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死亡密码的“玫瑰神探”

张远文

引 子

“上扼川黔，下蔽湖湘”，素有“西南要塞”、“湘西门户”之称的沅陵，屈原佳誉“沅有芷兮澧有兰……观流水兮潺湲”，林则徐盛赞“一县好山留客住，五溪秋水为君清”，沈从文老先生坦言“沅陵，一个美得令人心痛的地方”。

万里梯航通六诏，五溪烟水下三湘。然而，在这座千年古城抱朴守拙的美雅背后，依然时不时有一些爱恨情仇、荣辱恩怨的惨痛案件发生，而在各类刑事案件的事发现场，总少不了一位年轻女法医忙碌而美丽的身影。

这是一个冬日，寒风潇潇，雪花飘飘。雨夹着雪，雪夹着冰雹。晚上9时许，沅陵镇向家界村突发一起凶案。案情就是命令。公安机关接到报警后迅速出警赶赴现场。此时的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寒風刺骨。冰天雪地里，就着戡查车的灯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年轻的女法医和和几名民警很快变成了“雪人”，手脚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手术刀操作几乎不听使唤。女法医哈口气，搓搓手，再拿起手术刀，继续屏住呼吸，对血肉模糊的尸体心细如发地进行清洗、清理、尸检，一口气足足坚持了四个多小时。大家看着女法医冻得红肿的手脚与脸，铁血汉子都心疼得直想掉泪。人们不禁感叹：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孩子，得有多么坚韧的毅力，多么强大的内心，多么崇高的职业操守，才能完成这一切啊？！

有一种信念总是在生死考验前迸发力量，有一种精神总是在执著坚守中闪耀光芒，有一种情怀总是在群众需要时温暖心灵，有一种成长总是在艰苦磨砺时得到见证。月黑风高，冰天雪地，破译死亡密码，这只是这位女孩二十年法医人生诸多现场极为普通的一个瞬间，却又是一个令常人难以想像的瞬间，一个履行法医事业神圣使命的瞬间，一个为“为死者言，为生者权”的瞬间。

美丽山城：一个女孩的另类人生

沅陵，一座出产神话与传说的千年古郡（战国时楚置黔中郡）。浩荡的沅江如一条从大唐深处飘来的丝巾，清泠滑润地围在这座美丽山城的脖颈。

小城很美。一树李唐的繁花，一爿赵宋的城墙，一船龙兴讲寺的钟声，一围酉水拖蓝的帆樯，曾让无数的迁客骚人，生死契阔，并在一堆堆旷世的篝火里，点燃所有的春秋大义。

小城有一个很美的人。高挑、温婉、安静、美丽、善良、智慧。如果某一天，你偶尔在县城尤家巷步行街的时装店里遇着她，也许她正试着一款刚到的新衣，你会情不自禁驻足侧目，因为，无论什么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一种从内到外的雅尚便扑面而来；如果某一天，你偶尔在龙舟广场遇着她牵着女儿的手正在放风筝，风筝逆飞而翔，母女俩清脆悦耳的笑声叮叮当当成为一句句诗行，你会心里怦然一动，为这种温馨、快乐的场景而温暖、动容；如果某一天，你偶尔在树木蓊郁的滨江大道上遇着她与她的丈夫正款款徐行，浅浅的一笑中露出对生活的热爱与从容，你会感叹这是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然而，这样的如果，这样的遇见，概率实在太低太少。更多的时候，你遇着她，不是在“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沅水画廊中，也不是在“子曰诗云”的雕梁画栋里，而是在一个个恐怖惊悚的凶案现场，一场场与恶魔斗智斗勇的生死较量中。

她是一名医生，却从来没有机会能够在手术台上治病救人，而是在另一个人生的手术台上“为死者言，为生者权”；她是一名警察，可从来不曾配备过一把枪械，却又经常奔波在刑侦一线，伏凶缉魔大名鼎鼎；她是一名清纯、靓丽、柔弱的女子，却常年累月与血肉模糊甚至腐臭难闻的尸体打着交道；她侠骨铮铮、智勇双全，能破译死亡的密码，让死人“开口说话”，被誉为“玫瑰神探”；她柔情似水、古道热肠，视百姓为亲人，天生一颗同情弱者、救人于难的正义之心。

当一场傩舞庄严所有的祈愿，一声号子汹涌所有的波涛，一江锣鼓龙腾所有的山骨水魂，许多事关“玫瑰神探”与死亡密码破译的猎猎警事，都会在整个小城，沿着籍贯、乳名和方言的方向接踵而至。

她就是湖南的美女法医，沅陵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刑事技术中队中队长张娟同志。从警20年来，直面各类案件现场1800余次，出具法医鉴定书3000余份，服务各类案件侦破300余起，没有发生一起因鉴定不准、不公而被群众投诉的情况。其撰写的《钝器自伤头部后自缢死亡一例》和《将农药投放在短裤上致中毒死亡一例》先后在湖南省法医学论文选编上发表，并被上级公安机关评为经典案例。她先后获嘉奖三次、连续多年被评为优秀公务员，并于2007年被评为“全省公安刑事科学技术工作先进个人”，2008年荣获怀化市第二届“我最喜爱的十大人民警察”称号，同年荣获沅陵县首届“十大杰出女性称号，2009年被评为“人民满意十佳政法干警”，2010年荣获第六届“湖南省优秀青年卫士”称号，2011年6月被评为“全国政法系统优秀党员干警”，并荣记二等功一次。2012年被评为“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全省“十佳优秀人民警察”、全省“争先创优优秀共产党员”，并被省委、省人社厅和省公安厅分别荣记一等功。2013年3月荣获全省“五一巾帼奖”。同年5月被授予全国“五一巾帼”标兵。其事迹先后在中央电视台一套节目新闻联播《时代先锋》、《焦点访谈》、中央电视台十二套节目《见证·法医传奇》中专题播出。2014年11月在由公安部和中央电视台联合主办的第五届“我最喜爱的人民警察”颁奖典礼上荣获“全国公安机关二级英雄模范”荣誉称号。2015年9月3日上午，“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大会”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张娟光荣受邀参加观礼活动，并于4日受到了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郭声琨的接见（湖南省受邀公安民警仅有2人）。

年轻的抉择：做死亡密码的破译者

时光回溯到1996年。

正是“春风绿江岸，流水满溪香”的时候，左手拾荒择意，右手舞尽流年的张娟，早已出落得象一朵婷婷玉立的荷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散发出阵阵逆风的花香。这年六月，张娟从怀化地区卫校（现为湖南医药学院）临床医疗专业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全家人都沉浸在她学成归来的喜悦之中。然而这种喜悦没有能够持续几天，一向乖巧、听话、懂事的女儿却与母亲顶撞起来。endprint

