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初上海纺织工人状况研究

杨欢

[摘要]上海是中国近代最早开辟为通商口岸的城市，传统手工纺织业在资本主义入侵的情况下逐渐被机器生产所替代。作为近代最发达的纺织业中心，上海纺织工人的数量数全国之最。虽然工人对上海纺织业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他们却饱受剥削压迫，劳动时间长、强度大，工资低廉，居住条件差，他们所获得的回报与其付出极不相符，因此，在这个时期内，上海的纺织工人经常为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而进行抗争。

[关键词]上海；纺织业；工人；压迫；抗争

上海纺织业在近代中国占有重要地位，这里是民族企业的聚集地，也存在着众多帝国主义工厂，纺织工人数量庞大，1936年上海纺织工人总数多达21万多人。但在中外的工厂里，普通纺织工人的生产生活条件都很差，他们日夜劳作，待遇低下，非熟练工人甚至连温饱都保证不了。饱受中外资本家压榨的纺织工人们只能奋起反抗，通过工人运动来争取自己的利益。

一、近代上海纺织行业的整体状况

（一）民族企业的衰落

经历了一战后的短暂繁荣，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在帝国主义卷土重来的情况下逐渐衰落。中国纺织厂设备陈旧，生产效率低下，1933年织布厂平均每人占有机器不足两台。这一时期外资企业刻意降低市场价格，日本帝国主义在华就采取跌价倾销的策略，企图挤垮我国本土纺织厂，比如中日双方的纱价有时竟然相差三十五两，这种低于成本价的竞争压力使民族企业不堪重负，最终陷入困境。自1932年开始，华商纺织工厂因业务量剧减陆续减产；1934-1937年，华商每年下半年停工有高达七周以上的，开工率不到80%，有的甚至就直接停产或倒闭。

外商压榨华商的另一种方式是以高额利息借款给中国民族企业。帝国主义国家国内的利息率一般在5%左右，但借给中国企业的利息都在10%以上，有时甚至高达12%。华商纺织厂在建立之初资本就不足，只能以贷款的方式扩大再生产。华商以本厂全部资产作抵押向外国银行或财团贷款，到期若无力偿还只能被银行拍卖或被帝国主义工厂兼并。上海的三新纱厂于1931年被英国汇丰银行兼并拍卖，裕源纱厂、华新纱厂陆续被日本兼并拍卖，华商最大的纱厂一荣氏兄弟的申新纱厂也曾向帝国主义以11%的利息借款，最终无力偿还，幸得多方帮助才免于被兼并拍卖。

我国的民族资本主义根基尚浅，发展的道路上阻碍重重，既有封建势力的压迫，又面临帝国主义的打击，因此它具有软弱和妥协的局限性。在夹缝中生存的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好不容易趁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战的空隙慢慢发展壮大，但战后帝国主义卷土重来，日本在上海投资扩张，上海地区又饱受战火的摧残，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受到更大的阻碍，许多华商工厂被迫关闭。所以这一时期民族纺织工业的整体情况是逐渐衰落的。

（二）日资纺织厂的扩张

日本是第一个取得在我国投资设厂特权的帝国主义国家，但长久以来，上海纺织业的实力以英国最大，其次为华商。一战爆发，英国暂时减缓了对上海纺织业的投资，日本后来居上，逐渐建立其在上海纺织业的领军地位。

其实日本从一战爆发就开始在上海投资纺织行业，战后，日本在上海的纺织行业中已跃居第一。至三十年代初，中国多次抵制日货行动也并没有阻挡日本纺织业前进的步伐。有许多棉纺织、毛纺织工厂在此时期建立，1931年，生产纺织用品的日本木管会社和一贯堂成立；1932年关伊势松建立济华丝织厂；1934年田中初由建立中和织染厂，兼营纺织与印染；1935年资本为30万元的永兴毛纺厂成立，设备齐全，创立者是山田彦一。随着日本各种纺织厂在上海的建立，日商所占机器设备的数量也早就超过了华商和英商，1931年日商在上海的纺机数是1221644台，占全市纺机总数的51%；织机数是10741台，占全市总数的52，8%。1936年，日商占有的纺机数为1331412台，占全市总数的49.9%；织机数是17283台，占全市总数的57.5%。

日本在这一时期不断投资建立新纺织厂，其新建立的五家毛纺厂资本在二百万元左右。其原有纺织厂也在不断扩大生产，兼并我国民族纺织企业。这一时期的上海纺织业，日本拔得头筹，其资本数额和生产规模始终在民族纺织企业之上。

二、纺织工人的生产生活状况

（一）纺织工人的雇佣制度

上世纪30年代初的上海纺织行业男女工都有，年龄普遍在十几岁到四十岁之间，五十岁以上的很少。学徒制、包身工制和养成工制在纺织厂里非常普遍。

学徒主要招收的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劳动力，他们要在厂里学习、帮工三年才能出师。工厂管吃住但是工资很低，平均每月两元左右，前半年甚至零用钱都没有。学徒饱受工厂主的欺凌和压榨，工作时间难以保证，超过十二小时也是常事。

包身工招的都是乡下女青年，她们家庭普遍贫困。包身工虽在工厂里做工，但与工厂没有直接的雇佣关系，和她们签订契约的是包工头，工厂将工资发给包工头，包工头则分期给包身工的家庭几十元，而辛苦劳动的包身女工每月只有几毛钱的零用钱。除了超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长外，包身工还要在余下的时间去包工头家里做工，动辄打骂。若是生病也要坚持去上工，否则又要招来包工头的责骂。包工期即将到期，包工头想尽办法延长日期以便获得更多的压榨成果。

