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吴宇森早期喜剧片的主题与风格
2018-01-24王万尧
王万尧
论吴宇森早期喜剧片的主题与风格
王万尧
(南京晓庄学院 新闻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1172)
吴宇森作为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的首位华人导演,以独居风格的暴力美学和男性情义驰骋影坛,《英雄本色》为其典范之作。但是,在吴宇森早期作品中,他却擅长拍摄喜剧作品,以通俗剧的形式对当时香港社会的拜金主义进行批判。而纵观吴宇森的电影历程,他早期喜剧作品中已经蕴含了后来为人所熟知的风格。
吴宇森;喜剧片;通俗剧
提起导演吴宇森,观众脑海中首先想到的是《英雄本色》(1986)、小马哥和白鸽飞舞其中的教堂,似乎与喜剧片毫无牵涉。诚然,吴宇森非常擅长刻画男性既为对手又为知己的充满张力性的关系,同时他为这种关系在银幕上找到了恰当的暴力美学形式,使得他的电影满足了观众情感和感官的双重需求。然而,从吴宇森创作的整个历程来看,他在代表作《英雄本色》之前却是拍摄喜剧片出身,并且他后来所善用的一些风格,在早期喜剧片中已经频频出现,只是被改头换面为暴力美学的形式。因此,为了更好地进入吴宇森的电影世界,对他早期的喜剧片创作进行考察,是一件必要的工作。
一、喜剧片创作历程
吴宇森祖籍广西平南,1946年出生于广州。1951年,全家移居香港,安身在简陋的徙置区内艰难度日。童年吴宇森最大的乐事就是随母亲去看电影,尤其沉迷在歌舞片所营造的美好世界中。
那时,香港基督教会普施善事,积极帮助救济生计维艰的民众。吴宇森一家也得到教会的很多帮助。家境贫寒的吴宇森在教会的资助下,进入基督教学校就读,并且教会常常请他做一些事,以此付给他报酬。在这样充满爱与关怀的环境中长大的吴宇森,很快成为了一名基督徒,并且“少立大志,长大了要当个牧师,为基督宣道”。[1]教会经历使得吴宇森对基督教信仰有一定的认知和体验,这为他以后在电影中娴熟地借用基督教文化提供了便利。
中学毕业的吴宇森没有机会继续上学,但对电影日益痴迷的他,积极寻找增长电影知识的渠道:观摩大量最新电影作品、阅读电影理论和购买胶片拍摄实验作品。1969年,吴宇森进入国泰电影公司担任场记和副导演。1971年,吴宇森加入邵氏电影公司,担当张彻的副导演,在大导演身边的见习磨练,使得吴宇森的电影“功力”快速增长。此外,张彻对电影中的阳刚暴力与男性义气的浪漫处理,也对吴宇森影响深远。
不久,吴宇森接到嘉禾电影公司抛出的橄榄枝,离开邵氏加入嘉禾。嘉禾作为刚成立的新公司,面对强大的邵氏公司,非常注重电影市场。当时嘉禾前有李小龙,中有许冠文,后有成龙等一系列巨星,而吴宇森作为新人导演,在以市场为重的嘉禾毫无话语权。面对当时李小龙的功夫片和许冠文的喜剧片热潮,吴宇森内心“一直期望的,是拍警匪片”,并“多次向公司提出,都被拒绝了”,公司老板邹文怀建议他“何不就尝试自己拍一部喜剧呢”。[1]这一句话促成了吴宇森之后数年的电影制作方向,他只有屈从于市场的压力,开始拍摄喜剧片的生涯。吴宇森一连拍摄了两部喜剧电影:《发钱寒》(1977)和《大煞星与小妹头》(1978),这两部电影虽然是喜剧潮流中的跟风之作,但由于吴宇森不俗的导演能力,票房收益都很不错。
1979年,吴宇森终于有机会拍摄心中念念不忘的侠义故事,这就是他描写古装侠客的首部电影《豪侠》。电影讲述了青年侠客张三和青衣之间重义轻利的豪气故事,电影末尾青衣为了挽救张三性命,用身体挡住敌人的刺刀,舍命救友。纵观吴宇森电影历程,《豪侠》在形式和内容上都是吴宇森电影风格的初创之作,但当时古装片已大势已去,影片叫好却并不叫座。《豪侠》的失利,使得吴宇森又回到了制造疯狂喜剧的道路,拍摄了《钱作怪》(1980)。影片契合了当时社会疯狂追逐金钱的心态,因此受到观众的欢迎,票房也大收,再次证明了吴宇森制造喜剧的能力。
1980年,新艺城影业有限公司成立。公司聘请吴宇森为公司拍摄创业作《滑稽时代》。这是一部模仿卓别林电影的喜剧片,但在模仿卓别林电影的同时,也有自己的独特创新之处,加入不少富含香港地域特色的生活细节。影片上映后,一鸣惊人,为新艺城打响头炮。
身在嘉禾的吴宇森继续行走在喜剧之路上,在公司的指令下摄制了《摩登天师》(1982)和《八彩林亚珍》(1982),这两部作品没有获得市场的认可。1984年,在嘉禾愈来愈不得意的吴宇森开机拍摄合约的最后一部作品《黄昏战士》。这是一部完全追逐市场潮流的应景之作,表现一群雇佣兵为了金钱、移民等目的在金三角追剿毒枭的故事,影片充满暴力,还有与剧情无关的情色镜头。影片票房并不理想。这是吴宇森首次拍摄的现代枪战动作片,为他后来拍摄《英雄本色》等枪战片预备热身。十年嘉禾,吴宇森基本是在亦步亦趋香港电影大潮流中度过的,在这些制作过程中,他也快速提升了自己的编导能力,在很多电影中已经显露了成熟期吴氏电影风格的苗头。
离开嘉禾之后,吴宇森加盟新艺城,继续拍摄喜剧片,拍摄了《笑匠》(1984)和《两只老虎》(1985),但并不叫座,此时的吴宇森已经成为了“票房毒药”。这是吴宇森的人生低谷期,后来他将这一时期的情绪与经历放在了下一部作品《英雄本色》里面,增添了影片的真实性与感染力。
二、主题与风格
