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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传统文化对马思聪音乐创作的影响

2018-01-24文|

岭南音乐 2018年3期
关键词:古诗词创作传统

文|

马思聪(1912—1987年),广东海丰人,我国20世纪杰出的小提琴演奏家、作曲家和音乐教育家。

马思聪出生于一个具有民主革命思想的书香之家。父亲马育航是清末禀贡生,曾任海丰县第一高等小学首任校长、广州市财政局长和广东省财政厅长;母亲黄楚良,是海丰县公平镇围雅乡的黄姓大闺秀,略识诗书。马思聪的一生,受到西方文化影响,又吸收中国文化传统的营养(除在当时的教会学校中得到外,还受到家庭的影响)[1]。当时的教会学校,对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国文课也很重视,所以马先生对中西文化都有较扎实的功底[2]。中国传统文化对马思聪的熏陶,深刻地影响着他的生活和创作。

马思聪是一位全能作曲家。他的音乐创作题材广泛,除了小提琴作品以外,还涉及钢琴、管弦乐、歌剧、舞剧、大合唱、艺术歌曲、室内乐等所有领域。代表作品有:《摇篮曲》《思乡曲》《西藏音诗》《山林之歌》《塞外舞曲》等。他以丰硕的创作成果,为中国的音乐事业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纵观马思聪的艺术人生,有以下几个第一:第一个考入法国巴黎国立音乐学院的中国人;第一个用西方作曲技巧进行中国小提琴音乐创作的人;第一个在现代中国举办个人独奏会的音乐家;第一任中央音乐学院院长。

一、民间音乐对其影响

民间音乐,是中国音乐学的一个特定名称,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泛指人民群众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通过口口相传而流传下来的音乐形式和音乐作品。演奏的乐器、乐谱和形式,都突显当地的民族性和地域性,与当地的民俗习惯和活动相融合。民间音乐按艺术体裁分为民间歌曲、说唱音乐、戏曲音乐、民间歌舞、民族器乐等。马思聪从小受民间音乐的熏陶,爱听妈妈唱家乡潮汕地区的《白字调》和民歌,少年时玩过月琴等民族乐器,对粤曲和广东音乐也有过接触……1936年,在北平大鼓的影响下,马思聪对民间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音乐创作开始出现“民族化”特色,鲜明的民族个性、强烈的民族风格和质朴的民族语言。

马思聪曾说,一个作曲家,特别是一个中国作曲家,除了个人的风格特色之外,极端重要的是拥有浓厚的民族特色,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大的民族,历史最悠久的民族之一。她有着丰富的音乐宝藏,这是任何一个国家所无法比拟的。这份遗产是我国作曲家特有的礼物,是所有作曲家的命根。

古代民族音乐对马思聪的音乐艺术产生过重要的影响,涉猎的音乐作品遍及历朝历代。先秦的楚商(曾侯乙编钟)、胡笳十八拍(琴歌);唐代的《离骚》(古琴)、《王昭君》(筝齐奏);宋代的《越九歌·帝舜楚调》(词调歌曲);元代的《窦娥冤》(古琴·箫·琵琶)、《潼关怀古》(元散曲);明代的《浣纱记·打围》(昆曲)、伴妆台(萧);清代的《沧海龙吟》(合奏)、《行街四合》(丝竹合奏)……几乎全而盖之。

马思聪说:“中国土地广阔,民谣极其丰富,我觉得新中国音乐的产生,必然来自直接吸收的中国民谣。”在马思聪的创作中,他经常采用中国不同地区的民歌旋律作为基本素材进行创作。如:

1.《摇篮曲》,1935年作,小提琴曲,被视为中国小提琴音乐创作的开端。《摇篮曲》最特别之处体现在旋律上,把家乡的民歌《白字调》的曲调引入小提琴的创作中;在演奏技巧上,借用中国民间乐器“滑音”的演奏手法;在布局上,采用民族音乐作品中常使用的“起、承、转、合”式四句体乐段。《摇篮曲》的旋律发展、和声设计、结构布局都体现了一种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渐变”理念,这也正是表现其独特的“民族化”特点[3]。

2.《内蒙组曲》,1937年作,小提琴组曲,马思聪的代表作之一,又名《绥远组曲》。乐曲的突出特点是主题旋律民族化,把西方的创作手法运用到中国小提琴作品的创作中,赋予其民族特色。全曲分《史诗》、《思乡曲》和《塞外舞曲》三个乐章。第一乐章《史诗》中快板音乐主题源于四川民歌《跑马溜溜的山上》;第二乐章《思乡曲》源自绥远民歌《城墙上跑马》;第三乐章《塞外舞曲》主题源自绥远民歌《叫大娘》。马思聪在主题旋律上,直接引用民歌或用民歌主题变奏的方法进行创作;调式上,在其民族调式的基础上运用同宫系统调式(中国五声调式中宫音相同的各个调式)转换等;在演奏技巧上,要求运用特殊的指法排列和功法保持原民歌素材的腔调风格。这也体现出其作品强烈的民族特色。

