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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对白中的语音幽默与语义幽默

2018-01-24王晓通

影剧新作 2018年1期
关键词:喜剧效果笑料情景喜剧

王晓通

基于语音和语义层面的幽默技巧广泛存在于各种类型的喜剧作品中,尤其是在情景喜剧中,其喜剧效果的取得更加依赖于对白,在对白中存在着大量经由语音幽默和语义幽默而制造的笑料。在语音层面,经常借助谐音、押韵、误读、方言现象来取得喜剧效果;在语义层面,经常借助双关、歧义、词汇的异常拆分、词义的误读等技巧来获得喜剧效果。通过对这些喜剧技法及其背后心理机制的分析,可以更好地发现喜剧作品中创作幽默对白的方法和规律。

一、语音幽默

(一)谐音

谐音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现象,多种语言中都普遍存在。但在汉语中,谐音现象尤为显著。究其原因,是因为汉语中的音节结构相对有限,“汉语普通话中有21个声母,39个韵母,声调相拼构成的音节结构只有400多个,加上具有区别意义作用的4个声调,实际可用的音节不到1300个。”[1](p86)由这1300个音节来构成博大庞杂的语言系统,其中必然会有许多发音相同或相近的字词。因此,汉语尤其适合运用“谐音”这种语言技巧。运用“谐音”来取得幽默效果在中外的情景喜剧中均有出现,但在国内情景喜剧中尤为常见。

例如《武林外传》第十三回《争自尊大嘴充文豪解危难湘玉设大赛》中,李大嘴听到小郭念李清照的词:“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一向不通文墨的他听不懂这些诗词的意思,但这次他却狂笑不止,秀才问他笑的原因,他解释说:“你想人家喝三两杯酒,他来晚了,不让他喝了,他就跟人家急了,还疯急,啥人呐。哈哈哈哈……”在这里,李大嘴将“晚来风急”理解成因为来晚了而疯急,运用了“风急”与“疯急”的谐音,从而完全解构了原词中的意思,而且新的解释与原句相比格调是“下行”的,把高雅的诗词降格为争酒使气这样拿不上台面的事情,从而呈现出乖谬的可笑性,同时这种谐音联想有种匪夷所思的惊奇感,这更强化了这个笑点的滑稽效果。

我们可以看出,在使用“谐音”这种语言技巧来制造笑料时,首先要保证由谐音带来的巧妙联想能够出乎观众所料,给他们带来惊奇。其次,由谐音关联想到的事物通常在格调、等级、品味等方面要比原来词/句中的要低,也就是“利用言语形式,在心理上故意降低幽默对象的等级,使崇高者鄙俗化,庄严者油滑化,精神者具象化,使人‘物化’”,[2](p113)从而消解了原有的崇高感、庄严感,让观众内心获得压力的突然释放,这种下行的、降格的不协调,能够大大增强滑稽效果。

(二)押韵

无论是在相声、小品、或是其他一些笑话段子中,我们都经常看到借助押韵而形成的幽默语句,押韵作为一种修辞方法,可以强化幽默效果。

在影视喜剧作品的对白中,同样常常借助押韵来形成笑料。例如《我爱我家》第六集《亲家母到俺家》中,亲家母老和要给傅老介绍对象,但要介绍的却是已经76岁的剧团老团长,和平说他公公才67,两人年龄差距太大,但老和却不以为然。

老和:太好啦!女大九,手拉手,革命路上一块儿走。这位齐大姐呀是抗战时期的老八路,打一解放就当领导,和毛主席、周总理他们一条板凳儿上坐着开会,那觉悟,能低得了吗?跟你公公俩人一就和,那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绿叶配红花!天生地配的那么一对儿好夫妻,可耐可耐,人见人爱。

在这段台词中密集地使用了押韵的手法,如:“女大九,手拉手,革命路上一块儿走”“鱼找鱼,虾找虾,绿叶配红花!”“可耐可耐,人见人爱。”这几处押韵非常符合他作为曾经的旧社会艺人的身份特点,另外,也很好地表现了她能说会道,说话“一套一套”的个性特点。此后,他在描绘这位剧团老团长和傅老默契的生活时说他们“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明天早起梳小辫儿”,这样的句子本身多少都有些不伦不类,给人乖讹、荒诞之感,再加上押韵这一修辞技巧的强化,更增强了其滑稽效果。

(三)误读

在汉语中,有很多多音字,形近字,还有一些貌似形声字,而读音实则跟这个“声旁”毫无关系,对于文化程度不高或初学这门语言的外国人来说,很容易出现误读现象。传统的相声经常以此来制造包袱,在情景喜剧中,也常常用这种误读现象来形成笑料。

