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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笔人物的误区
——明暗素描探析

2018-01-24

国画家 2018年5期
关键词:任伯年泼墨线描

在中国古代绘画史上,山水、花鸟的艺术成就要远高于意笔人物。意笔人物的发展轨迹是一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宋代梁楷创造了减笔描,减笔描的创造为意笔人物的发轫提供了契机。《泼墨仙人图》和《李白行吟图》是梁楷的代表作,他用泼墨、减笔描的形式概括、简略地画出了仙人的悠闲自在、放浪形骸的形象,李白的雍容雅步、气宇轩昂和才高八斗的气质。元四家主要成就在山水,元代未出现有影响的意笔人物画家。明代唐寅在自己的画上用印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其代表作《秋风纨扇图》用减笔描的形式描绘了一个软玉温香、淑质艳光的仕女形象,这是明代意笔人物的巅峰之作。清代,意笔人物的代表画家为任伯年、闵真等,而任伯年是清代意笔人物的翘楚。任伯年早年学过素描,故其人物造型比较准确,主要以传统的国画线描或豪放的意笔线描或泼墨法来塑造人物,代表作有《酸寒尉像》《钟进士斩狐图》等,意笔线描和泼墨人物的形式已经趋于成熟。

无论是宋代梁楷、明代唐寅,抑或是清代任伯年,中国古代的意笔人物都是以减笔描(意笔线描的雏形)、意笔线描或泼墨法来表现人物,尽可能不用明暗或少用明暗,符合东方人的传统的审美习惯。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意笔人物的发展以浙派、蒋兆和派和黄胄派为代表。在浙派早期,意笔人物还摆脱不了明暗素描的束缚。浙派的旗手李震坚和方增先都是从西画转入国画,他们在西画素描学习中都深受明暗素描的影响,故他们早期的意笔人物都或多或少地带有明暗素描的因子。北派的蒋兆和则在国画写生和创作中将明暗素描的形式完完整整地移植进去,明暗交界线、反光和投影一目了然。而在浙派成熟期的意笔人物中(例如李震坚和方增先),明暗因素减弱或消失,代之以传统的水墨形式,注重墨韵,把元明清花鸟、山水的技法融入意笔人物中;浙派的后继者们则完全摒弃明暗素描形式,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代表人物为刘国辉、杜滋龄、吴山明等。北派的周思聪和梁长林睿智地从明暗素描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周思聪的《人民和总理》是成功地吸收浙派技法的典范,她砸开了北派明暗素描的枷锁。黄胄的意笔人物则是书法用笔和速写功力相结合的产物,完全摒弃明暗素描的成分,用笔如天马行空,造境则气势磅礴,雄强豪放。

意笔人物发展到21世纪的今天,很多画家仍然把明暗素描完整地移植在当代意笔人物中。那么,究竟意笔人物为何非得要摒弃明暗素描不可呢?下面从四个方面来阐述意笔人物摒弃明暗素描的原因。

首先,中国传统的审美习惯是以减笔描、意笔线描,以水墨、彩墨,以平面构成的形式来造境,在视觉感上完全符合东方人的审美习惯,没有必要在人物的头、手、脚等部位画上明暗交界线、反光和投影。而且,意笔人物中植入西画的因素愈多,国画的成分愈减弱,离独立的民族风格愈远。然而,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意笔人物如欲成为世界艺苑里的一朵奇葩,就必须有强烈的民族特色,即传统的国画特质,这种特质可以通过意笔人物的结构和传统水墨营造的方法来解决。明暗素描形式会使意笔人物画家成为抄袭自然明暗因素的奴隶。而意笔线描是书法艺术的延伸,是书法用笔用于客观人物上的再创造。中国画传统工笔、减笔描和成熟的意笔线描是意笔人物训练的基石。泼墨和泼彩更能把意笔人物发挥得淋漓尽致、妙趣横生。

其次,在生宣纸上画明暗素描,吃力而不讨好,因为生宣纸的渗化性能非常敏锐,各种破墨法会在瞬间显现。在素描纸上作画可以反复修改,但生宣纸的性能以先入的墨为主,画上去就不能反复修改,而且还会越改越差。譬如,用宿墨法,因宿墨的性能——淡者易好,浓者难工,一笔画上去会渗化为大量的水渍,不可能作细致入微的明暗素描的描绘;而用结构画法,比如在头、手、脚等结构部位施以皴擦便可以把人物刻画得很结实。意笔人物的基础训练可用以线为主的白描、意笔线描、线面结合的结构皴擦法以及大量线条速写相结合的方法。

再次,在很多以明暗素描法为主的意笔人物画中,往往用明暗素描法把头、手刻画得如同西式油画,但是身上的衣服却用传统水墨的形式,这样,头、手宛如用精致的钢铁制造,而其他部位却犹如用木头雕成,这在整体表现上不连续,在笔墨气韵上不贯通——从而使中国画第一要素“气韵生动”成为镜中花、水中月。而且,如果用明暗交界线、反光和投影来表现衣服,这样的笔墨有如衣服上涂上了大量的黑炭——丑陋不堪。而用中国传统的笔墨审美观来画意笔人物便可彻底改变这一丑态毕露的明暗素描形式。

最后,中国画出笔即书法,书法是抽象线条的表现,书法本身就具有抽象的美。书法是不具备明暗素描的特性的,即书法不具备明暗交界线、反光和投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如果能将王羲之、颜鲁公的行书笔法,能将张旭、怀素的草书笔法,或者能将篆籀笔法水乳交融、炉火纯青地运用于意笔人物,那么,这样的意笔人物一定会笔精墨妙、酣畅淋漓。反观现代泼墨、泼彩之山水、花鸟都不用明暗素描来表现,而是传统意笔山水、意笔花鸟的延伸。因此,相对于当代意笔人物来说,也大可不必生硬地套用西方明暗素描。

抗战时期蒋兆和的《流民图》及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作品都是明暗素描移植入意笔人物的中西结合的产物, 画中的明暗交界线、反光和投影朗如满月,换言之,就是用毛笔在生宣纸上画的明暗素描。这在现代意笔人物发展初期是绕不过去的坎儿,是必然的、可行的,毕竟蒋兆和是现代意笔人物的勇于实践者和孜孜不倦的探索者,他为开垦这块处女地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和毕生的心血,值得后继者们由衷地尊敬;但是时光进入了21世纪,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当代意笔人物的发展任重而道远,还需要后继者们披荆斩棘,继往开来。

当自强不息的当代意笔人物的开拓者们踏出意笔人物的误区——明暗素描这一泥沼之后,“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定会展现在勇往直前的攀登者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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