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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话语目标的建构

2018-01-24张玉榛

音乐文化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民族音乐话语学术

张玉榛

内容提要: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中国的发展进入相对活跃的阶段性节点,人们对这一领域的学术活动与表演实践关注越来越多。应该说,这是中国民族音乐学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界令人欣慰的发展态势。本文就“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话语目标的建构”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讨论:1.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认知理解定位;2.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话语目标建构;3.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未来发展愿景。

写在前面的话:我国著名音乐学家、南京艺术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首席学科带头人、音乐学研究所所长、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会代会长,我的博士后合作导师管建华教授虽一生短暂,但在音乐领域涉及广泛。他将自己音乐哲学/美学的理论高度、世界民族音乐的宽泛学术视阈、音乐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学术研究互为共融之理念路径用于音乐学理论、音乐教育、音乐美学、音乐哲学、音乐人类学、世界民族音乐、东方音乐等研究之中,均建树卓越且功成不居。正如我在博士后出站报告《印度音乐教育研究》一书中“致谢”部分所述“……先生颇具前瞻性的音乐学理论研究思想且具引领性的音乐教育理念研究轨迹、严谨朴素的治学风范、儒雅谦和的品质性格对学生产生重要影响;他引领学生进入学术殿堂之峰,不仅授其以文,更让其对做学问的真谛再一次认知感悟,既受益匪浅更受用无穷……”

“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话语目标的建构”一文是我在2017年12月由南京艺术学院主办的“第六届世界民族音乐学会年会”上的发言,①也是在管建华先生专题组稿的建议下定题并完成撰写的。2018年9月16日是管建华先生65周年诞辰,在此之际,谨以此文献给管建华先生以寄追思。同时,也奢望先生在天之灵遥瞩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未来发展如日方升。

一、世界民族音乐的学科理解及其定位

早期欧美的音乐学家和人类学家关于世界音乐的研究常以亚洲、非洲和美洲印第安人中的原始民族、无文字的民族为重点;随后又扩展到被研究者称为“高文化”的中国、印度、印尼、波斯、阿拉伯等地区;进而他们又以民族音乐学的方法反观自身的欧美民间音乐,从以亚非拉音乐为研究对象扩展到全世界的民族音乐,甚至进入到欧洲专业艺术音乐中(美国著名民族音乐学家布鲁诺·内特尔曾采用民族音乐学的方法来研究莫扎特),因此学科的名称也变为“世界音乐”。

20世纪中后期,对于世界音乐(World music)学科名称的释义有如下三个方面的理解:第一,泛指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音乐,即世界各民族的、现存的、活态的音乐。在西方“欧美文化中心论”为主导的意识形态中,是指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音乐及民族化流行音乐,他们均被称为“世界音乐”。第二,世界音乐:又称民族流行音乐(Ethno Pop),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以美国流行音乐为主体的,同时融合了来自世界各国的民族音乐元素的一种新音乐形式。第三,世界民族音乐——非欧(艺术)音乐,换言之,就是不包含“西方(欧洲)300年艺术音乐”在内的、世界上一切音乐——世界(民族)音乐;其中同样包含“融合”或“交融”的音乐以及像美国的黑人民歌——布鲁斯,白人民间音乐——乡村音乐,英国民谣等欧洲民间音乐。

音乐存在于世界,世界音乐具有“无穷类”之特性。每一个民族均有其音乐存在,且存在方式、价值意义、文化内涵、理解认同各具特异。应该说,进入21世纪在基于本体论、认知论的基础上,我们对世界民族音乐(World Music)的进一步理解可以更为宽泛、更具希冀。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菲律普·V.博尔曼(Philip V.Bohlman)认为:“世界音乐可以是民间音乐、艺术音乐、流行音乐”②,“世界音乐可以是西方的、也可以是非西方的”③,“世界音乐的世界没有界限”④。依托人类学视角,世界音乐就是世界上所有的音乐,应有21世纪全球化文化理论认知的意义。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20世纪对世界音乐的认知,可以说“世界音乐是具猎奇性之异国情调”的“非我”音乐。21世纪,从德国凯瑟琳(Hermann Keyserling,1880-1946)的一句话“认识自己的捷径是周游世界”⑤得到启发,进一步认知现当代对世界音乐的理解,通过学习“他者”反哺自我,以进一步咀嚼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当代中国发展的理解认同及价值意义。