“妈，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做主，好不好？”张娟嘟着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妈这是为你好！放着县人民医院或是中医院这么好的工作，你不去，你说，你到底想去哪儿？当初，考学的时候，我们想你考师范，回来当个老师，你说，你想学医，我们依着你；我们想你学个高护，回来当个白衣天使，你说，你要学临床，我们也依着你。现在，毕业了，给你联系好了分配单位，你却不想去，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连妈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全家辛辛苦苦盘你读书这么多年，都落个什么好啊？！”妈妈一边在厨房炒着菜，一边暗自伤心地抹泪。

“妈，我只是想做警察！”张娟实在忍不住，轻轻地向妈妈说。

“什么？做警察？像你爸一样？”妈妈炒菜的锅铲猛地被惊得掉在了灶台上，“你爸成天早出晚归的，一年到头没个休假日，還害得我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天有个什么闪失！娟子，你一个女孩姑娘家，想做警察，门儿都没有，除非我死了！”

“做警察有什么不好吗？既然做警察不好，妈，你当初为什么又愿意嫁给我爸了呢？这个社会，试想想，如果没有了警察，那坏人该有多猖獗？正义得不到伸张，罪恶得不到惩治，那才是真正的提心吊胆呢。妈，我学了四年的临床医学，我喜欢做医生，可我也喜欢当警察，现在有个机会，公安局正招录狱医或法医，这不刚好两全其美了么？”张娟开始平静下来，耐心地做妈妈的工作，“我只想以自己的一种选择，来自己认识自己，自己完成自己，自己认可自己，自已尊重自己，自已挑战自己，开出一树无畏的花来，无愧于这个火红的季节。”

狱医得天天跟犯人打交道，法医得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这在母亲看来，都是最不可思议的选择。张娟自己知道，一时半会儿要让母亲转过弯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张娟更知道，这个世界，惟有母亲是最疼爱女儿的，也是最能理解支持女儿的，只是，需要一个过程。

张娟出生于一个普通的警察家庭。从记事起，她就看到当警察的父亲经常在办公室粘贴照片，画各种现场图。看到那些照片、图纸，她的内心渐渐地产生了对警察这个职业深深的敬佩：“父亲真了不起！”

她至今难以忘记的一个情景就是，除了节假日，只要父亲从外面带好吃的回来，她就知道一定是父亲和那些战友们又破案了，抓了坏人。父亲的表情是那种凯旋后由衷的兴奋和满足，实在让人羡慕。每当这个时候，一家人心里都特别高兴。母亲也会乐不可支地下厨，再给父亲炒上几个好菜，全家人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

从那时起，张娟就暗暗立志：长大后也要做一名警察。她清楚地记得在医专读书时，老师给她们讲了一个故事：美国一家报社办过一次有奖征文，题目是在这个世界上谁最快乐，其最佳答案有3个：1、历经风险开刀后，挽救了应急患者生命的医生；2、忙碌了一天为婴儿洗澡的妈妈；3、作品刚完成，自己吹着口哨欣赏的艺术家。张娟很欣慰医生的职业和甘苦能为人所知、所赞美。她喜欢医学，同时也喜欢人民警察这一职业。而法医正好是这两者的结合点，因此她对法医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和认知，相对于狱医来说，法医更具备神秘感与挑战性。

张娟将自己的想法与父亲说了。父亲沉吟半晌，说：“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老爸自然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还是建议你去做狱医吧，做法医，那是男人干的事儿，女孩子不合适！你妈妈的工作，我再去做一做。”

“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为什么不能做？”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倔强的张娟此时已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从事一项最具挑战性的职业——女法医。

“你知道法医是做什么的吗？”父亲有些惊讶于女儿的胆识与抉择，同时又暗暗地高兴，这才象自己的女儿，一个“金色盾牌，热血铸就”的人民警察的女儿。这丫头和自己一个脾气，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当然知道，法医就是遵循‘立足尸体、重视现场、参考案情、彼此印证的鉴定原则，将能够证明死者死亡真相的尸体证据牢牢地固定在法医鉴定书上，让办案人员及审判人员清楚地了解案件性质。简单地说，就是破译死亡密码，让死人开口说话，为死者言，为生者权。”张娟颇为专业的回答，让父亲震惊了，他觉得没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女儿的决定，也相信女儿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女法医。

其实，话是这么说，可在张娟单纯的想像中，依然是电视镜头里模特儿一样的女法医，穿着笔挺的警服，戴着洁白的手套，在围观群众仰视的目光中，很潇洒地走进勘验现场，花不了几分钟时间，就搞定了尸体上凶犯留下的犯罪证据，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顺利完成勘验工作。

人们说，医生的工作是最平静的，洁白的衣帽、严密的口罩、消毒的手套。然而对于基层公安机关的法医来说，由于受各种各样时间、地理和物质条件的限制，他们整天都是和腐烂、和脏臭、和血腥打交道。惟其如此，才需要有一个干净的心灵。法医这一职业确实是最辛苦的职业，同时也充满了刺激和挑战。

张娟从小受父亲的影响，听着一个个曲折动人的警察故事长大，酷爱福尔摩斯探案的神奇，痛恨不法分子的为非作歹。父亲最爱的是他手中的枪，视枪为自己的第二生命。每每办案回来，父亲都要将随身携带的五四式手枪，擦了又擦，油光锃亮。年幼的小张娟，每次遇着父亲擦枪的时候，都会双手撑着脸，捧着脸，远远地趴在一边，一直看到父亲将枪小心翼翼地擦完，放回枪套，挂在衣柜的壁厨里。她多想摸一摸啊，然而父亲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动，唯独枪除外——这是父亲立下的一条牢不可破的规矩。那个时候，小张娟就暗自发誓：长大了，我一定要做一名警察，也要配上一把神气的手枪，将所有的“害人精”抓捕归案！

如今，伴着家庭的良好教育和培养，张娟长大了，这个身高1.66米，匀称高挑不胖不瘦，有着一双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的姑娘，经过三年的临床医学专业培养，没有选择去做人人羡慕的白衣天使，而是选择了让同龄人难以理解的职业——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警察，而且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法医。

