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狗武士

【美】克里斯托弗·霍尔特/著

卫昱 姜贻娴/译

马克斯

拉布拉多犬，个性勇敢而执着，是伙伴们的领袖。

洛基

达克斯猎犬（腊肠犬），机智但有些胆小，深爱伙伴。

居里夫人

拉布拉多犬，马克斯的好朋友，身上暗藏着揭开人类消失谜团的线索。

吉丝

约克夏犬，温柔善良，喜欢帮助别人。

道尔夫

狼群的头目，鼻子旁有三道疤痕，是马克斯的死对头。

十九

“你们要去哪儿？”丹迪克劳咆哮道，“你们打算把我的狗带去哪里？”

“呵，你的狗？”洛基站在马克斯身边，边喘气边反驳道， “我可不是你的附属品，丹迪克劳！”

“是丹迪——”丹迪克劳刚要纠正洛基的说法，立刻感觉到不对，愣了一下，接着说，“好吧，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踏入圣域一步，就一辈子都是我们这个新社会的成员了。”

“哇哦，你瞧！”听到这里，吉丝叫了出来，不停地摇头， “这可有些奇怪了，你们不觉得吗？我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这个要求。而且，据我所知，我也确实见过一些狗离开。”

“奇怪？”丹迪克劳吐了一口口水，没理会吉丝，上前一步，走到了马克斯面前，“我们被人类抛弃了，是我站了出来，保护了大家的安全！是我！而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离开我，和我一起保障圣域的正常运转！”

“在我看来，你收留我们就是为了那辆小货车。”马克斯说， “你要是强迫我们留下来，只会给圣域带来麻烦。”

“我从不强迫别人做任何事情！”丹迪克劳怒吼着，并一度抬起了前腿，“你们应该谦卑地对我俯首称臣，感谢我给你们提供温暖的地方睡觉，给你们狗粮填饱肚子，给你们水解渴！”

“无意冒犯，”洛基插嘴道，“但没有你，我们一样能过得很好。而且，我看，是我們帮助了你才对吧。”

丹迪克劳没理洛基。他放下前腿，口吐白沫，咆哮着说：“如果我让你们走，其他人也会闹着要走的，就像上次一样。我不能接受！绝对不能！”

“离开你？像夫人那样吗？”马克斯挑衅道。

“噢，谁在乎那只老狗呢！”丹迪克劳叫嚷着，“她也许是跟他走了，但换谁都会那样做的吧！”

丹迪克劳边说边摇着头：“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他竟然离开了我，好像他自己一个人能做得更好一样。他只能让圣域越变越小。如果有更多的狗离开，我们将无法自我保护，并最终沦为其他野兽和那些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衣服的人的猎物。”

“‘他是谁？”马克斯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丹迪克劳恐吓似的上前一步：“现在要走的人是你们，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最糟糕的是，如果我就这样放你们走了，你们会把那些野兽和人类引到我们这里来。你们会在我们最脆弱的时候泄露我们的真实姓名，从而使我们对敌人的命令毫无反抗的能力！”

“你简直就是疯子！”马克斯吼道。

“我是所有狗的救星！”丹迪克劳大吼道。他的声音响彻天空，在树林里激起一阵阵回响。

“马克斯没说错，”洛基小声嘀咕，“他还真是疯了。”

一时间，四只狗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阳光穿过树丛，泛着绿色的光，打在他们身上。马克斯深吸了几口气，眼神闪烁。他在想，是不是要跳到丹迪克劳身上，把他扑倒，好让两个小伙伴先脱身。但这样一来，丹迪克劳会不会派圣域里其他的狗去追他们呢？圣域里有好些又强壮、跑得又快的狗呢，例如丹麦大狗和灰狗。

马克斯又深吸了一口气。但这一次，他在空气中嗅到了除了愤怒、恐惧以外的其他的东西。

是狼。

不，是狼群。

丹迪克劳张开大嘴，刚要继续吼叫，却被马克斯抬起爪子制止了。“嘘，”马克斯低声说道，“闻闻空气中有什么。你们都闻到了吗？”