我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确立始于20世纪60年代。当时是以“亚非拉音乐”这一名词出现的,它是与西方音乐(欧美音乐)、中国音乐相对应的。但实际上与当时国内的历史背景息息相关。即我们要支援第三世界国家的独立、亚非拉人民的革命等。为此在周恩来、陈毅等国家领导人的倡议下建立了东方歌舞团,提倡学习并表演亚非拉歌舞,张均、李雅媛、于海燕等就是这一时期成长的著名印度、非洲、阿拉伯歌舞专家。同时,通过东方歌舞团的表演,中国人对亚非拉音乐也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由于世界音乐(World Music)这一名称在国外有不同且多种含义,为了避免在理解上的混淆或误读,20世纪80年代末中央音乐学院陈自明教授将“世界音乐”“世界民族音乐”两个学科待定名称与时任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的吕骥先生沟通商议并征求其意见,最终由吕骥先生选择得名。由此,确定并采用“世界民族音乐”作为中国音乐教育中的一门学科名称。

20世纪80年代,中央音乐学院先后邀请诸多国外学者前来讲学。如,美国最著名的音乐人类学家布鲁诺·内特尔(B.Nettl)、民族音乐学家曼特尔·胡德(Mantle Hood,1918-2005)等进行有关“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讲座:民族音乐学理论、印尼甘美兰音乐、非洲音乐、北美印第安人、伊朗、印度的音乐等;邀请印度著名音乐家拉维·香卡(Pt.Ravi Shankar,1920-2012,西塔尔演奏家)、苏布拉马尼亚姆(Subrahmanyam)进行印度音乐的教学展示会及音乐会等;1996年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成立了学会——世界民族音乐学会;与此同时,全国陆陆续续有200余所专业音乐院校及综合大学音乐院系开设“世界民族音乐”课程;世纪之交,在国民基础音乐教育中也新增了“世界民族音乐”的相关知识点;特别是进入21世纪的近年里,中国音乐学院成立了东方音乐研究院、南京艺术学院成立了东方音乐系、广东星海音乐学院建立了世界民族音乐博物馆……简言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中国当代起步发展的四十余年里,随着资料的不断丰富,研究的不断深入,这一领域从学科实践到理论研究、从教学实施到舞台表演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和显效的成果。同时相关出版的专著、译著、教程、论文等学术成果与日俱增且支撑着我们继续前行并逐渐向系统化、成熟化的方向前行。上述种种迹象也映射出我国音乐教育向多元音乐文化发展的态势已初具显效。

二、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话语目标建构阐释

本文以为,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的学术研究话语目标建构实质上是一种学术精神,更是一种学术认同。其关键在于如何提升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我国音乐学界的发言权乃至其后之上的话语权问题,建构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研究与实践范式,建构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研究共同体。进言之,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影响学科未来发展方向的学术泛研究能力之学说。

事实上,对于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这一学科领域“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关注及表现由来已久。早在20世纪初期,王光祈关于“东西乐制比较研究”一文就已初见端倪。20世纪40年代解放区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已有“世界文学名著”课程。在这一学科领域中,最早的倡导者是(曾任中国音协主席)吕骥、(曾任中国音乐研究所所长)李元庆,真正从事学术研究的是上海音乐学院的沈知白,最终完成学会创建的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陈自明教授,他也是中国世界音乐学会的第一任会长。

诚然,我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研究目前仍处于发展的基础阶段。然而,基于“一带一路”建设国际合作发展大计的有力依托,给予我们诸位学者以使命感、责任感,就我国世界民族音乐之学科发展的学术层次、学术认同、话语目标等相关问题的萌生、思考、讨论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且势在必行。因为,这些问题所带来的直接后果或是世界民族音乐的学术研究受到质疑?或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音乐学界其他学科发展之后而(制约)前行?