吴宇森进入影坛的1970年代,正是香港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弥漫整个社会的则是金钱至上的拜金主义。所以,吴宇森的喜剧电影在主题上选择将镜头对准香港的芸芸众生,表现他们因为金钱的得失而生发的喜怒哀乐,并对这种现象进行批判。
例如在首部喜剧作品《发钱寒》(影片的名字已经预示了主题导向,正如另一部作品《钱作怪》一样)中,剧中人物围绕着钻石的所有权,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争夺钻石大打出手。在随后的喜剧片中,这种对金钱的追逐都是影片叙事的核心和人物行动的目标。但与现实主义影片不同的是,吴宇森在喜剧片中采用的是夸张、戏谑的通俗剧方式来展示故事、情节与行动,以此获得带有癫狂式的喜剧性。
皮特·布鲁克斯指出,“通俗剧”具有以下一些特点,例如大喜大悲、表现夸张并善恶分明,将是非、黑白、褒贬高度戏剧化,不适用于表现日常生活的平凡事件。[2]可以说,吴宇森的喜剧片正具有“通俗剧”的这些特点。在电影中,吴宇森娴熟地运用了“通俗剧”的手法编织故事、建构情节、塑造人物,将他所要表达的观点缝合其中。
但是,与当时香港流行的充满犬儒主义精神的疯狂喜剧不同的是,吴宇森在电影的结尾常常会对这种极度的物质主义进行批判,例如在《发钱寒》的结尾,吴宇森借助一位神父的口,针对人物为钱疯狂的现状感叹道:“十多年来我发觉每一个人为了钱,常常失去很多朋友。”
2010年第67届威尼斯电影节将终身成就奖颁给吴宇森,使其成为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华人导演。吴宇森的成功,得益于他非常善于借鉴杰出影人、优秀文化的特点,并能巧妙地糅合为己所用。纵观吴宇森的喜剧片,对他影响最深的电影人是许冠文,同时吴宇森又把自己熟悉的基督教文化降格运用,营造出一种庄重与诙谐并置而生的喜剧性。这些使得吴宇森的喜剧片“表现出灵活熟练的娱乐功夫”[3]。
1970年代的香港影坛,喜剧片潮流是由许冠文开创并一直引领的,而吴宇森的进入嘉禾,乃至拍摄喜剧片,营造喜剧性的能力,都与许冠文息息相关。当年嘉禾公司获允许冠文为其拍摄作品《鬼马双星》(1974),于是邀请吴宇森加盟协助许冠文对影片的掌控。正是在吴宇森的帮助下,《鬼马双星》打破当年的票房纪录,并掀起鬼马喜剧潮流。与许冠文的合作,使吴宇森学到了很多:“我从他身上学到了拍喜剧的方式。许冠文的喜剧不仅有他独创的节奏感,还很懂得控制观众的情绪。他可以做到要观众在哪个段落笑,他们就笑。拍《鬼马双星》之时,我才第一次学到怎样去设计一出在任何时段都可以吸引到观众的喜剧。”[3]
这样的经历对吴宇森创作喜剧很有帮助,但也使得吴宇森的喜剧片犹如是许冠文电影的翻版,却又缺少许冠文电影特有的韵味与自如。例如《发钱寒》是对许冠文上一年度的票房冠军《半斤八两》(1976)的直接模拟,影片的剧情、主题曲、演员等方面都与之高度相似,但却缺少许冠文这个灵魂人物,使得影片无法与许氏喜剧相比。
吴宇森在喜剧片中的创新,则是将基督教引入其中,为当时喜剧片中的新意。在第二部喜剧片《大煞星与小妹头》中,吴宇森首次在电影中涉及基督教堂,从中可以窥见其后来处理教堂空间的端倪。本片人物依然是围绕数量不菲的金钱展开争夺战,电影结尾说出埋藏金钱的地方,居然是在教堂巨大的木制十字架里。当大量钱币从十字架低部飘散而出时,音乐响起的居然是“哈利路亚”咏叹曲。此处的画面信息与音乐含义冲突,是属于声画对立的运用手法,吴宇森显然是借此营造喜剧滑稽的效果。在《摩登天师》中,吴宇森讲述了一个“浮士德”式的故事,基督教一方面承担了制造喜剧性的功能,例如全片的很多喜剧笑点是和基督教有关:神父每次祈祷完,不是说“阿们”,居然说佛教的“阿弥陀佛”;天堂的上帝打了一个喷嚏,就引起菲律宾台风;天堂、地狱是卡通式的场景等等。另一方面,吴宇森又利用基督教拯救片中人物的灵魂,在影片最后,借神父之口说:“人类本来是安宁和平的,可是给一些不甘寂寞的人,搞得这世界鸡犬不宁。”但是,就在这位神父说完这番话之时,却失脚摔下了台阶,背景音乐是吴宇森喜用的“哈利路亚”,这又是属于声画对立产生的喜剧性。
[1] 黄晓红.吴宇森传[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32,86.
[2] 郑树森.文化批评与华语电影[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25.
[3] 黄晓红.吴宇森传[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87.
[责任编辑:思涵]
2018-01-12
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基督教与当代香港电影”(13YJC760082)。
王万尧,男,南京晓庄学院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华语电影历史与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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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8122(2018)02-008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