洛基把鼻子伸进马克斯身边的泥土里闻了闻，然后噌地向后跳了几步。“啊！”他叫喊道，“是狼群！”

丹迪克劳对此颇为不屑：“昨天，我跟踪你到树林里的时候，也闻到了这个味道。起初，我以为你是闻到了我的味道，但后来，看你那毛骨悚然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闻到了狼的味道。但这味道应该是之前留下来的。这里没有狼。”

“呃，丹迪克劳，”吉丝说着，抬起了一边的眉毛，“昨晚下了一场雨，这，你应该记得吧？要是这是老早之前的味道，过了一晚，早就被雨水冲没了。”

“不可能，”丹迪克劳还是不死心，“这儿不可能有狼！”

四双耳朵都竖起来仔细地听。远处传来狼嗥的声音，一只、两只、三只……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信我吧！”马克斯吼道，“狼确实来了！”

“我的圣域！”丹迪克劳叫喊着，顿时失去了理智，到处横冲直撞，“他们会把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毁掉的！”

突然，丹迪克劳停了下来，对马克斯龇出了尖利的牙齿：“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嘿！”洛基不乐意了，跳到马克斯和丹迪克劳中间，反驳道，“马克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绝对不会！”

狼嗥声是从东南方向传来的，大约位于城镇的南部边缘和森林的交界处——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快走吧！”马克斯对丹迪克劳吼道，“快回圣域去，让大家做好准备迎战狼群。要么赶紧逃，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就做好战斗的准备。狼虽然虚弱，但毕竟凶恶。”

“我们几乎没什么胜算！”丹迪克劳大喊，“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从没真正经历过战斗。我们都是家养的，之前一直和人类一起住在房子里！”

“如果你真想在丛林中立足，”马克斯说，“就要学会如何战斗。快走吧！”

“没错！”洛基不忘插嘴，“马克斯不费吹灰之力，只身一人就把狼群打退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endprint

“但……”丹迪克劳小声嘀咕着，耳朵和头都耷拉了下来。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他现在却没了底气，完全怯了场：“但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我需要你们……我需要普雷舍斯……”

吉丝走上前去，用鼻子轻触着丹迪克劳：“快回去吧，告诉圣域里的伙伴们，提醒他们早做准备。我们三人会想办法把狼群引开的。”

“你们会这么做吗？”丹迪克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鬼去吧，我们才不会呢！”洛基不服气。

马克斯想起了睡在小棚子里的狗狗们，可怜的他们被抛弃了，只能每晚在睡梦中重回旧时的家园；他想起了布拉姆斯和眼神好，他们都很不错，待人友好，身体强壮，干活儿也很卖力，在一起运输狗粮的过程中，马克斯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还想起了声音低沉和总蹲在声音低沉身边的好朋友，想起了那一对上了年纪的双胞胎，想起了丹麦大狗和灰狗，想起了所有其他圣域里的伙伴。不管他如何看待丹迪克劳，他始终不想让那些狗伙伴受到伤害。

于是，马克斯抬起头来，上前一步，来到了丹迪克劳身边。“没错，”他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我们会把狼群引开的。狼非常饥饿，浑身伤病，所以，肯定没我们跑得快。多亏了圣域里的食物，我们的状态比狼好，身体也更强壮。”

丹迪克劳的脸上先是怀疑，随后是愤怒，最后转为惊愕。然后，他一句话没说，越过三人，向圣域飞奔而去。

二十

“好了，我们真正的计划是什么？”等丹迪克劳消失在丛林中，洛基看向马克斯和吉丝，问道，“我今天可没打算让自己成为狼的腹中餐。这听起来可不怎么好。”

“我们的计划就是把狼群引开。”马克斯一边回答，一边已经准备向镇上的方向奔去。

“什么？”洛基喊道。

“太好了！”吉丝立刻表示赞同，飞快地冲到了马克斯身边，“哦，接下来一定刺激极了！”接着，吉丝又压低嗓音，小声补充道：“终于輪到我和狼群周旋了。”