就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话语目标之学术研究精神、学术研究认同的差异性问题,前思而后悟。究其原因,造成这一问题的根本是(针对中国音乐、欧洲艺术音乐来讲的)后发劣势;而后发劣势则源于我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之学术研究与实践的学科史起步晚、资料少、研究浅、发展慢而导致相关基础理论与实践的研究不足或是缺乏。因此,值得我们学界自身注意的关键问题在于如何提升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我国音乐学界发言权?话语权?建构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的研究与实践范式?构建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的学术实践、学术研究之共同体?进而传播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的学术成果?由此,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认知与建构、学科历史与学科基础理论的研究、学科教学与资源平台的建构、学科传播与共享等是必要的,更是必需的!这是一个学科在未来的学术后备储蓄中实现理论自觉和学术立足的基础。

话语?目标?话语权?其意义何在?本文以为有如下层面的解读。

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话语”(Discourse)是指说出来或写出来的语言,是指对人们说什么、如何说以及所说的话(叙述)带来的社会后果的研究,是在人与人的互动过程中呈现,具社会性。法国思想家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认为:话语是特定社会语境中人与人之间从事沟通的具体言语行为,即一定的说话人、受话人、文本、沟通、语境等要素。⑥“目标”(Goal)是对活动预期结果的主观设想,是在头脑中形成的一种主观意识形态,也是活动的预期目的,为活动指明方向。具有维系组织各个方面关系构成系统组织方向核心的作用。“话语权”(Discourse Power)意指说话权,或具隐性、表象之可控的话语,一种信息传播主体的潜在的现实影响力。

如果在世界民族音乐语境之“狭义”层面解读,则集中代表了我国世界民族音乐的学术状况或是学术之权威性。首先是世界民族音乐学科自身研究的文化认同、理论趋向;其次是世界各民族音乐学科实证研究的借鉴经验与反哺自身的复兴经验;再次是世界民族音乐学科与他学科“认同”之功能关系的互为。

本文姑且将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研究“话语权”的建构起始于“话语目标”至“话语目标体系”乃至“话语权”建构的渐进过程,这是呈现当代学科之学术地位的重要身份特征之一。自西方音乐传入中国的百年来始终有一种不争的艺术文化常态基本格局,即“欧洲中心”“西强中弱”的欧洲主导性话语权,这给我们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整体发展带来不同程度困扰与制约。因此,建构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话语目标已成为这一学科今后发展的重要内容之一。

三、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未来发展的愿景

就学科内容本体而言,向我国说明世界民族音乐的学科性质、价值取向;避免文化误解,增信释疑;提升学科理论与实践研究之方式方法,加强学术话语目标之认知理解以及意识形态的树立,展现我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研究的维度与形象,进而呈现“具说服力”的高质量的成果以达到支撑话语目标之目的。就学科研究层面而言,提升民族音乐学整体学术战略的高度构建中国的世界民族音乐学科话语体系,使之呈现学科诸多研究课题的话语表述能被广泛接受和认同。那么,如何做到、怎样做到上述两方面的统一?

目前我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话语生态还存在诸多不足。一方面与西方音乐文化之“话语权”存在差距;另一方面和我们自己的中国音乐文化的“话语权”存在差距,这种“绝对的”“巨大的”话语逆差,加之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话语目标意识形态认知上的薄弱及学术研究维度不足等多重因素,共同制约着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话语权。

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话语目标建构中有两个基础:有意义的课题研究和社会的认同共识。有意义的课题研究对学科发展极为重要,而社会的认同共识则强调课题研究是切实的学术研究。进而有成效的学术行为活动及其实施是话语目标建构的基础,脱离实际研究行动的学术语言和概念实际上都无法产生社会影响,也无法获得合情、合理、合法之权威性。学术话语目标的社会认同有三个层次,第一个“他”层次——是获得大众层次之公众对学术话语的认可和尊重;第二个“你”层次——不同学术领域的相互认同和尊重;第三个“我”层次——本领域自身学科内部对相应学术话语的认同。

综上,首先是基于学术精神的话语目标之建构。学术研究中的求真、求实、求卓、求诚以及尊知、尊他、尊己;往返于悬思、苦索、顿悟、求取真知境界的精神历练。换言之,话语(权)目标实际上就是学术精神实施之贯彻程度问题之维度呈现。其次是基于学术权威的话语目标之建构。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要增强自身学术话语权,关键是要找到构建自身话语目标的突破口。如何打造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学术话语目标?打造什么样的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话语目标?