法医，在常人眼里，几乎是血腥、恐怖、凶杀、死尸、腐臭的代名词，是男人的“专利”。因为，这个职业需要极其过人的胆识、缜密的思维、高超的医术，以及近乎冷酷的心理。多年后，当人们再次带着深深的惊讶与不解，一再探寻她当初为何要选择这样一个职业时，张娟总是安静地带着一点蒙娜丽莎似的微笑淡淡地说：“当年，我走进怀化医专临床医学系，在学习期间，我读到这样一句话‘to speak for dead，to protect for living！，这是国际法医学界流传的一句名言，翻译成中文就是‘为死者言，为生者权，我记住了这句话，因为我被这简练的文字背后崇高的职业信念而感动！对生者来说，死亡永远是一个艰深的谜语，一本难以破译的密码。因为死者无法面对活着的人们讲述自己惨痛的死亡经历，因此死者和生者被一条看不见的但又真实存在着的鸿沟隔开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法医才可能填平这条鸿沟，破译死亡的密码，让死人开口说话，通过与死者‘对话获得另一种沟通，找到有力的破案证据、让疑犯现出原形。这个职业充满神秘色彩，富有使命感，具有挑战性。我喜欢这种挑战。”endprint

第一次尸检：我决不能当逃兵！

1996年的某个夏夜。燠热的沅陵县城。

子夜时分，美丽的夜幕下，小城依旧满城灯火，人流穿梭，人们一天忙碌的脚步似乎还没有一丝停歇的迹象。

突然，一声警笛划破宁静的夜空。县城某居民区一出租屋内发现一起命案。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接到报案后，大队长率民警迅速赶赴现场。

准法医张娟，正沉浸在一个美妙的青春之梦中，还来不及从梦中醒来，急促的警车鸣叫声，打破了她一厢情愿却还没做完的美梦。

这是张娟到县公局刑侦大队刑事技术中队报到后的第三天，也是她第一次出警深入到命案现场。

张娟既兴奋又紧张，更多的是忐忑不安。白色的勘察车上，队友们神情严肃，一言不发，与她这样一位有着一张稚嫩的面孔，细长的短发，充满阳光和朝气的小姑娘的神情迥然而异。

到了小区，张娟提着现场勘察箱紧随她的师傅张良新一路小跑来到案发现场。距离黄色警戒线还有20米远，她就感到一阵强烈的臭气扑鼻而来，一下子有些翻胃。

“法医来了，大家都让一让！”人群自动让出一个缝隙，张娟有些羞怯地侧身而过。“这个女娃娃是法医？”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到这位年轻女法医的耳朵里。

她假装没有听到，手心却捏着一把汗。人们常说“虎死如鼠，人死如虎”。张娟虽然在学校读书时，也接触过人体解剖与人体骨骼，但那毕竟是在实验室里。真要接触一具死尸，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张娟强抑着砰砰乱跳七上八下的心，继续跟在师傅后面有点踉跄地前行。

从警戒线再到凶案现场20米。虽然只有20米，张娟却感到那是一种多么遥远的距离，甚至是从生到死的遥遥无期的距离。

当张娟硬着头皮进入现场，跟着师傅缓缓打开包裹的棉被时，看到的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死者眼球向外突出，舌头外露，蛆虫丛生，还伴着难忍的恶臭，一种几乎让所有人窒息的恶臭。围观的群众一下子被熏走、吓走了一大半。

第一次到现场，就碰到这样一具腐尸，张娟顿时吓呆了，吓傻了，头脑一片空白，以至师傅连叫她两声，她都没有听见。然后是胃部开始痉挛，翻江倒海地直想呕吐。

“我不能这么没用，我不能这么没用！”张娟一手抵住胃部一边默念着，“我不能让队友们瞧不起我，我不能让自己对不起自己的选择。”

原本想着第一次出勘现场，熟悉一下勘验过程，打打下手就可以了，没料到师傅要她跟着一起解剖，拿着手术刀的纤纤小手在不停地颤抖，稚嫩的面庞已是大汗淋漓，花季一样的年轮实在难以承受这触目惊心的腐烂之重，这道坎，她要如何迈过去？

师傅张良新的表情是冷峻的，他知道，这份男人都难以承受的特殊工作，在挑战着这个美丽女孩的心理极限，此时来不得半点情感上的流露。

因为是第一次解剖腐尸，张娟用袖子捂着鼻子，不由自主地把头侧向一边，不敢去看变形恐怖的尸体。河堤上怒放的野花，送来阵阵清香，仿佛是在为这个娟秀的姑娘驱赶臭味。然而，这个倔强的妹子还是扛不住了。她一边解剖，一边不时用力地用衣袖捂住鼻子换换气，一次没换过气来，觉得眼前一黑，手一松，只听见“咣当”一声，锋利的手术刀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腐尸旁边。

手術刀落地的声音是轻微的，也是揪心沉重的。师傅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看来这个女孩子，没有胆量吃下这碗饭。

说实话，那一刻，她真想放弃！众目睽睽之下，进退两难之际，师傅一句平静的话提醒了她：那么多人看着呢！话虽轻，却像一记重锤敲醒了她：在单位，我是一名警察，群众面前，我代表的可是整个沅陵公安队伍的形象！恐怖、血腥、腐臭的现场，就是我的战场，寻求真相，提供破案依据，是法医的天职，我决不能做一个逃兵！

短暂的纠结迷惘过后，奇迹发生了，张娟的神色开始变得异常坚毅，只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操起了手术刀，咬着牙切开了腐尸的腹腔。

每个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个决定命运的第一次，关键的第一次，有时候无异于一个魔咒。

有胆大的群众继续在围观。当时，周围就有群众说：“这个漂亮的女孩儿胆子这么大，以后谁敢娶她做老婆啊？”还有人说：“这女孩儿，要是找个男朋友，白天摸死人，晚上摸活人，谁受得了啊，还不活活被吓死。”甚至更有人说：“这样的女孩儿，白送给我，我都不敢要，谁要了，谁全家都会跟着倒霉！”

那一刻，张娟强忍住泪水，真想低头绕开四周的目光逃遁而去，真想丢掉尸体解剖刀狂奔到沅水江边好好地哭一场。可她又想：人不逼自己一把，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我第一次出勘现场，决不能这样屈服，何况这还是一起命案。看到家属期盼的目光，张娟强忍内心的恐惧与胃部的翻江倒海，继续跟着师傅进行解剖工作，把早已高度腐败并散发着恶臭的脏器一件件取下来，通过腐败的皮肤查找是否有出血点……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终于过去了。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人们常常都在感叹光阴的“如川之逝，不舍昼夜”，都在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然而，那几个小时，张娟却感觉漫长得象一个世纪。凌晨回到家，她怕惊醒熟睡的父母，悄悄地溜进洗漱间，开始哇哇地呕吐，周身洗了一遍又一遍，从指甲缝一直到肘关节，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她甚至觉得香皂都被自己用得薄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自己的手充满了血腥和尸臭味，满身都是晦气。接下来的好几天，连续呕吐，以至于打扫卫生的大嫂神秘兮兮地问：“妹子，是不是怀孕了”？张娟当时一下子羞得满面通红，无奈地告诉她：“我还没男朋友呢！”