例如在《爱情公寓》第一季第三集中,美嘉问从日本来的关谷:“你觉得中国怎么样啊?”关谷回答:“以前听说你们中国人很谦虚,可现在发觉好像不是这样的。”美嘉问原因,关谷回答:“每天在路上,看你们到处都写着:中国很行!中国人民很行!中国农业很行!中国工商很行!广东发展很行!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多方面都很行,但也不用写得到处都是吧!”这里,关谷把“银行”误读为“很行”,把观众耳熟能详的这几个显赫的大银行转换成毫不谦虚的口号,以此构成了笑料。

(四)方言现象

在喜剧小品中,方言现象极其普遍,甚至可以用东北、西北等方言来划分小品的流派。在影视喜剧作品中,也存在着方言现象,方言一方面能够增强喜剧效果,另一方面还可以拉近该剧和方言区观众之间的距离,因此很多情景喜剧中都采用了方言。情景喜剧中的方言使用分为两种情况:

一是全剧以普通话为主,其中某个角色一直讲方言,或者偶尔夹带着一些方言。例如从某个方言区来的角色,在剧中一直讲着方言,像《我爱我家》中从四川来的小保姆,《武林外传》里从陕西来的佟掌柜,她们都讲着自己的家乡方言。《炊事班的故事》里的几个士兵更是南腔北调:老高是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小毛是河南口音的普通话,洪班长广东味的普通话,小姜、帅胡、大周分别是辽宁、吉林、黑龙江口音的东北话,可谓是南腔北调。也有些情景喜剧中虽然没有哪个角色始终讲方言,但却会偶尔蹦出一两句方言,也极具幽默效果。

二是全剧以方言为主,主要定位于本地观众。在《我爱我家》等早期的情景喜剧之后,不少情景喜剧开始了地域化、方言化的转向,如陕西方言的《西安虎家》,广东方言的《外来媳妇本地郎》,东北方言的《东北一家人》等,这些情景喜剧突出地域文化特色,通过特色化的方言来拉近与本地观众之间的距离,使其在与高成本、大制作的影视剧竞争时具备自身独特的优势,这种方法可以使作品更“接地气”,有利于保证本地收视。而其中较好的作品不光是本地观众喜爱,其他地区的观众也会被其独特的方言和地域文化所吸引。

对于某个方言区外的观众而言,剧中这种方言特殊的语音、语调,会让观众觉得新奇、怪异、有趣,这种方言的发音明显违反了他们习以为常的“规范”,观众对着这种情形发笑,类似于看到来自异域文化的人所穿的奇装异服所产生的笑。

对在这个方言区内的观众而言,这些语音语调会自然地被人们接受,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当这种独特的语音语调处于公众聚焦的位置,人们会突然注意到平时习以为常的那些发音的奇特之处,特别是通常观众已经习惯了在媒体平台上较为官方的“普通话”,方言里的语音语调就会显得有些奇特、古怪,从而即便对这种方言习以为常的观众也会觉出其可笑性。另外,许多观众会因为自己的普通话难以摆脱家乡口音而感到一种压力,当看到电视上的人物用同样的口音说着更“蹩脚”的普通话时,观众的心理压力会骤然得到释放,甚至产生“我比他还强些”的愉悦感,这也有利于笑的产生。

二、语义幽默

传统语义学把语义看成是语言内在属性,在语义研究中把一切语言外因素都排斥在意义研究之外。现代语义学在广义上应该包括对那些由于特定的语境作用所产生的语义的研究,即语用研究。[3]此处我们采用了传统语义学中“语义”一词的用法。

(一)双关

双关是在汉语中经常使用的一种语言技巧,王希杰在《修辞学新论》中认为,双关存在于语素、词、短语、句子和句群等语言的各个层面中,在情景喜剧中也经常用到“双关”这一技巧来取得幽默效果。

例如《我爱我家》第四集《也算失恋》中,燕红在跟贾志新下象棋时互相讥讽起来,贾志新吹嘘有多少女孩子爱慕他,燕红不以为然,笑话他只会吹牛皮。

燕红:有本事领一个成的来我瞧瞧!

志新:(看棋)哟——你这不是将我的么?

