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根“草绳”过校庆

陈志国

元旦这天是察院小学的百年校庆日。百年华诞，热闹非凡，隆重的庆祝活动过后，校方送走了大部分宾客，只留下一位特殊的客人。校长曾宪圣神神秘秘地带着学校全体领导，在幽静的杏花山庄招待这位特殊的客人，就是這位客人，上演了一幕令人捧腹的校庆日喜剧！

客人的身份其实并不显赫，仅仅是学校退休多年的总务主任老赵。赵主任那一届的领导已纷纷作古，仅剩下当年的“小赵”。校长设宴招待赵主任这一“校宝”级的人物，也有抚今追昔、缅怀先贤的意味。

晚宴一开始，大家还周吴郑王地共同举杯，敬祭前校长孟繁星及所有离世前辈。几杯酒下肚后，众人已口无遮拦，纷纷要求赵主任说说孟校长当年的逸闻趣事，比方说流传至今的孟校长“怕老婆”、孟校长“吃草绳”的精彩段子。

赵主任也喝得头大，忘记了“为尊者讳”的古训，云里雾里抖出了孟校长当年的趣事。

那是八十年代，同样是元旦这天，察院小学举办建校七十周年暨被命名为省级重点学校庆祝大会。庆祝活动结束后，天空飘起大雪。孟校长高兴地吆喝全体领导到校长室开会，不得缺席！

孟校长办公室里坐着解放后的首任校长孔德龙。孔校长是老地下党，是挎着盒子炮进驻校园的军代表，也是孟校长的恩师。孟校长说，孔老回校参加校庆，情深意长，机会难得，下午又是元旦假期，晌午就由自己做东，大家与功臣老前辈来个一醉方休！

“午宴”设在孟校长的办公室兼住室里。两张课桌并在一起权当酒桌，学校伙房拼凑了三荤四素七个菜，从乡下赶来看热闹的孟校长太太临时充当了服务员。

孟太太个子高嗓门大，是村里的妇女干部，很少进城。她平生就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阵仗，今天开眼了，高兴得屁颠儿屁颠儿地烧水、沏茶。她一边忙乎，一边发表校庆观感：“城里的娃娃们漂亮得真像花骨朵一样，学校的老师们个个善绵得像‘笑面虎一般……”

孟太太的话引来哄堂大笑，她也跟着傻笑。孟校长脸上挂不住，红着脸指使太太：“去，去代销点买四瓶酒！”

孟太太办起事来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把酒菜摆上了桌。她还兴高采烈地表功显摆：“一瓶酒四块八，四瓶十九块二，我给他十八块，为公家节省一块二！”

校长室外风雪交加、天寒地冻，校长室内欢声笑语、热气腾腾。直到天色将晚，大家才送走了头重脚轻、手舞足蹈的孔老爷子。

孟校长乘兴与领导班子议事，小赵汇报了晌午的开销：七个菜十八元，四瓶酒十八元，一共是三十六元。孟校长当即拍板：十八元菜钱大家分摊，自己摊双份（算上孟太太的一份），由学校伙房从每个人的菜金里扣除。至于那十八元酒钱，孟校长刚想说由自己掏腰包，但是看到孟太太那鹰隼似的眼睛，不由得闸住了话头。

大家都来打圆场，说今天校庆，招待革命老前辈，完全是公事，十八元酒钱应该由公款报销。但是问题来了，按规定买酒的发票不能报销。还是小赵脑子活泛，他说，前些天学生拔河比赛买了一根草绳，恰好也是十八元，为啥不能变通一下，权当学校又买了一根草绳。大家都夸小赵的主意好，并互相戏谑：咱们今天可算是吃了一根草绳……