张娟是在动摇和怯懦中，完成了她第一次做法医的尸检任务。这个第一次，几乎透支了她贮存了二十多年的勇气。其后果也是惨重的，很长一段时间，张娟只要一闭上眼，就感觉有尸体在眼前晃来晃去；只要看见餐桌上的辣椒炒肉，就本能地想吐。

张娟流露出来的职业恐惧症，在同事的意料之中。刑侦队的一帮大老爷们淡定地看着这个女孩的苦瓜脸，并猜测她何时会打退堂鼓，因为一开始大家就在嘀咕，刑警队分来这么个黄毛丫头当法医太离谱了，她能坚持下来吗？endprint

师傅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见张娟对尸体的反应如此厉害，也私下悄悄劝过她，说法医经常要跟不同的尸体打交道，新鲜的、腐烂的、高度腐烂的，我们男人都很难承受得了，你一个女孩子来做，真的不适合，去找一份轻松点的工作吧。

可张娟不信这个邪，不信自己过不了这个坎。先前，她执意要做一名神气的法医，虽然没想到这活儿这么恐怖、这么不被人理解，这么脏、这么累、这么苦，竟是警察内部最辛苦的职业之一。但愈是艰难，便愈是要做。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已选择的路还得自己堅持着走下去。

高楼从地起，万事开头难。之后不久，案件顺利告破，凶手归案，张娟的心里又有了些许的欣喜与慰藉。从那以后，每次出警，张娟都暗暗的告诫自己：我面对的不是一具血腥而恐怖的尸体，而是案件侦破亟待解决的一大堆问题。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让张娟在现场更加专注，也让她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和懦弱。公安刑警，是一个充满挑战和洋溢着男性阳刚的世界，作为一个法医，作为一名女法医，很多时候，她别无选择。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山高路远，哪里有命案现场，哪里就必须出现她的身影。

蹊跷投毒案：我一定会找到你！

2002年8月6日，沅陵官庄镇官庄村发生了一件十分古怪离奇的大事。村民徐某及其妻女突然莫明其妙地上吐下泻、胸闷心悸，被送到金矿医院抢救，妻女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徐某却不治身亡。

“这是起屋没敬菩萨，犯冲了，撞鬼了，碰邪了，连带我们都要遭秧，都要大祸要临头了！”一时间，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全村笼罩在一片恐怖与惊惶之中。为求家人平安，有的摆上三牲果品，焚香磕头，求菩萨保佑；有的请来了道士、法师，在家做法事驱瘟捉鬼；还有的干脆大门紧闭，足不出户。

徐某一家遭遇此种莫名其妙的症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先前，家中有两头猪莫明其妙地死去，当时只是以为发了猪瘟，没有在意；后来，又是一家三口前前后后4次上吐下泻，胸闷气短，四肢乏力。疑似无名中毒，然而到医院住院检查，做了很多的化验和体内检查，却又查不出到底是何毒何因。就连当时金矿医院最有经验的主治医师也一愁莫展，困惑不已。

徐某的不治身亡，引起了村干部的极大疑虑，为了弄清死因，消除村民的种种猜测，还村庄百姓一个安宁，村主任伍辉迅速向公安机关报警。

案情就是命令。翌日凌晨，黎明的曙光初现，张娟与队友们火速赶到案发现场进行尸检。初步判断徐某是农药中毒死亡。

可奇怪的是，在检验过程中，张娟等人并没有从死者嘴里、胃里查找到任何有关农药的痕迹与线索。

更奇怪的是，徐某一家正在起新房，还约请了村里另外四位亲朋好友帮工，当晚6点左右，自己一家三口与另外四位帮工一起共进晚餐，餐后一家三口相继去洗澡、更衣、就寝。徐某于6日凌晨1时许出现乏力、胸闷、心悸的症状并逐渐加重，出现呕吐、腹泻、大小便失禁，于上午8时送医抢救无效死亡。妻女也相继出现同样症状送医院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共进晚餐的另外四位帮工却平安无事，毫无中毒症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张娟再次对徐某的尸体进行了全面细致地检验。从体表特征来看，判断是有机磷农药中毒死亡。这肯定没错。有机磷农药毒性较大，而且有特殊气味，可检验过程中，张娟他们却始终没有闻到可疑气味。

为进一步确定食物是否有毒素，张娟又做了个实验：她把徐某的胃内容物溶于一杯水中，放进一条小鱼。实验表明：小鱼活得好好的。这说明嫌疑人不是通过食物投毒。

那么，毒源究竟在哪里？中毒的途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身强力壮的徐某会中毒最严重，而体格较弱的女儿却中毒最轻？

这令张娟及其队友百思不得其解。案件侦查一时陷入僵局。

更蹊跷的是，死者的妻子李某在入院的第二天又出现了昏迷。按常理分析，中毒得到有效治疗后如果没有再次中毒，病情应该不会加重。受害人母女当时在医院得到医务人员和亲属的细心照料，而且身旁寸步不离人，犯罪嫌疑人不会有任何新的下手机会。

“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你！当罪恶的黑手夺走无辜生命的时候，你一定会不知不觉地留下痕迹，这些痕迹将指引我发现你的秘密！”张娟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诫自己。

为了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张娟再次来到医院，熬红了双眼，守护着被害人母女俩，直到她们舒醒过来。

经过向被害人耐心详细询问后，获知了一个细节：李某早上换了一套衣服，而女儿没有换衣服。

心思缜密的张娟突然浑身打了一激灵：会不会与衣服有关系？

说时迟，那时快。张娟一个闪身，趋前几步，俯下身，零距离贴近病床上李某的衣服闻了又闻。果不其然，李某的衣服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若隐若无的刺鼻的农药味。

衣服上怎么会有农药味呢？是李某真在稻田里打过农药吗？通过调查，答案是否定的：没有。徐某一家人一直忙于起新房，近半个月时间都没有下过田打个农药。

“农民常年与农药打交道，衣服上有农药味很正常。”一位办案人员提醒张娟。但张娟不放弃这个重要线索，她翻开死者徐某的内衣内裤仔细检查，发现上面有一些被水浸过的痕迹——是不是农药浸渍后留下的？

张娟回想起以前村民们在稻田里劳作，有过因整天撒“六六粉”或背着喷雾器打甲胺磷农药，衣服浑身湿透紧贴皮肤而形成农药轻微中毒的现象。徐某一家的中毒是否与此类似？张娟智慧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运用专业知识进行大胆的猜测、分析、推理。

