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二人台的历史回顾与未来展望
——为魏琳琳《内蒙古二人台音乐源流与文化风格研究》所写的序
2018-01-24赵宋光
赵宋光
(星海音乐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二人台这乐种形成于阴山山脉之南黄河河套内外。这一地域曾在数千年间有大量古代族群先后棲息,遗留了丰富多样的文化艺术瑰宝,这宗瑰宝在上世纪完整地呈现于二人台精品之中,呼唤着音乐学研究深描其审美蕴涵。在当今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群体成长历程中,二人台的复甦绽放展示了一个典范,值得效法。
几万年前,阴山山脉的积雪融于南麓广大地区,形成许多河流湖泊,草原丰茂,森林密布,气候湿润,牛羊马驴鹿驼成群。三万五千年以前这里已有旧石器文明。三千年以前的上下几百年间,这里生活着土方等游牧部落。周代春秋时期,活动在这高原东南一带的部落统称“狄”。赵武灵王于两千二百多年前征服河套,在高原东北与北部分别设置云中、九原两郡。从战国到汉末,这一带游牧族群就被称为“匈奴”了,他们创造了绚丽多彩的青铜文化,在阴山山脉西段的狼山地区留下了大量岩画。秦代,有内地居民几万家沿“秦直道”移居河套。在汉代,这高原曾是匈奴与汉王朝反复争夺的地区,在北匈奴西迁的同时,有呼韩邪归附(娶王昭君)和南匈奴归附。在东汉后期的一百年间,匈奴与汉族和平共处,文化交融,生产方式向半农半牧过渡。东汉末,北匈奴、鲜卑、乌桓、西羌等游牧族群先后大批移居河套,高原的大部分地区变回牧场,这里同时又是北方各族与中原汉族交流融合的大通道。
在东晋(所谓“五胡十六国”时期)年间,匈奴鲜卑混血的铁弗部后裔首领赫连勃勃建大夏国,营造都城“统万”(在今乌审旗南)。平定小国互相征战的是鲜卑族所建北魏的太武帝拓跋焘。北魏的管辖使这高原的牧业和农业都有新发展,并促使鲜卑、匈奴、乌桓各族互相融合。这时来到这片高原上驻牧的又有了被拓跋焘从贝加尔湖一带南迁来的敕勒族(丁零、高车)几十万人,因此,阴山之南的原野就被称为“敕勒川”,河套内的牧民就被称为“河西敕勒”。擅长牧业的敕勒族对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在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北齐、北周的同时,丁零后裔的一部以漠北为中心建立“突厥汗国”。公元597年,突厥可汗投奔隋朝,隋文帝封他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意为“智健王”),又把义成公主嫁给他。公元599元,隋文帝把启民可汗的部分部众几万人迁入河套内黄河南岸高原,套内就成为以启民为首的突厥人的牧场。唐承隋制,在套内高原设立胜、丰、夏、宥四州,地址分别为:胜州位于今准格尔旗十二连城,丰州位于今杭锦旗北沿黄河南岸,夏州位于今乌审旗南(古统万城),宥州位于今鄂托克前旗城川。
除了突厥以外,这片高原的东南部在唐代还出现了党项(羌)族。党项(羌)族在南北朝时期分布于青海、四川山谷地带。唐代贞观年间,大批党项拓跋部众归附唐朝。唐代宗(762-779在位)采纳郭子仪建议,把甘肃拓跋朝光所率党项部众迁到河套高原东南,号称“平夏部”。党项(羌)族本来擅长牧业,一旦来到河套套内高原南侧,既有水草丰美的天然牧场,又便于同中原地区进行经济文化交流,就很快壮大起来,在公元1038年建立“西夏国”。西夏虽然把政治中心设在黄河西岸(今银川),但仍然十分重视对夏州故地(古统万城一带)的经营依托。西夏(约于公元1230年)亡于蒙古汗国。在攻克西夏首都(今银川)的战役中,蒙军以一翼先占夏州故地然后向西推进的战略决策起了决胜作用。