世界民族音乐的学术话语目标立足点在于理论研究和学术实践之话语目标意识的加强,通过提高学术行为活动进而达到建构话语目标的实施。加强我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史研究和理论研究,进而在一定范围内完成理论传播与学术共同体研究范式的确立。

学习借鉴人类文明已有的成果,用已有的理论研究和话语体系解读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中国的发展之路,力求表现出理论与实际、开放与包容、多维与融通的学科范畴及其概念表述,打造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世界民族音乐学科之学术话语目标。

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研究应植根于各民族人类文化之中,即植根于历史经验之中进行话语目标之实现。以此而论一是学科史及其理论研究;二是课程教学及其传播研究;三是舞台实践及其拓展研究。

建立学术共同体和树立话语目标的基本路径不能脱离课程教学,这是基础。学术话语目标问题不是着眼于眼前而要着眼于未来成长起来的后学者们。如何在大学和科研机构中让更多的学生认同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话语和学术观点才是实现话语目标的关键。学术认同是通过传播得以实现。将学科取得的成果进行传播是获得学术界话语目标的条件及路径之一。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未来发展愿景之建构学科自身话语目标问题从根本上说是学术认同建构问题,通过扎实的研究及其成果建构中国范式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并在未来形成学术共同体且将这种认同给予未来的学术后辈及后备力量。

回眸昨天,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教、学、研的主体对象是围绕“人”“事”而展开的一切行为活动。而“人”“事”的本质对象是文化,文化的本质表现为民族性和社会性。任何一个人、一件事都属于某一个民族和某一个社会当中,任何一种文化也不可能脱离民族和社会而存在。民族内容的积淀而使文化得以丰富,而社会的发展推动着文化的传承,文化的进步又是促进社会发展的精神动力,他们是相互依存、有机联系的整体。正是基于此,本文对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未来发展之愿景阐述如下:

“愿景”(Vision of the future)直释为“是愿望看见的景色”。本文所指即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在中国发展所向往的前景,这是我们从事这一学科教学研究者的使命并为之去努力,以求对学科在未来达到的蓝图之期待。

由此本文倡导以下几点:

首先,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创立我们自己文化底蕴的学术话语目标值体系,在“文化个性鉴别”“文化认同互为”中凸显学科的特质。

其次,立于世界民族音乐的研究视角,通过研究他者进而再重新审视自我、认知自我,基于中华民族传统音乐文化复兴中多样经典性之愿景:即依托“一带一路”国家发展战略的契机,将世界、东方、中国各民族音乐的经典纳入学科发展之中用以建构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发展的理论与实践体系。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这更为当代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的发展确立新方向。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发展是将世界音乐文化与世界各民族音乐置于同一平台的共同研究,体现我们的能动性、主体性,学习自己呈现自我文化的传统特性,学习东方促进东方间文化关联的交流互动,学习世界形成全球文化语境的沟通嵌合。

对于中国之世界民族音乐学科未来发展而言,建构学科学术话语目标是重任且任重道远。

注释:

①本文是2017年12月在南京艺术学院主办的“第六届世界民族音乐学会年会”上的发言稿,也是在管建华教授组稿的建议下定题撰写。在发表之际,略有调整、修改。

②Writing by Philip V.Bohlman,World Music,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Part of“Preface”,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Philip V.Bohlman著,汤亚汀译:《走进世界音乐》,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

③同②。

④同②。

⑤管建华主编:《世界音乐系列丛书》,“序”部分,江苏凤凰出版社,2016-2018。

⑥摘选于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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