案件侦查突现一线生机，队友们顿时兴奋起来。

事不宜迟。张娟立即来到受害人的家中，在死者和他妻女的几件内衣内裤中同样闻到了农药的味道。张娟随即对留在家里的所有衣服进行药理检验，确实有农药成分，而且内衣内裤更浓。

“应该是往内衣内裤上多次投毒，犯罪嫌疑人通过将农药投放在衣物上，导致受害人皮肤渗透吸收，逐步慢性中毒死亡的”。顶着各方压力与不同意见，张娟把这一发现向上级领导作了汇报。不久，省厅检验结果表明，死者是因吸收被投放在贴身内衣裤上的农药而导致慢性中毒死亡。endprint

那么，犯罪嫌疑人又是如何能够将农药投放在受害人的衣物特别是内衣内裤上的呢？

张娟再次详细查勘了徐某家的房前屋后，发现屋前的坪场有一根专门用来晾衣的竹杆，因为是热天，每天都会换洗衣服，洗好的衣服直接晾在竹杆上，晚上也很少将衣服收回家，衣服常常在竹杆上过夜，第二天需要换的时候，直接从竹杆上取下来换上。

显然，这为犯罪嫌疑人作案提供了可趁之机。很可能，犯罪嫌疑人是趁着夜深人静，衣服未干的时候，将徐某一家三口晒在外面的衣服偷偷收到自己家中，將甲胺磷农药涂抹或倒在未干的衣物上，再放回原处，神不知鬼不觉的，制造了毒源与中毒途径。死者徐某因体格强壮，在起房过程中做的是重体力活儿，出汗最多，新陈代谢最快，皮肤渗透吸收最快最多，所以中毒最深直至死亡；妻子李某因6日早上换过衣服，所以在医院出现二次昏迷；而女儿体格较弱，没有换衣服与做重体力活儿，所以中毒较轻。

通过进一步分析判断，这个犯罪嫌疑人一定是与徐某一家有荣辱恩怨的过节，且熟悉徐某一家的生活规律，而且一定会是邻近的熟人作案。所有的蹊跷，所有的迷雾重重，所有的扑朔迷离，在张娟缜密大胆的分析推理中渐渐浮出水面，柳暗花明。

张娟将这一分析结果提供给了侦查员，侦察员很快摸排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并将嫌疑人一举抓获归案。

一起全国罕见的离奇投毒案成功告破。

这个轰动一时的案件，被公安部评为经典案例，张娟撰写的《从有机磷农药投放在内衣裤上致人死亡一案引发的几点深思》论文，也在湖南省法医学论文选编上发表，深受全省与全国法医行家与领导的好评，为同行及后来者提供了有益借鉴。

案件侦破后证实，犯罪嫌疑人徐某凡即是与受害人同村的一名单身男子，与死者妻子李某有奸情，后李某拒绝来往，为了报复李某一家，遂将农药多次投放在死者一家人的衣物上，致使徐某一家三口相继发生中毒，其作案手法与张娟的推断完全一致。

案件顺利侦破，官庄镇官庄村的全体村民奔走相告，敲锣打鼓给公安刑侦部门送来了锦旗与贺信。整个村庄重新恢复到一片祥和安宁的氛围之中，人们安居乐业“幸福的鸟儿”又开始在清康熙钦封的“天下第一关”辰龙关前的山山水水中自由的飞翔。

而有关美女法医张娟“现代版的神探狄仁杰”、“女警中的铿锵玫瑰”、“玫瑰神探”的神奇故事，传遍了沅陵这座美丽的小城，传遍了沅水两岸大大小小的村庄。

自杀还是他杀？让尸体“说”出真相

1999年7月，原本是山河、信念、诗篇都格外昂扬，生命、万物和青春都格外蓬勃的季节。然而对于公安刑警来说，这个季节，也许更加需要“竭其驽钝”地侦查、忙碌。因为，太阳像火炉一样烧到正旺的时候，各类刑事案件也如同燥热的天气一样，时不时会猝不及防地发生。

7月7日，沅水两岸的小山村仿佛被汗水浸透，咸咸的；整个小县城仿佛被烈火烧透，热热的。中午时分，张娟正吹着电风扇在思索《侦探趣味推理》中一个是“自杀还是凶杀”的案例：“持不同政见的朗姆教授在他的度假屋死了。在教授的尸体旁，还放着那支教授最爱用的猎枪。从现场的情形来看，好像是朗姆教授自己用猎枪向自己胸部开了一枪，也就是说，这是一桩自杀案件。经过法医鉴定，也发现了能证明朗姆用猎枪自杀的证据，如在猎枪的板机上发现了朗姆右手食指的指纹，在朗姆右手食指上发现了火药的微粒。”张娟经过分析推理，不同意自杀的结论，而断定这是一件伪装自杀的凶杀案——根据猎枪上有教授右手指纹和教授右手食指上有火药的微粒这两点，可以断定这是一起凶杀案，猎枪的枪管较长，如果要使用猎枪向自己胸部开枪，必须要用拇指或脚指来扣动板机，而不可能用食指来扣动板机。

稍有一点闲暇的时候，张娟没有如一般女孩子那样，不是去留连忘返沅江两岸迷人的风景，就是逛商场痴心于各种购物体验。她总是将自己置身于一些经典案例的思考之中，不断培养、训练、提升自己心细如发的现场勘探与逻辑推理能力。因为，她知道，她必须炼就一双火眼金睛，具备抽丝剥茧的能力，敬畏每一个亡灵，用一次又一次的尸体语言，去寻找无声的证据，还案件本来真相。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忽然，家里的电话猛地响起来，张娟一看，是师傅打来的，有案情要她立即归队去现场——县城一酒吧老板报警，称酒吧女服务员张某吊死在自家客厅的门框上。

这是张娟第一次独立勘察现场。

死者的亲人家属悲痛得呼天抢地。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有什么事想不开的，非得要自寻短见呢？”“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到底还怕什么呢？”“可惜啊，年纪轻轻的，竟然自寻短见！”

在现场，所有的人都看到：死者张某的尸体悬挂在她自己家中的客厅和餐厅之间的门框上，尸体脚下虽有一张倒着的凳子，但屋里没有打斗和翻动的痕迹。死者的着装非常完整，也比较整洁。家里的各种摆设也没有异常的迹象，看起来都很整齐。整个现场给人的感觉是这个人肯定是夫妻吵架之后上吊自杀的。现场所有的人，包括队友们，都毫无疑问地一致认为，这确实是一起寻常的自杀事件，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履行程序，依例作一个简单的尸检就可以完事儿。