总之,马思聪的作品就是一部“最民族”的音诗画卷。

二、古诗词对马思聪的影响

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古诗词是我们民族的文化精髓,是文化传承的重要手段。学习古诗词,是通向传统文化的一条捷径。《诗经》、《楚辞》、汉乐府、唐诗、宋词、元曲,都曾是广为流行的歌曲。《诗经》中收录了从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约500年所流传的民间歌曲。其中《风》就是收集了各地的民歌而成,《颂》就是祭祀时的乐歌。据资料显示,当时每首歌曲都配有旋律,后因失传,现在只能从文字上感受《诗经》的音乐特征。《楚辞》收录了战国时期流行于楚国的新兴音乐文体。唐诗,浩如烟海,配乐唱诗更是数不胜数。到了汉代,“乐府”作为我国古代宫廷的音乐管理机构,负责大量采用民间歌谣,这些歌谣经过改编也被称为“乐府”。“乐府”以诗入歌,在民间广为流传。宋词,一种音乐文学,它所配合的音乐,也就是燕(宴)乐,广泛用于娱乐和宴会的演奏。元曲,与音乐的发展演变密切相关,可以按一定的乐谱而唱。

我国近代处于中国古诗词歌曲产生的重要时期[4]。这一时期,一批又一批学子学成归国,他们致力于中西音乐艺术的融合,为我国新音乐文化的建设和创作作出重要贡献。他们学习西方的作曲技法和创作技巧,为中国的古诗词配乐,出色地表现了中华民族的审美内涵与文化底蕴。

马思聪对中国古诗词情有独钟。在古诗词艺术歌曲的创作领域也颇有建树。1929年,17岁的马思聪创作了第一部作品《古词七首》,这是他赴法留学首次回国后写作的。在《创作之路》一文中他这样写到:“在这里我开始摸着作曲的技巧和格调。……中国古词的意境,也帮助我去创造一种气氛,我企图像Debussy(法国作曲家德彪西)的《毕里底士的歌》描画出古希腊一样,描画古代的中国。歌的旋律与钢琴打成一片,不分伴奏与独唱,钢琴精密地描着歌词的意境,可说是一步紧贴着一步地跟着,我是想效法Mussorgski(俄罗斯音乐家穆素尔斯基)的写实的手法。”

马思聪尤其喜爱李白的诗作,在触及人生百态,豪放飘逸的同时兼有含蓄的思致[5]。从1969年到1975年,马思聪客居美国期间,根据中国古诗词创作了《李白诗六首》和《唐诗八首》这两部声乐套曲。《李白诗六首》,完成于1972年,选自唐代诗人李白的《将进酒》《长相思》《行路难(一)》《行路难(二)》《关山月》《渡荆门送别》6首诗;《唐诗八首》,完成于1975年,选取唐代四位诗人的八首诗,分别是李颀的《琴歌》《胡笳声》,李商隐的《残阳》《无题诗》(创作的《相见难》),王维的《静》和《山居秋暝》,岑参的《走川马》谱曲而成。马思聪借此表达自己被迫离开家乡的痛苦之情和强烈的思乡之情。

马思聪将古诗词与音乐完美融合在一起。其意义不仅仅体现了他在音乐创作中寄托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更体现了他对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与创新。

三、国画、书法对马思聪的影响

国画与书法,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是我国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艺术的璀璨瑰宝。

在马思聪的音乐生涯中,无论是演奏、创作、还是教学,他都能结合国画与书法欣赏进行联想与启发,从中体会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和修养。在中国的美术品里,马思聪尤其喜欢敦煌的壁画,六朝的石刻、雕塑等。因为这些画能“给人一种宏伟、庄严、明朗、智慧的感觉,充满着独创精神和青春活力[6]。马思聪说:“画会让人产生一种形象,在创作音乐的时候就会想到那幅画,看到画的时候又会想到音乐。”他在给学生上课时,常用书法中的笔法来比喻弓法,笔法讲究笔锋,他也要求发音有锋,不模糊,要柔软而有骨力,声音集中而干脆[7]。它们互相启发,循环无端。