“什么？”洛基又喊道。

“快点儿！”马克斯回头叫他，“我们没时间可以浪费了。赶紧跑吧！”

“吉丝，我还以为你有点儿脑子呢！”洛基一边跟在他们身后跑，一边大喊，“我以为你和其他狗不一样！”

“我永远会给你带来惊喜！”吉丝转过头来，眼睛开心地眨着。

远处又传来狼群的叫声，那怪异的声音越过静谧的旷野，回荡在空旷的丛林上方。

很快，他们三人便跑出了丛林，来到了镇上一座建筑背后的石板地上。空地上散落着一些长方形的混凝土石块，由于废弃太久的缘故，石块的缝隙里都长出了杂草。野草长得很高，草丛里扔满了垃圾、塑料袋和破玻璃瓶。而空地的另一端，建筑背后的墙上满是喷漆的涂鸦。

马克斯停了下来，越过森林边缘，向空地南端和镇上望去。看到洛基和吉丝又打算说话，马克斯立刻制止了他们，他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远处传来无数脚爪穿过树丛的声音，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喘息声和狼群野蛮的怒吼。

没过多久，第一只狼出现了。紧接着，早已疲惫不堪的狼群陆续抵达，最终在空地的另一头停了下来。他们看起来在等待着什么。

这些狼和马克斯记忆中的一样瘦弱苍白，但可以肯定，自从上次分开之后，他们一定想办法找了些吃的，否则，一周不吃东西，他们早就死了。马克斯忍不住想要数数个数，看有没有少了几只狼。

最后，狼群中个头最大的那只越过打头的狼，来到了队伍的前面。这时候，风转向了，瞬间把狼的恶臭吹到了马克斯的鼻子里。马克斯闻出了那个味道。

“是道尔夫。”马克斯小声说道。对道尔夫，他太熟悉了，只闻味道就能认出来。

“天哪，不是吧！”洛基一边抱怨，一边把身子放低，藏在高高的野草丛里，“我倒宁愿是其他狼群。随便哪个狼群都好，只要不是道尔夫就行。我恨那家伙。”

“道尔夫？”吉丝抬起头来，问道，“你们认识这些狼？”

“可以这么说吧。”洛基回答道。

马克斯示意他俩不要出声，然后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小声点儿。我们现在朝着空地的北边走，一直走到公路上。从那里，我们可以直接进城，让他们在高高的草丛里折腾去。”

两个小家伙点了点头。马克斯伏下身来，带着他们缓慢地、静静地穿过森林边缘对面那高高的草丛，任狼群在那里朝着天空用力地嗅着。

穿过茂密的草丛，公路就在前面不远处了——这条路正穿过那座建筑。多少个清晨，马克斯拉着小货车，就是去那座建筑后面的水龙头那里给大家拉水喝的。马克斯的呼吸小心而缓慢，他需要确保在自己和狼群之间拉开足够大的距离。而一旁的吉丝和洛基，正在比他们还高的草丛里费力前行。

一阵风吹过马克斯的皮毛，风向发生了变化，开始朝南吹了。

这阵风把马克斯的味道带到了空气中。

远处立刻传来一阵浑厚的狼嗥，震得马克斯耳朵都疼了。

“是他们！”道尔夫的吼声从空地另一端传来，“是那群把我们的食物毁掉的懦夫！是那群放火烧我们的杂种！快追！”

听到这声音，正奋力向前的吉丝和洛基立刻停了下来，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洛基控制不住自己，开始不停地发抖。

“现在怎么办？”洛基狂喊着，鼻子奋力猛吸。

“跑！”马克斯吼道。

马克斯开足马力，顺着公路向前直行，洛基和吉丝紧随其后。脚下的柏油马路热得烫脚，马克斯调转方向右转，朝东进入城镇，离圣域越来越远了。

“我们的计划奏效了！”吉丝欢快地喊着，“他们开始追我们了！”

