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记(组诗)
2018-01-23杨泽西
杨泽西,男,1992年生于河南漯河。获首届玉平诗歌新锐奖、第五届全国大学生“野草文学奖”一等奖、2016邯郸大学生诗歌节一等奖等奖项。诗歌见于《中国诗歌》 《星星诗刊》 《诗歌月刊》 《草堂》 《大观》 等。著有诗集 《第三面》。
故乡老了
我知道,故乡它是有生命和体温的
它会老。但我没想到它会老的这么快
半年的时间——
它就老的快要认不出我的模样了
这次我从外地回来
先是村头的老黄狗追着咬我
路旁的大白鹅伸着脖子撵我
枝头的两只麻雀看见我扑棱一声就飞走了
就连我最熟悉的那一块木桩
也说我比它还要瘦,不是半年前的模样了
爱和我打招呼的李奶奶也痴呆了
见了我,两眼和死水一样,不说话
我爷爷竟不知什么时候拄起了拐杖
听奶奶说,那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邻居
前几天刚走。村民们一块儿把他埋了
从此,便再也看不到那支浓浓升起的炊烟了
老的最快的就是我的父母
我差点没能及时叫出“爸妈”
我不知道故乡会老的这么快
趁我不在的时候——
把村里的一草一木、一鸭一狗都加速衰老
老的我都快要认不出它们了
我不知道故乡还会继续老到什么程度
会不会也会患上老年痴呆症
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
它便再也叫不出我的名字
吆 喝
小时候,家在东头儿
我常跑到西头儿玩
到了吃饭时
父亲一声吆喝
就把我从西头儿唤回了东头儿
那时候,爱吆喝的不光是父亲
收废品的吆喝
修电器的吆喝
卖菜、卖酱油、醋的也吆喝
就连村头炸爆米花的也吆喝
现在,科技发达了
父亲也老了,吆喝不起来了
常常打电话叫我从西头儿回来
这是幸运的时候;若是我上学在外地
多数时候,父亲便不能立马叫回我
村里的其它吆喝声也越来越少了
唯独没有停止过的是夜里狗的叫唤声
是整个村子的大声吆喝
一阵又一阵的——
像是在喊回一些丢失的什么东西
其实还有更大的吆喝聲
不在村子里,也不在城市里
而是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吆喝着我们的名字,叫我们回来
只是我们都太忙,听不到而已
乡村晚间
我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夕阳斜照,坟墓安睡如婴儿
枝头鸟雀哼唱着摇篮曲
庄稼都被收割了
土地空空,没有了负担
家人们都安全地回来了
我看到几只蚂蚁
在托运一个庞大的碎屑
摇摇晃晃,步履蹒跚
我把碎屑给它们分成了轻盈的几份
返乡记
灯光在壁虎的舌头上失明之后,
屋内的香气开始在你的肋骨上布阵;
白天穿上蚊香黑色的螺旋外衣,
扒开黑夜红色的入口。
中午,你被一根麦芒引出的一道闪电击中。
镰刀割断麦秆,伤口里漏出返乡的路。
你看到一口枯井突然咬住
一只迷途折返停留的乌鸦。
午夜,逝去的事物渐渐竖起它的墓碑。
其实你不必为一截骨头的失重
一再困于一片轻薄的蝉翼,你不会
再回到你自身,如同你每天都在死亡。
麦子开始反思面粉清白的形式,假如“故乡”
不是一个正义的词,月亮的甜度会不会失效?
但你的祖辈们,确实一生都在皮肤上修补
房屋和土地这两个真实而又虚假的居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