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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刺与玫瑰(四章)

2018-01-23新疆

星星·散文诗 2018年27期
关键词:血肉潮头子弹

堆 雪(新疆)

出 操

他们与微明的山脊一道醒来。

那时,挂在树梢的星星,仿佛几粒依稀的鸟鸣。

他们的身影,群山一样占据地平线时,天际,还飘散着梦的气息。

我们就是把这种山与山并肩跨立的方式,叫做集合。

在操场或空地,一座座山峰神色凝重,闻风而动。他们粗重的呼吸,瞬间遮住黎明。

姓名换成番号,身份排成序列。以整齐报数的方式,他们把黑夜堆积的力量,传递给渐次隆起的大地。

徒手攥紧寂寞,空腹喊出壮阔。在战鼓催征的心跳里,谁目睹了他们含露的背影?

与山挺拔的脊梁平行,在疾风劲草中跟进。寻常连队的出操,被组织成呼吸急促的战备。

这是一群,睡梦中就开始奔跑的人。

当清晨的露水还未放大日出,他们已行进成,远处的雪峰。

步 枪

没有哪一样东西,让我始终把它抱在怀里,或扛在肩上。

没有。除了枪。除了爱人和孩子。现在,没有人能比一支步枪,离我更近。

当我举枪瞄准靶心,或者挎枪在哨位徘徊,枪,与我如影随形。

有时候,我会把那些饱满的情绪,一粒粒压进弹夹,压在心底或喉结。

一支步枪,常常让我欲言又止。

拥有这样一个铁家伙,我说不出自己是激动,还是悲伤。

子弹上膛,犹如把弯弓拉成满月。枪响的瞬间,爱恨交织。

更多时候,我和枪都是空的。一阵阵寂静,仿佛血脉汹涌之后的颤栗。

多余的时光在空地上,我和战友坐成一排,细心拆卸和擦拭枪支,重新组装生锈的心情。

当枪膛再一次被锃亮,其实,留在心壁的硝烟与星火仍在。

有时候,一支枪更像一个女人,有着月光或丝绸的手感。躺在怀里,使一位士兵突然间有了短暂的爱情,并且持续地迷上远方与星空。

这个温存而又血腥的家伙,有着比死亡更大的胃。当我再次与它对视,会感到有利齿在撕咬灵魂,有黑暗吐出骨头。

我警惕与枪危险而又安全的关系,那种关闭保险防止走火的情欲。

当生命荷枪实弹,面临抉择,扣动扳机的一瞬:

是一盏灯熄灭,还是一朵花重生?

冲 锋

曾经的,血雨腥风的奔跑。两肋插满羽毛和马刀。

血肉与刀枪的混合体。人与武器混编的泥石流或者沙尘暴。

金属敲击骨骼的回声。高大建筑物摧枯拉朽的轰响。

风中伏倒又在雨中重新站起的,大片大片的庄稼。离开泥土还在奔跑着,久久不肯倒下的树。

被风吹向枯萎大有燎原之势的野草。携带巨大雨意和气流的亚热带季风。

低飞于天空的云团或遥远地平线的追日者。

未被圈住的血肉的躁动,马的嘶鸣。一个潮头压向另一个潮头的爱。

提前扑向沙滩的,黎明或黄昏的热血。

不顾一切,急需击碎或复原的梦。一组,先声夺人的群雕。

硬 伤

我相信,每一名军人身上,都有一块硬伤。

足以致命的刀伤、枪伤。有着,至死都不会弯曲的力量。

身为军人,迟早会遭遇一场大仗、硬仗。沙场上,矛刺向盾,刀挥向枪。

子弹穿过硝烟穿过汗水浸透的迷彩,准确地击中,身体上最疼的部位。

回眸的瞬间,让你想起,寒冷的哨位上,那枚陪伴过你的超级月亮。

想起,枪声淋漓的射击场,子弹呼啸着脱靶,留在心空巨大的回响。

想起,四百米障碍场,爬过滴着油焰的铁丝网,你的眼前瞬间又兀立起一堵墙。

想起,坦克行进间射击,炸裂的弹片旋转着钻进土里、肉里。古战场,一束寒光冷飕飕地,架在脖颈上。

也会想起,反复断片又接片的一部老电影:弹尽粮绝的战士,赤膊上阵,冲进敌群,短兵相接……

当热血停止喷涌,当呼吸恢复平静,当发烫的伤口开始结痂,身体里的那根软肋,在岁月里愈来愈硬。

以接受伤痕的方式,接受现实。以接受荣誉的方式,接受死亡。

历史用血肉收藏的一块,摸起来极像头骨的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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