在元代,河套内外广大地区称为“察罕脑儿”,是皇室的封地,是重要的军事牧场。明代最初百年间,河套高原是荒凉而平静的。自1462年起,蒙古族的诸多部众相继入居河套。后来明军修筑一道边墙,从宁夏盐池花马池伸到陕北府谷清水营,对边墙外不闻不问。1468年,原先互相争战的蒙古各部落封建主推举巴图蒙克为可汗,号称达延汗。1510年,达延汗重新划分6个万户,自己设帐在察哈尔万户境内,任命第三子为统领右翼三万户的郡王,其中鄂尔多斯万户驻河套地区。1532年,达延汗的孙子之一衮必里克墨尔根继任鄂尔多斯万户的郡王,号称彻辰汗,成为统领鄂尔多斯部第一代封建主。鄂尔多斯是蒙古语“宫帐”一词的衍生词,意为“宫帐守护者”。这个部族的由来,可追溯到13世纪初降服成吉思汗的蒙古语族古老部落兀良哈。森林兀良哈部落出过一名千夫长,名叫兀答赤,兀答赤及其子孙在成吉思汗死后一直带着自己的千户守卫成吉思汗遗体所在地(今肯特山)。他们是普通奴隶,不与外族通婚,不参加军队。到北元时期,他们离开成吉思汗的葬地,仍继续守护“八白室”。“八白室”是成吉思汗陵寝的象征,有八座白色的毡帐,内设先祖灵位,可随人移动,随地祭祀。守护“八白室”的兀良哈人就环绕“八白室”而驻牧,后来形成鄂尔多斯部。在部内最初制定了五百户专司陵园管理和祭祀事宜,称为达尔扈特,他们不任官职,不服徭役,不纳赋税。这是一个从物质生成领域分离出来的专职集团,有明确的精神生产使命感,有浓重的文化意识。这种重视文化的自觉意识传播开来,形成特别优越的文化生态环境,成为精神文明建设的强劲推动力。
明王朝固执地坚持隔离农牧业。连农耕与游牧之间正常的通商贸易也力图缩减乃至扼杀。而实际上,当时内蒙古地区地广人稀,土地肥沃,资源丰饶,蒙古族百姓敦厚好客,愿意租地给汉民耕种;对于晋陕的贫民而言,“口外”的劳动可以获得比“口内”高出几倍的收益,自然成了养家糊口的理想出路。因此,内蒙古西部就成了广阔的劳务市场。违反明王朝禁令的“走西口”,早就悄悄地、偷偷地开始运行了。
清王朝建立之初,继续实行封禁政策,严禁蒙汉交往,不许蒙古富户、台吉进入长城贸易互市,禁止汉人到蒙古地区耕种贸易。在鄂尔多斯地区划出一块“黑界地”(在今准格尔旗南缘,黄河北岸)东西长2千多里,南北宽50里,不许汉人在此垦荒,不许蒙人在此放牧。尽管清政府颁布诸多经济封锁禁令,但自从嘉庆(公元1796-1820)以后,由于连年灾荒战乱,私自开垦蒙地逐年增多。19世纪末,中国社会危机加剧,清政府于1902年(光绪28年)取消了长达数百年的封禁政策,在内蒙古地区大力推行“移民实边”新政,汉族农民商人大量涌入内蒙古地区,形成“走西口”热潮。
“走西口”热潮孕育了“二人台”。如何完整地深描这一文化品种?本书指出了七个要素:
(1)诸多族群在同一地域的久远融合带来的文化语境叠合。
(2)多民族的旋律交织与方言融合。
(3)以坐腔为媒介的文学戏剧内容。
(4)社火秧歌与祭祀舞蹈。
(5)班社组织从业余到职业化成长。
(6)当代日常生活题材不断更新。
(7)称为“抹帽戏”的演员少于角色、道具精炼、以少应多。
七个要素的多元整合透露了二人台的顽强生命力所在。
二人台的现代传承方式必须守护其内在生命力,使民间传承与学校教育互补,走出独特的新路。
2017年4月中旬于广州大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