“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张娟忽然联想起刚刚还在家里思索的那个案件，很快打消先入为主的想法，“不，我不能因为大家的普遍认为，就放弃一些细节！我必须得尊重现场，我是法医，我必须得仔细，仔细，再仔细！”

“一个年轻的女人，如果真的决定要选择这种结束生命的方式，那得遭受多大的打击，得付出多大的勇气啊。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张娟屏住呼吸，寂然无声地默念着。

张娟要队友们轻轻地将死者的尸体放下来，然后一个人沉着冷静地对尸体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检验，特别是对死者颈项部索沟走向进行了反复检验，发现死者颈部的两侧索沟在距两耳3cm、5cm处均向后斜，而不是向上提空。像这种绳索痕迹的形成，必须是后面一股力，往后拉，才能形成。这使张娟怀疑，死者的死亡原因，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后“移花接木”伪装自缢死亡，是一起恶性杀人刑事案件。endprint

一个人生命的能量突然消失了，但所有的痕迹依然在“说话”。张娟冥冥中似乎听到被害人带着幽怨的眼神，呜咽着冤屈，低低地泣血诉说.....

张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深深地感到：其实死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坏人！作为一名法医，必须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从而破解犯罪嫌疑人为逃避法律制裁而设置的一个个迷局。

张娟怀着一颗对亡灵的敬畏之心，寻找到了一系列的证据链，终于为此案的成功定性提供了科学依据。

没多久，该案成功侦破后证实，犯罪嫌疑人系死者的丈夫龚某某，因夫妻关系不和，在剧烈争吵后采用“背娘舅”的方式将张某缢死后，吊在家中客厅的门框上，伪装其自缢死亡。

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始终没有能够逃过这个看似柔弱却坚毅而又充满智慧的“猎手”。

2003年8月4日，县水利水电工程队下岗职工吴某突然死了。死得很惨，很血腥。尸体被悬挂在在沅陵县城第二百货大楼与县水利工程队宿舍之间的巷道转角处的电杆上，脖子上缠着电话线，浑身血迹斑斑，头上还有多处被砸的伤口。

整个现场被成百上千的市民围堵得水泄不通。人们在惊恐、惊慌之余，纷纷要求公安迅速找出凶手、严惩凶手，为百姓伸张正义，还百姓生活安宁。

面对此情此境，刑侦大队的队友们，包括张娟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吴某“被人杀死”在家门口。

张娟沿着血迹走到宿舍楼天台。天台上有一摊血迹，血泊中混杂着黄砖碎渣和许多头发，附近有一块沾满血迹的断砖。

这些迹象似乎可以推断：有人在天台用黄泥砖砸死或砸伤吴刚，然后将他运到楼下，用电话线勒住脖子，挂到电线杆的铁架上。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当晚的案情分析会上，负责周边排查的刑警提供情况：8月3日晚上，吴某的“慢慢游”（三轮摩托车）翻车，压伤一老人，陪老人子女取钱时，吴某趁机跑掉了。但刑侦民警调查排除了老人亲属作案的可能。

张娟想不通的是：如果吴某是在电线杆上被吊死的，凶手为何不直接在天台上将其杀死？同时，附近居民都说，当晚没听到呼救和打斗声。案件定性把刑侦人员难住了，线索越多，“他杀”的推论越无法成立。

案件一时陷入迷局之中。

再次返回案发现场复勘，张娟发现：水泥天台上比较干净，而吴某的鞋底有厚厚的泥土，说明吴某很可能是自己走下来的——楼梯扶手上有吴某的血手印。

吴某头上的11处伤痕都较浅，且平行排列——这不符合谋杀特征。通过测量，张娟发现伤口均是在吴某右手刚好能触及的地方，而吴某右手上有砖渣。铁架上发现了吴某的手印，根据技术分析，符合他用力爬上铁架时所留的特征。此外，并没有其他人的手印。

张娟慎之又慎地对吴某的尸体反复进行认真、系统、全面的检验，根据尸体检验作出分析：1、死者颈部有索沟，窒息征象明显，且无其他致命损伤和中毒征象，由此推断死者系机械性窒息死亡；2、根据死者头部伤口的部位、方向、损伤程度及血迹分布综合分析，认定头部损伤为自伤；结合现场勘查情况，判断此案是一起自杀案件，死者先用钝性物体自伤头部后，再自缢死亡。

吴某家人都说，他有烦心事喜欢憋在心里，与妻子从不吵架。仇杀、情杀，这些推论都无法成立。对案情进行两天的分析和论证后，张娟和同事综合所有线索，还原出吴某的死因：下岗后，吴某始终为拮据的家庭状况担忧，“慢慢游”生意本不好，翻车伤人后，吴某情绪陷入低谷。取钱途中他慌忙逃跑，这让他感到恐惧。跑到宿舍楼天台后，徘徊很久，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于是用黄砖砸伤自己，但每砸一次都因疼痛怯于下狠手。吴某看到电线杆后，走到楼下，扯断电话线，爬上铁架将自己吊死。

“这是与鉴定结果最吻合的结论，为此案的成功定性提供了强可有力的依据。”张娟说。

事后，这个结论也得到吴某家人的认可。一起形似“谋杀”的自杀案尘埃落定。

张娟依据此案撰写的《头部钝器伤后自缢死亡鉴定初探》论文在权威刊物发表，为同行及后来者提供了十分有益的借鉴。

2010年12月的一天，天气非常寒冷，沅陵公安局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在五强溪镇的蒋家溪村，一户人家的媳妇被人砍死在家中。接警后，刑侦大队一二十人全体下村。他们先坐了4个小时的船到五强溪，再转了2个小时的车，最后走路十多里的路到村里；下午三点出发，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是晚上9点多钟。

到现场后，刑侦大队便开始部署工作，首先封锁现场，然后侦查员到村里各户盘查情况，法医张娟则留在命案现场检验尸体。

死者20多岁，丈夫在外打工，她自己一个人带小孩，父母也在家里一起生活。年轻的队友周凡在村里盘查了一番后，发现村里对死者的言论评价大多不好，认为她和别人有奸情、被人杀害等等。

盘查完回到命案现场的时候，张娟正在解剖尸体，同事周凡便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当时周凡只看了尸体一眼，就没敢再看第二眼，他背过身站着，只觉得那尸体比惊悚鬼片还要恐怖。死者留了很多血，头被割得快要断了，脸部血迹模糊，很是吓人。

只见张娟很淡定，她用热水和毛巾先把尸体擦干净，然后再非常细致地去检验。死者的胃里没有检测出有毒的物质，现场也没有自杀的痕迹，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杀。