马思聪有一部分音乐作品是受小说、诗歌、图画的艺术形象激发而借题发挥的[8]。如:1954年创作的《山林之歌》,这是一首典型的用其独特的旋律融诗、画为一体的优秀管弦乐组曲。作品选用云南民间音乐素材进行创作,以屈原《九歌》中山鬼的形象为艺术形象,融入马思聪的经历、感情、阅历,将多姿多彩的五个乐章有机地组成一幅静谧而悠远的西南音画。第一乐章“山林的呼唤”,行板,单三部曲式。一开始由一支双簧管奏出徐缓的“山林主题”,在圆号、大管和单簧管简洁的点染、衬托之下,表现出深山密林宁静、清幽的意境和神奇的气氛。这里有中国山水画的韵味[9]。第二乐章“过山”,快板,行进式的诙谐曲,以单簧管和短笛描绘山民们在山间小路行进的景象,一幅民族民俗生活的画卷。第三乐章“恋歌”,行板,奏鸣曲式,以大提琴、小提琴、圆号和中提琴表现淡淡的忧伤,音乐从明朗轻快转到阴郁伤感之中。第四乐章“舞曲”,活泼的快板,回旋曲式,以芦笙,大三弦描绘西南少数民族载歌载舞的集体聚会情景。第五乐章“夜”,行板,单三部曲式,以英国管和弦乐表现山鬼的反复出现和悠悠离去,描绘深山幽静神秘的氛围。

中国山水画,主要以大自然的景观为描写对象,讲究意境的创作。马思聪巧妙地将诗歌的人物元素与画境融合在音乐中,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夜深人静时的神秘与幽深的森林景象。与中国山水画的内涵和意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内涵引人入胜,其意境恬静幽美。马思聪成功引导大家在美的意境中感受了传统文化,走进了乐中有诗、诗中有画的审美境界。

马思聪喜欢收藏名画,家里收藏有齐白石、张大千等名家字画。赴美后,家里的装饰悬挂的也都是近代和古代的画,还有马寿华先生写的王维的诗。著名小提琴家林耀基曾回忆,马思聪上课经常以中国名画、唐诗意境作参照。小提琴家向泽沛说:“马先生学识渊博,中国传统文化功底非常深厚,这些都是自学的,因为他11岁就去了法国,没有受过中国学校的系统教育,但他喜爱各种形式的中国艺术。有一次他带我去颐和园,让我静静地听佛香阁屋檐上的铃声,并给我讲陆游诗‘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问我这个‘哀’字该怎样理解?”当年马思聪还带着向泽沛去《流民图》作者蒋兆和家里聊天,一起谈艺论道,讲中国绘画历史,让向泽沛全面接受美学的熏陶。马思聪一直在不断传播美学思想。他的这种美学观念一方面来自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艺术的“中正平和”“静远淡虚”,守中庸之道;另一方面,受到法国学院派和他老师毕能蓬的影响[10]。马思聪在《创作的经验》一书中说,毕能蓬是他“整个艺术修养的指导者”。他曾教导马思聪:“一个作曲家必须具备多方面的艺术知识和素养。”马思聪牢牢记住了老师的教诲,并以此教导他的学生们:“多看一些好画,多听一两支优美的乐曲,多阅读一些优秀的文学作品,对提高一个人的精神境界、培养高尚的情操,都是有帮助的。”

四、结语

马思聪是一位具有高超艺术表现能力的小提琴演奏家,一位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作曲家,一位满城桃李的音乐教育家。回顾马思聪的艺术人生,中国传统文化永远是他最牢固的根基和肥沃的土壤。民间音乐、古诗词、国画与书法等传统文化对其产生了重要影响。他的音乐民族化创作饱含中国文化传统元素,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韵味。他的文化思想和艺术实践为中国音乐的发展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同时对我们当代的艺术教育,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一位优秀的艺术家,必须具有广博的知识和文学素养,要对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有深刻的理解,善于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精华,继承和发扬优秀传统文化,并对传统文化进行时代革新和创造,赋予其新的时代精神和意义。只有立足传统,才能走向世界。

注释:

[1][10]祖振声,试论马思聪小提琴音乐的美学观,论马思聪,1992年.

[2][9]苏夏,马思聪的音乐风格与内涵《音乐研究》,1989年第一期.

[3]罗旭,试论马思聪音乐作品的创作风格,《新西部:理论版》2008年第6期.

[4]董兵,中国近现代古诗词歌曲研究,音乐探索,2014.

[5]王璐,马思聪艺术歌曲的演唱诠释与当代启示,浙江师范大学,2008.

[6]马思聪,我和美术,羊城晚报,1961年

[7]杨宝智,马思聪与小提琴艺术,《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4年第4期.

[8]梁茂春,论马思聪音乐创作的历史贡献,《中国音乐学》198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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