活在时代中随波浮沉,随时有被吞没的迹象。因为在现代工业文明找不到生活寄托的人们,普遍产生彷徨和恐惧的心理。福克纳在写作中找到了一种慰藉人们精神的方式,那就是在纸上重现过去时光,并用历史寻根的方式给那些彷徨的人群带去希望,但他排斥南方曾经的黑奴制。《我弥留之际》是工业化后的现代产物,福克纳并不是主张社会倒退回农耕时代,而是在揭露现代性的丑恶中怀念历史时光的美好,呼唤人们精神的回归。现代性和历史性在他的思想中是融合,是继承和发扬。他将那些历史美好的传统寄托在现代性文本上,所以意识流的出现就契合历史与现代的融合,彷徨和恐惧是短暂的,即使是先进的现代性,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历史。《我弥留之际》的生死转换以及人性的隐喻,都是历史与现代冲撞后的产物,寻根价值在于多一点美好,少一点丑陋。

文学档案价值并不局限于文本自身价值,更多的是对作者生平、所处年代和文本所触发的机缘有关。以史为鉴照今人,它还是现当代文学创作可以参照学习的蓝本。没有继承就没有突破,历代文学作品的进步都是呈现出螺旋状上升的态势,从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再到后现代主义无一不是如此。这也是对哲学发现的启迪,现代哲学恰恰是经过一大批具有现代主义意识作家启蒙后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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