然而尸检完后，张娟非常肯定地说这是自杀。这个结论让人难以理解，人要自杀，怎么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把头砍掉一半多？

张娟十分理性地分析了四点情况，证实自己的结论：第一点，胃里的残留物和溶液中没有有毒物质，从表象看没有中毒；第二点，死者身上没有扭打痕迹，也就是说没有抵抗伤；第三点，死者手腕处有割腕的迹象，不过这一点并不能证明就是死者自己割腕的；第四点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是死者頸部的伤，在死者颈部有很多道小划痕，即试探伤，她从心理学分析，一般人自杀可能会尝试割腕，但是割腕死得很慢，如果一个人真的有勇气的话，会抹脖子，但是一般人怕疼，便会不停地试探，当他真正决定要了断自己生命的时候，才会用力，最后那一个切口非常非常深，就是死者最后用力很大导致的，还有一个特征就是伤口左低右高，从法医学角度定性为自杀。这样的层层缜密剖析，让年轻的周凡与队友们恍然大悟。endprint

周凡激动而深有感触地说：“我自调进刑侦大队重案中队和娟姐接触后，对看似柔弱的娟姐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我真的觉得用再多的语言也无法讲出我对她的那种景仰。作为警界的一名晚辈，我最佩服娟姐扎实的专业知识以及对案件的独到分析。”

眼见不见得为实，耳听不见得为虚。虚实之间，只为寻找真相——这是张娟一种源自精神层面的力量。张娟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用来专注地进行现场勘验与解剖，生怕自己的一个小小的疏漏会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会导致一个人枉死或一个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对于法医而言，如何让死者“说话”是一种技巧，而维护每一个逝者的尊严则是职责所在。如果不能用清晰的思路、专业的知识找到破案证据，以科学手段和扎扎实实的本事，让死人“开口说话”，做死亡的转述者，还原事实真相，就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法医。

当张娟的队友们，这帮在刑侦路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老爷们对她投来崇敬的目光，给予发自肺腑的嘉许时，张娟只是缓慢、平静而坚定地说：死者和生者被一条看不见的却又真实存在着的鸿沟隔开了。我的工作就是帮助死者将死亡真相告诉活着的人们，填平这条鸿沟，做死者的转述人。我喜欢与大家一起战斗，我最希望看到的是所有作恶的人都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地受到法律的严惩。什么时候，这个社会，没有了犯罪，不再需要我们这些警察了，大家生活在一个长治久安的良好环境里，那将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与美好的事情。”

雪地勘验：从蛛丝马迹中探赜索隐

2007年，又是一个冬日。寒风潇潇，雪花飘飘。沅陵这座小城象沤在冰窖里，滴水成冰。

元旦刚过。城市与村庄，人们在薄薄的冬雪中，学；尚沉浸在喜迎新年的欣悦之中。12日晚，雨夹着雪，雪夹着冰雹，开始肆无忌惮地横扫整个山城内外。平常性格比较内向的沅陵镇向家界村村民向永喜有些心烦意乱，晚过晚饭后，看到屋前院子的水井被同村村民向某挑水弄得乱七八糟，十分肮脏，便气冲冲地前往质询。两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刚好针尖遇麦芒，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

“我家院子的水井，你小卵日的凭什么到我家院子里挑，而且弄得乱七八糟的？”向永喜口里带臊地质问。

“那是口老水井，在你家院子，就是你一个人的？挖井的时候，大家都出过力，凭什么我们不能挑？你个小卵日，我今天就弄了，你把我卵咬一口？”向某脸红脖子粗丝毫也不相让。

两人由斗气使狠的争吵谩骂，很快升级为相互撕扯扭打。扭打中，由于向永喜比较壮实，渐渐占了上风。向某挨了几拳几脚后，迅速跑回到自家堂屋，顺手操起一把锄头冲了出去，向某的父亲生怕儿子吃亏，也拿起一根扁担，父子俩一前一后地扑了上去。

“打死你这狗日的！”

“打死他，打死他！”

父子俩象疯狗一样失去了理智，一时间，锄头、扁担、瓦片、石头、砖块乱飞。向永喜在向某父子俩的一阵穷凶极恶的乱打中倒在血泊里。

奄奄一息的向永喜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因伤势过重不幸死亡。

案情就是命令。晚上9时，公安机关接到报警后迅速出警赶赴现场。此时的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刺骨，乌黢麻黑，伸手不见五指。

当张娟一路颠簸，与队友迅速赶到停尸现场时，已是晚上九点半。由于当地的风俗和禁忌，在外去世的青壮年人，特别是“猖路”去世的青壮年人，带有“煞气”，是绝对不允许进家门的。

队友们一再地做死者家属与村民的工作：“大家都理性一点好不好？人死不能复苏。我们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也便于尸检，得马上把尸体抬回到家中堂屋，那里也才有电灯，才好工作，好不好？”。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这儿的风俗习惯就是这样的，不能坏了咱们这儿的规矩，坏了咱们这儿的风水”。村民众口一词地拒绝与阻拦着。

“强队，既然是这种情况，我们就在这儿尸检吧。”张娟看情形不对，一时半会儿也做不通家属与村民的工作，轻轻而又坚定地对大队长强龙说。

“这儿能行吗？没有灯光怎么办？又下这么大的雪。”大队长强龙有些担心地望着张娟。

“能行，将车灯打开照明，再将手电集中，咱们开始吧。”张娟果断地说。

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刑警们一边很快控制并抓捕了械斗致人死亡的犯罪嫌疑人向某父子俩，一边协助张娟进行现场尸检。

通过对父子俩的分头突审，父子俩对犯罪事实都供认不讳。

然而，扑朔迷离的麻烦却又来了。

父子说：“人是我打死的，与儿子无关！”

儿子说：“人是我打死的，与父亲无关！”

父子俩的口供完全不一样，且又因为月黑风高雪大，没有第三者目击证人，到底谁是致向永喜死亡的真正致命一击，谁是真正的凶手呢？

这个问题如果得不到准确的答案，势必影响到此案最后的量刑定罪。

队友们将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张娟。

张娟感觉队友们殷切的目光，感觉到身上责任的重大。此时此刻，如果忽略了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会影响科学的判断。如果法医鉴定稍有不慎，就会形成冤假错案，事关人的生死，必须全力以赴。