养成工制主要出現在日本的纺织厂里。工厂派工头从农村招工，管养成期间的食宿。被录用后的工人要交纳一些费用作为定金，若是日后中途离开或违反厂规被开除则定金不退，还要赔偿工厂的食宿费。他们在厂里除了工作还要学习文化，培训初期时时受工头的监督，津贴极少。而且转成正式工之前要在工厂里以普通工人一半的工资工作一年，但工作强度不变。

纺织工厂里除了青壮年劳动力以外还有不少童工，十岁左右的儿童为家庭生计会被父母通过工头送到纺织工厂做工。童工的工作强度和成年工人是一样的，工头每月将部分工资交给童工的父母，儿童每月只能拿到几毛钱的零花钱。其余的工资被工头占有。因为个子矮，他们只能长时间站着工作。吃着发霉的食物，住着破败的房屋，远离父母的童工经常受到工头的辱骂和殴打。endprint

（二）纺织工人的劳动时间和环境

上海纺织工厂的工作时间一般都在十二小时左右，中间吃饭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左右，产品销量好时会工作十五小时，少数帝国主义工厂的时间是十小时或八小时。有的工人日夜班交替，有的工人只做白班，其中多是女工，还有的工厂有长夜班，这样的工厂很少，后来经工人反对取消这一规定。不管实行什么样的时间规定，纺织工人们每天的劳动时间都是非常长的。为了生计，工人们每天都要上工，有身孕的女工也会坚持。华商的工厂每十天半月会停工一次，外商的工厂大概每周停工一次，停工的日子是工人们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

纺织厂的厂内环境不是很整洁卫生的，有许多的工厂里面堆积了不少杂物和垃圾，再加上面积本就狭小，机器设备还要占据空间，工人们的活动区域是非常有限的。工厂内窗户小，通风不畅；堆积的杂物长时间无人整理，工厂里气味难闻。许多工厂房屋老旧，雨天漏雨，没有取暖和纳凉设施，冬天冷，夏天熱，纺织工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时间工作，特别容易生病。与此同时，棉、丝的纤维大量充斥在工厂里，工人长期吸入会胸闷，得肺痨的人很多。工人织布时必须全神贯注，尤其是织平面布时，如果走神疏忽，就会针线错位，整匹布作废，所以双眼必须要紧紧盯着布和织机，因此痧眼症也是纺织工人的职业病。

（三）纺织工人的工资和生活条件

纺织工厂的工资分为计时工资和计件工资。如果计件，每月的工资是不固定的，普通工人们工资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如果计时的话，则差距较小。技术工人和熟练的工人的工资是较高的，每月能拿三四十元甚至五十多元，除了养活自己和全家之外还会有剩余。但工厂里的技术工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仍是家庭贫困的普通工人，他们的工资则比较低了，多则二十三四元，少则十五六元，若以一家四口人计，普工每月的工资甚至连温饱都保证不了。虽然纺织工人的工资每年都有所增长，但是上海的生活成本本就偏高，战时的物价更是上涨得飞快，工资增长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所以，纺织工人的生活条件只会恶化。

纺织工的收入来源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来自工资，所以家庭的供养只靠每月微薄的薪水。如果一个家庭有两个及以上的人出去做工，或者家中有耕种的田地，那么生活条件会稍好。若一个家庭四五口人的生活只靠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来维持，那生活就变得困苦不堪，温饱尚存在问题，就更不用提别的了，破败的房屋没钱补，生病没钱看。若是住在厂里的宿舍，十几个人挤一间小屋子，冬冷夏热，每月出几角钱的房租，这样的工人生活也并不好过，除了自己的吃穿他们还要尽量剩下钱寄回家里去。纺织工人每日辛勤做工，食物却吃不上好的，因每日上工早来不及做早饭，只能吃昨夜的剩饭，中午休息的时间短，根本来不及回家，也只能从家里带昨夜的剩饭，泡着热水吃，工人只能晚上回家吃顿热饭菜。

三、纺织工人的抗争

上海的纺织工人工资低，生活条件差，时常受资本家和帝国主义国家的压迫，他们经常以罢工的方式来表示抗议。1931年后物价上涨，工人普遍要求提高工资，美亚绸厂的工人因此发动罢工进行斗争，随后，许多其它绸厂为支持也举行了罢工。1931年，日华浦东棉纺织厂增加工人工作量，减少工人工资，引发工人不满情绪，年底工人大罢工。1932年日本同兴棉纺织厂的工人因为同样的原因罢工。工厂若是倒闭，工人们拿不到任何救济补助，这也会引发工人们的抗议，1932年前后，上海有一百多家丝厂关门，十多万工人联合举行反对关厂的斗争，实际上工人是为了争取救济而斗争。

随着“九·一八”事变和“一·二八”事变的发生，中日民族矛盾日渐突出。上海纺织厂的工人怀着爱国之心积极响应抵制日货运动，日本同兴纺织厂的工人在“九·一八”事变发生后，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全体退出了同兴纺织厂，民族企业家荣氏兄弟听闻深受感动，让这些工人加入正值招工时期的申新六厂。纺织工人还积极慰问抗日前线将士并主动参军，申新纱厂和永安三厂、四厂的工人踊跃捐款、购买慰问品，有的自发组成担架队和运输队保障后勤事务，有的工人甚至加入抗日义勇军奔赴前线。工人们与日本帝国主义进行的斗争充分体现了他们对长期受日本资本家压迫现状的不满以及发自内心的爱国情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