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鸡鸣懒妇惊
2018-01-23赵柒斤
赵柒斤
秋天的夜晚月朗星稀,凉风习习,也是虫的天下。蛐蛐、油蛉、纺织娘等躲在一个个角落里忘我地弹唱,时而独奏,时而合唱,生怕辜负了美好时光。
一直以来,经小人书、古装影视剧及古诗词的渲染,蟋蟀都是最具“文艺范儿”的鸣虫,也稳坐秋虫的头把交椅。其实,秋夜不停发出“轧织、轧织”“织,织,织啊”叫声的纺织娘(因其发出的声音颇似古代织布机的织布声,故而被人称为“纺织娘”,又称络丝娘、莎鸡、纺花娘等),其文字记载和人工饲养的历史一点不比蟋蟀逊色。
和蟋蟀的生存方式不同,莎鸡很少躲到村庄的屋檐和废墟的瓦砾下,菜园的瓜蔓、野外的草丛才是它们最宽广、最自由的舞台。小时候,无论是尾随母亲到菜园还是独自去放牛时,我都抓过莎鸡,故对此虫非常熟悉:它有两瓣薄如蝉翼的翠绿色翅膀和一个与体型不相称的弧形大屁股,善跳会蹦。因喜食南瓜、丝瓜等瓜类花瓣,又爱吃桑叶、核桃树叶等,所以被划为害虫之列。
莎鸡的悠久历史可与蟋蟀媲美。《诗经》之《豳风·七月》云:“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我们从诗中不仅可判定周代人就已具有了物候学和昆虫学常识,还知道当时人们给纺织娘起了个很吊吃货胃口的名字“莎鸡”。远古的老食客们是否把它当美味,无文字记载,但3000年前被人养着玩却是事实:“寒则渐近人。今小儿夜也亦养之,听其声。”
到了汉代,人们又给纺织娘起了個很哲学的名字“络纬”,是不是暗指它有知晓人之“经络”和物之“经纬”的能耐?至少古人是这样理解的,否则《诗正义》不会有“络纬鸣,懒妇惊”的说法。也就是说,莎鸡叫起来的时候,懒惰的妇人便猛然吃惊。何以被惊?原来她们突然意识到秋天到了,冬季已为期不远,可纺织浆洗还没有眉目,怎能不惊?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七载有宋子京《秋夜诗》也说:“秋风已飘上林叶,北斗直挂建章城。人间底事最堪恨,络纬啼时无妇惊。”其实,对莎鸡鸣叫感到吃惊的何止懒妇,它也会触发文人骚客的无限伤感。诗仙李白《长相思·其一》就写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也许正因莎鸡有这特殊的“提醒”功能,古人便把不擅斗的莎鸡当宠物养,且蓄养习俗一直由周代延续至明清。明代刘侗、于奕正合著的《帝京景物略》卷三“胡家村”篇,用1000多字详细介绍当时北京永定门外五里捕、养、卖、斗秋虫盛况时说:“有虫,便腹青色,以股跃,以短翼鸣,络纬是也……秸笼悬之,饵以瓜之饷。”现代人虽不养莎鸡,但对其到时便唱还是很感激的。人教版小学课本曾收录的现代书法艺术大师陈醉云《乡下人家》就描写道:“秋天到了,月明人静的夜里,纺织娘便唱起歌来:‘织,织,织,织呀!那歌声真好听,赛过催眠曲,让那些辛苦一天的人们,甜甜蜜蜜地进入梦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