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对中国当代民间音乐流行化的审美意义
2018-01-24■冯晓
■冯 晓
(四川师范大学,成都,610101)
当代中国因传统社会结构、生产方式的变化,民间音乐依托的原有的人文社会环境已渐行渐远,这应该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那么,民间音乐该如何在此环境中保存与发展呢?笔者认为不妨借美国音乐开始谈。美国作为现代流行音乐的发祥地,其摇滚、爵士在发展过程中,黑人传统音乐的元素与其他音乐元素相融合的创作,或许可为我国民间音乐流行化的艺术发展提供一些有益的启发。
美国以爵士、摇滚、说唱等音乐体裁,影响了世界流行音乐的面貌,且又与黑人传统音乐元素有着密不可分的以及相互融合的关系。早期遭奴隶贸易被贩卖到美洲的黑人带来了非洲的音乐,从这个角度上说,黑人音乐是后来那些流行音乐的母体。早期从事爵士、摇滚的创作演出的也主要是黑人,其风格以原始、粗犷为主,到20世纪40年代,风格趋于多样化。仅以爵士乐为例看,就出现了进步爵士、以白人音乐家为主的冷爵士、硬波普、自由爵士等现代爵士乐分支,而它们都是新风格和传统风格相融合的“时代音乐”。这就牵扯到“融合”的话题。
(一)“融合”在流行音乐中的审美意义
有关“融合”的观点不是笔者提出的,获得2012年“伍迪·格瑞斯最杰出流行音乐研究著作奖”的《火之鸟——爵士、摇滚、疯克与融合音乐的创立》一书①[美]凯文·费尔利兹著;有中译本,刘研译,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16年版。就反复提及这个视角。纵观美国流行音乐的发展,笔者认同该书作者的观点。霍尔特在《大众音乐中的流派》中提出,融合音乐家是超出大众音乐流派之外,去挖掘其他音乐传统的。②同上书(中译本),第21页。这句话特别引起笔者的思考,一直在世界流行音乐发展中占有主导地位的美国音乐,是很好地将黑人传统音乐与白人音乐、英国音乐等元素吸收和融合进来的,而同时,爵士乐作为美国黑人的传统音乐遗产,在流行音乐中又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特质。这不禁让笔者深入思考中国民间音乐如何能更好地与多种音乐元素结合,在新的历史环境中重新展现其魅力。
“融合”一词,在带有对不同音乐文化包容吸收的含义的同时,也有着对自我音乐文化从容淡定的一种理解感,或许正是这样的理论认知,才让美国流行音乐一直有着它独特的吸引力。其实,很多优秀的音乐、优秀的作曲家,似乎都脱离不开“融合”,古典音乐也是如此。比如,柴可夫斯基的创作常被用来说明“越是民族的才越是世界的”,这一观点当然不假,毕竟没有自己民族音乐特征的作品很难成为被外国受众真正重视的作品,不过,柴可夫斯基在汲取俄罗斯音乐元素时,也在汲取着当时西欧主流的作曲思维和技法,这样的融合对他的艺术成就和音乐史地位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二)中国民间音乐元素与流行音乐元素“融合”的审美意义
笔者曾在成都接触和采访过一位彝族音乐人——贾巴阿叁,他是西南民族大学的辅导员,本科专业是数学,硕士研究生专业是民族音乐学。他在读大学之前没有受过太系统的音乐训练,但因自小生活在凉山州与大山和民歌为伴,所以和许多当地的孩子一样喜欢音乐,特别是歌唱。他的歌曲素材基本源于自己生活过的凉山布拖,源于自己的家人、乡邻以及他们的故事,如成名曲《晨曦》、《果果》等。彝族传统上信奉和尊重能沟通人、神两者的毕摩,毕摩的吟诵声调和内容也是他的音乐元素,如充满神秘色彩的《梦回南诏》。对他而言,儿时家人的歌声、史诗的吟诵、大爸和二爸的神奇故事、母亲的谚语,还有彝族的语言,都是深深地融在记忆中、血液里的民间音乐元素。但同时,他更是个喜欢不断创新、挑战自我的人,他希望自己的歌曲在充满彝族音乐元素的同时广泛吸收其他音乐元素,从而让彝族歌曲、彝语走向世界音乐的舞台。他表示:“英语可以,为什么彝语不可以?彝族的语言是那么美,是如此独一无二。”③根据2017年采访笔记整理。
类似贾巴阿叁这样的音乐人在成都虽不很多,但影响力不小,比如还有一位同为彝族的音乐人莫西子诗,曾带着自己创作的彝族流行歌曲参加2018年3月美国德克萨斯州的国际流行音乐节,在当地和流行音乐圈内也小有名气。用莫西子诗自己的话说,他的创作就是要追求“最民族”和“最现代”的结合,他一直在为此努力。值得一提的是,他和贾巴阿叁都属于坚持用彝语演唱的歌手,这也带动了一批彝族学生对本民族音乐以及母语的重新认识和思考,从民族文化保护和传承的角度来看,他们的歌曲有着不可忽视的社会效益。当然,他们早年乡村生活的背景,以及成年后进入城市的经历,有助于他们把家乡的民歌和用于祭祀的音声与摇滚、爵士等音乐元素融合,形成具有自己族群特点又兼有国际流行风格的音乐。
“新格罗夫辞典”说,Rock一词似乎与流行音乐没有十分明显的概念分别,但是“Rock被认为更加真实、更近乎艺术,而流行音乐被认为更加商业化”(Rock is considered more authentic and closer to art,while pop is regarded as more commercial.)。①[英]斯坦利·萨迪主编《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第二版),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摇滚乐最初作为黑人音乐,在不断吸收、融合其他元素后,于20世纪70至80年代形成朋克、重金属、艺术摇滚等多种风格。这个历程是否可以为中国民间音乐流行艺术化的走向提供一个可借鉴的音乐社会实例呢?
以莫西子诗和贾巴阿叁的族群音乐实践来看,他们正是在诠释着:民族元素和现代元素的“融合”可以产生最新颖的流行音乐意义。这里的“新颖”不是指以商业为主导,不是指以卖弄新奇为策略,而是说更加偏向艺术性和自我表现性。在诸多关于流行音乐的定义中,商业性、娱乐性通常是抹不去的标签,但在中国民间音乐流行化的过程中,我们是否可以在理论指导上与音乐活动实践上,把它们引向更偏艺术性的境界呢?毕竟商业性、娱乐性过重的流行音乐难以在世界市场上显示出真正持久的吸引力。中国的民歌蕴含千般智慧、万种风情,丰富的音乐素材在世界范围内也少有与之匹敌者,也曾在农耕时代展现辉煌。那么,如何在它过去所依托的人文社会环境渐渐远去的时候,带给它新的辉煌呢?“融合”的音乐创作观、兼容并蓄的流行音乐思路,相信在此会对其艺术化发展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和审美意义。
自20世纪20年代现代意义上的流行音乐在上海出现,中国流行音乐有被诟病乃至排斥的时期,有追“港台风”的时期,也有过短暂而辉煌的“西北风”时期。当前这个世界各国音乐文化信息交流、传播最为迅速的时代,也是中国迫切需要对自己的传统音乐文化遗产更进一步保护、传承的时代。在全球化的流行音乐的浪潮前,如何更好地采用“融合”的音乐创作思维,需要更多理论研究者认真思考,也需要从事这方面创作的音乐人更多地参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