“哦，好吧，确实是奏效了！”洛基叹了口气，“他们肯定会追上我们的，大块头。他们会折磨我们——说不定还有更过分的！”

“比折磨更过分的是什么？”吉丝一边喘着气，一边还不忘发问。

“我也不知道，但他们肯定有办法！”endprint

马克斯朝身后望了一眼。狼很瘦，显然，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了，是愤怒支撑着他们继续向前。

眼看狼群就要穿过空地了，而马克斯和两个小伙伴才刚刚跑过两栋大楼。

“他们就要追上我们了！”洛基吼着，风“嗖嗖”地吹过他的皮毛。

“就把这想象成是一场比赛吧，洛基！”吉丝边跑边叫， “我们一定会打败他们，最先到达终点的——你也可以试着想象是在和我比赛。”吉丝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但终点是哪里呢？”

“只管跟紧我！”马克斯命令道，“别往后看。我有办法！”

他们来到了第一条街道，街两边都是空空如也的商店，而这时，狼群已经来到了公路上。马克斯向右飞奔，直奔那个他最了解的建筑：杂货店。

马克斯穿过停车场，从散倒在地的购物车上跳了过去，而洛基和吉丝则从旁边绕了过去。马克斯带领他们穿过碎玻璃堆，来到了黑黑的杂货店里。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洛基不解地问，“他们会围剿我们的！”

马克斯集中精力，径直在雜货店里猛冲，趾甲扣在坚硬的地面上，噼啪作响。然后，他转身来到了专门摆放宠物用品的过道上。

“哇哦，”洛基惊呼，“伙计！看看这些狗粮！还有这些玩具！”

“噢！”吉丝也发出了感叹，“好多玩具啊！怎么从来没有人说过这里还有玩具呢？”

被砸碎的玻璃窗外，传来狼群的咆哮和怒吼，他们循着马克斯三人的味道追到了这里。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马克斯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只倒霉的狼踩到了碎玻璃上，弄伤了爪子。

“没有时间了！”马克斯叫道，“快点儿！帮帮我！” 只见他向上一跳，咬住离他最近的一袋狗粮，使劲儿拖到了地板上，然后一阵撕扯，直到把纸袋撕烂，香喷喷的棕色颗粒瞬间散落到地上。

身后狼群的追赶让洛基和吉丝也紧张了起来，他们学着马克斯的样子，咬住他们之间的一袋狗粮，用力把它拖到金属货架的边缘，再用小爪子使劲儿把纸袋撕开，任棕色的小颗粒雨点般洒落下来。马克斯又撕开了两袋狗粮，让里面的小颗粒全落在地上。这时，道尔夫低沉的怒吼再一次在金属房梁间回响起来。

“他们就在里面！小心玻璃！这些狗杂种！就在里面！”

“过来，”马克斯轻声说，“小声点儿！”

“白白浪费了这些美食啊！”洛基叹气道。

“就你贪吃。”吉丝边说边摇头，转身跟在了马克斯身后。

“不要搞得好像你不喜欢吃一样。”洛基小声嘀咕，“在圣域里的时候，我可见过你偷偷把小袋羊肉味的狗粮藏起来。”

“伙计们，”马克斯嘘了一声，“保持安静。”

马克斯伏低身子，踏着冰凉的瓷砖地面，蹑手蹑脚地来到商店的后面。阳光几乎照不到这里，货架也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一个带玻璃门的电冰箱偶尔散发出微弱的光，冰箱上方的荧光灯泡也是闪闪烁烁，时亮时灭。

他们刚绕过宠物用品过道的边缘，便听到狼爪子踏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的“咔咔”声。狼群此时走得很慢、很轻。他们正循着马克斯的气味而来，马克斯甚至能听到他们呼吸的声音。

马克斯也在等待。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身边的洛基不停地发抖，吉丝的小尾巴则激动地摇个不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