赵主任的故事讲到这里，全场笑得前仰后合，都感到前辈们有点“那个”！大家意犹未尽，还在不依不饶地乱起哄，一定要赵主任再讲讲孟校长“怕老婆”的事。

赵主任老酒罩脸，面颊绯红，兴奋得刹不住话头，更加绘声绘色地讲出了当年的校庆日之夜，孟校长夫妇在校园上演“老虎雪夜打武松”的趣闻：

就在“吃草绳”那天晚上，孟校长有点晕乎，仗着酒胆儿埋怨孟太太不该形容老师们是“笑面虎”，用词不当，出尽洋相。孟太太一时火起，大骂孟校长嫌弃她没文化，定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所以两个星期才回一次家！夫妇俩顿时翻脸，孟太太操起棒槌满校园追打孟校长，孟校长哪里是对手，被“母老虎”追上撩翻在雪地里。女人骑在男人身上，只打得孟校长这只平时威严的“二武松”，像杀猪般地号叫。校园夜静无人，赵主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开孟太太。孟校长得救后撒腿就跑，孟太太急起直追，孟校长忽然急中生智，奔回住室，“刺溜”一下钻进床下不出来。

孟太太对着床下吼：“你个龟孙子，有胆量给我爬出来！”

孟校长躲在床下，顿时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说：“我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说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所有人听到这里，又一次笑翻了天。赵主任没有笑，表情严肃地介绍真实情况，说孟校长两个星期回一次家不假，其实都在学校加班工作，哪有什么扯淡事？甭看孟校长平时一脸严肃，实际上他心里热乎着呢！他做人处事大家都服气，就是怕老婆这点“习惯”让人憋气。孟校长怕老婆也是另有原因：他曾经为地下党通风报信，使地下党员孔德龙成功逃脱了敌人的抓捕。保安团查出是他在传递消息，立马派人来抓他，他连夜逃到岳父家，钻在还没有过门的老婆床下才逃过一劫。人们说孟校长有钻老婆床下的“光荣传统”，他辩白说老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对老婆总是逆来顺受。他经常自我解嘲地说，“怕老婆，有酒喝！”其实他们夫妻俩的关系“瓷”着呐！接着，赵主任为了证明什么，抖抖索索从随身带的本本里翻出一张小小的纸片儿来。

这是一张泛黄的纸片，年代好像很久远。大家猜想，赵主任可真逗，酒桌上瞎聊故事还带着历史资料！旧纸片八成是孟校长当年谈恋爱时写的情书，或是对太太写的“保证书”什么的，让“小赵”抓住，珍藏至今。

众人的胃口一下子又被吊起来，有人在咋呼：“赵主任，请当众宣读一遍，要用普通话朗读，感情再丰富点儿……”

赵主任没有宣读，而是庄重地把纸片交给大家传看。每个看清纸片字迹的人都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情书、保证书，而是一张老旧的购物发票！日期是八十年代某年元旦，正是校庆日！购物项目竟然是一根草绳，金额正好是十八元！

众人都在奇怪这张所谓购买“草绳”的发票，当时为什么没有入账报销，赵主任眼圈红红地说，事后孟校长严厉地批评了他，批评他不该出这馊主意，说这十八元钱坚决不能入账报销。并说作为一校之长，带头占公家的便宜，以后如何能服人？说罢偷偷塞给赵主任十八元钱，让他转交给孟太太，并嘱咐赵主任口风紧点，免得“母老虎”知道底细后，影响家庭。

场面上鸦雀无声，不知是谁在说，我们今天的花销该值多少根草绳啊！

又是沉默，久久没有人接腔。今晚人们大概吃了太多的“草绳”，“心有千千结”，都说不出话来。

校长曾宪圣不失时机地笑笑说：“同志们，其实大家上了我的当了！为了不让大家吃草绳，我宣布，今天的花销由大家分摊，连上赵主任的一份，我出双份，并且以后学校的所有酒宴花销都循此例，绝不能让后人再笑我们‘吃了一头牛、‘吃了一座楼！”接着，曾校长又告诉大家，赵主任讲的故事是真实的，而今晚的“笑谈”却是他导演的，特意请赵主任留下来给同志们讲讲校史，学学先贤，也算校庆活动的一部分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