“将我”在这个语境中的表层意思是志新的棋被燕红将了,另外一层意思是燕红让他把成的领来,是在将他,故意跟他为难,这里正是用了“将我”这个词的双关。这个例子中“将我”这个词双关的两种意思都契合对话的语境,它之所以产生喜剧效果是因为这个双关强化了贾志新此时牛皮被戳破的窘态。这种巧妙的契合能够带给观众审美愉悦,有利于笑的激发。因此,在使用“双关”修辞技巧来制造笑料时,不仅要巧妙地契合当下语境,双关语的另一层意思还经常会强化该角色出丑或受虐的窘态,从而增强其喜剧效果。

(二)歧义

情景喜剧中同样经常借助于语言中的歧义现象来建构笑料,例如《武林外传》第三回《众伙计沦为小跟班莫小贝建起八大派》中,淘气的莫小贝在念书的私塾里成立了一个新的帮派:

莫小贝:我刚成立了一个帮派。白展堂:你那是苹果派呀还是菠萝派呀?莫小贝:我那是八大派。(朝小郭,得意)比你那六大派还多两派喔!众人:哪八大派呀?

莫小贝:我这派就叫八大派。本姑娘自任掌门。

在《武林外传》的语境中,“派”字本来是帮派的意思,但是这里,却“无厘头”地跳跃到由英语音译过来的“派”,并问她是“苹果派”还是“菠萝派”,这种不协调产生了滑稽效果。

这段中的另一个笑点源自于对“八大派”的理解上,在人们习以为常的用法中,“八大”中的“八”和“大”各有其独立意义,但这里将取消了“八”“大”各自的独立意义,将其作为一个专有名词,成为一个门派的名称,这打破了常规的用法,莫小贝故意造成曲解,以满足其“扯虎皮做大旗”的心态。

(三)词汇的异常拆分

古汉语中多为单音节词,但现代汉语中则出现了很多两个字、三个字或四个字构成的词汇,在这些词汇中汉字的搭配基本上是固定的,构成一个独立的意义单元,人们在阅读的时候会从整句话中区别这一个个意义单元,而不是将句子中的汉字任意进行组合。这是人们在长期使用语言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规范,如果打破这种规范,对词汇进行任意地拆分和组合,就会显得滑稽好笑。在情景喜剧中,则经常有意打破这种既有的一般规范,以此取得滑稽幽默的效果。

例如《爱情公寓》第三集《将忧郁进行到底》中,美嘉与子乔争吵被曾小贤撞见,曾小贤说好像听到了他们说“泼妇,泼妇的”,两人为了掩饰,就谎称他们是在看报纸,报纸上有关小学生造句的,曾小贤又质疑小学生造句怎么会用泼妇,两人又急忙圆场说其实要造句的词是“活泼”,并试图用活泼造一个句子:

吕子乔:哎呀,现在小学生可真有意思啊,老师让他们造句,他们就说,活泼,活泼……

美嘉:去干活泼妇!

在美嘉“急中生智”所造的这个句子里,把“活泼”这个意义明确的词汇拆分开来,“活”并入“干活”,“泼”并入“泼妇”,这样,“活泼”这个词汇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信息单元,而变成了恰好相邻的两个独立的字,这打破了人们习以为常的规范,同时,在被拆分以后,“泼妇”这个词的粗俗感与“活泼”原有的清新味道相悖离,也跟小学生用活泼造句这个语境极不协调,因此,在这个笑点中,其喜剧效果既来自对既有规范的打破,也来自降格处理所带来的不协调感。

这种笑料会让观众感到似曾相识,因为近年在互联网上出现了许多类似的小学生造句“笑话”,都是将一个完整的词拆分,打破它们原有的意义单元,变成恰巧相邻的两个字,从而打破了人们习以为常的认知方式,带来了某种“惊奇感”,这种巧妙的惊奇感能够激发起观众瞬时的愉悦,可以促使笑的发生。通常在新的句子中还往往有某些粗俗、卑下的成分,使得这个词汇原有的意思跟现在这种用法之间显得极不协调,从而增强其可笑性。

(四)词义的误读

词义的误读同样也是经常用来制造笑料的一种方法,在情景喜剧中也有着广泛的应用。由于对词义的误解,使其在应用时违反了人们使用语言的一般规范,这个词语跟它所属的句子或跟整个语境之间构成了乖讹、不协调的关系,并由此带来滑稽效果。例如《爱情公寓》中:

关谷:今天老师让我们找一个成语造句,形容一个人很开心的样子。

美嘉:那你说了什么呢?

关谷: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通常用在死人身上,不熟悉汉语的关谷用它来形容一个人开心的样子,这种误用带来了强烈的滑稽效果。

[本文系广州市社科规划项目《新媒体影视作品中粤语喜剧桥段的分布形态及区域心理图式研究》(项目批准号:2017GZQN34)研究成果。]

[1]郑美善.谐音现象及其对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启示[J].山西大学学报,2009(36).

[2]索振羽.语用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3]朱跃.语义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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