如此的深夜。荒郊野外，大雪茫茫。寒风刺骨，气温低至零下2度。就在狭窄的公路边上，就着戡查车的灯光，张娟屏住呼吸，对血肉模糊的尸体心细如发地进行清洗、清理。

漫天飘落的雪花，不一会儿，就把张娟和几名民警变成了“雪人”。天寒地冻，张娟的手脚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手术刀操作几乎都不听使唤，哈口气，搓搓手，再拿起手术刀，继续进行尸检。实在没有办法，就在旁邊的勘查车中取一会儿暖，待手脚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又继续工作。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张娟足足坚持了四个多小时，当最后完成尸检时，已经是午夜凌晨，当大家长长的吁一口气，起身彼此相望，人人都成了一个个“粉妆玉砌”的雪中精灵，相互取笑中回转身，跺脚耸肩，抖落了一地的雪花，也抖落了一地的辛劳。endprint

冰天雪地里，张娟将死者尸体头部及躯干部的伤的形成过程、致命伤及致伤工具勘查得十分清楚、详细，并很快拿出了全面系统的尸检及分析结论，对案件的审讯，责任划分及最后的量刑提供了充分的依据。侦察员沿循分析，认定致命伤系犯罪嫌疑人向某所为，并非犯罪嫌疑人父亲开始交代的“自己所为”，揭穿了其父亲想替子承担全部罪行的事实，还原了案件真相。

当别人问及她工作这么辛苦，为什么这么拼命时，张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每当看到一个个暗藏的犯罪嫌疑人被刑事技术拨开面纱和伪装的时候，我就觉得再多的艰辛都是值得的。”

2004年4月的一天，在酉水河畔的沅陵明溪口镇发生了一件离奇凶杀案。

因为琐事，陈谦（化名）和女友唐某在晚上大吵了一架。女友哭着让他滚出去，陈谦赌气地把门一摔就跑了。

快到半夜，在外游荡几个小时的陈谦硬着头皮回家。门虚掩着，陈谦推了一把，门还没开，就被人猛地关上。陈谦再推，门又被用力堵回来，他火了：“干什么嘛！有这个必要吗？不让我进屋？！”女友没吱声，陈谦连推了几把都没能进去，只好气得掉头就走。

陈谦在办公室呆到凌晨3点，实在忍不住，还是决定回家。

这次奇了怪了。门竟然虚掩着，一推就开。陈谦正纳闷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陈谦看到的竟然是女友唐某的尸体：脖子被窗帘缠住，身上满是伤口，裤子被脱到膝盖处。

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遭此噩运？陈谦悲痛欲绝，声嘶力竭地报警。

凌晨四点，张娟火速赶到现场。

死者身上有20多处伤口，而致命的是窗帘——窗帘被打了死结，导致其窒息而亡。

究竟發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容不得张娟多想。她要做的就是赶快尸检，挖出背后的凶手，让惨遭杀害的年轻女子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张娟从凌晨四点开始进入现场展开工作，直到太阳冉冉升起，四个多小时，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经检查，张娟认定女子死前未曾遭到性侵害。

为什么会这么认定呢？

突破口，就在那20多处伤口上。张娟发现每处创口都很浅，遍布全身，这说明凶手并未打算直接杀死她；被脱下的裤子说明：凶手可能想和被害人发生性关系，但被拒绝，于是用匕首多次轻刺她，以示威胁。

女子身材娇小，“如果凶手是成年男子，完全有能力强奸受害人。”张娟推断：凶手要么体弱，要么是未成年人。同时，在门后发现了男性的手印和脚印，手印不大——这都符合未成年人的特征。

男性、未成年人——这个摸排与搜索范围仍然很大。

此时，张娟又发现另一个蛛丝马迹：缠在死者脖子上的死结是反向的。这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左撇子。张娟和同事们由此推断：凶手知道陈谦和女友吵架了，趁机作案，说明嫌疑人可能是附近的人。

推断到此，刑侦人员将搜索范围确定为未成年男性、左撇子、家住死者附近。天亮后，很快，多名未成年男子进入嫌疑范围，其中一人在案发后突然失踪，杳无音讯。

8个月后，民警们终于在该镇一座山的山洞里抓捕到了蓬头垢面，野人一般的犯罪嫌疑人。嫌疑人的供述与张娟的推断极其相似：他得知受害人独自在家后，闯进房里，用匕首威胁受害人，意欲发生性关系，但被拒绝。连刺20多刀后，仍遭到受害人的强烈反抗。嫌疑人慌乱中用窗帘缠住她的脖子，将其勒死。正准备逃走时，陈谦回家了，他只得堵住房门，等陈谦一走，立即逃离现场。

2012年1月23日，是农历大年初一，当晚9点多钟，沅陵县城某酒吧发生一起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恶性案件，此时，张娟正和丈夫在家中陪伴老人、女儿过节，接到出警电话后，作为中队长的张娟完全可以派其他同志出现场，毕竟她和同为警察的丈夫陪伴家人的时间太少了，可是想到案情重大，此时又是春节期间，如果现场勘查有一丝纰漏，就会影响案件的侦查，带来负面的社会反响，于是她毫不犹疑换上制服赶到现场，于万家灯火的团圆夜，她和同事从晚上10点检验到次日凌晨7点才返回。

作为一名刑警，作为一名法医，无法选择犯罪的时间与现场，类似这样的深夜出警，往往一干就是一个通霄。

20年来，张娟有时要在女孩连看都不敢看的现场，在尸泥中寻找一颗牙齿、一根头发或一片纸屑。一次她的皮肤过敏，白天在医院打点滴，晚上依然坚持去检验尸体。即便在怀孕4个月的时候，还是奔忙在各种检验现场。

张娟最长的纪录，是有两个星期在外面办案，不破案不归队，不破案不回家。全县20多个乡镇、数百个村庄，她都跑遍了，从蛛丝马迹中探赜索隐，成功破解了一个个死亡密码。

谈起法医的这种职业，张娟深有感触地说：法医是一项要求高度准确的科学工作，需要的是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坚强的心理素质，容不得半点虚假和怯弱，同时也需要一种永不放弃的精神。法医只有具备丰富的知识，足够的胆识和坚强的毅力，加上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才能从现场细微之处发现线索，让死人开口“说话”。

很多时候，在下乡出警的途中，那一路上烂漫的山花，潺潺的溪流，秀美的田园村舍，曾一度让张娟心驰神往：有时候，真想在清澈的溪水中泡泡脚，洗去一身的疲惫；真想在花丛中采一束映山红，为女儿编一个美丽的花环……可是她知道，那里有迷人的风景，也有犯罪现场，公安民警，就是要让这美丽的山林，平静的村庄不再笼罩在罪恶的阴影里，这一路的风景，注定了要和她擦肩而过。

无名女尸：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谜？

清浪，是个美丽的地方。

五强溪电站蓄水发电以后，“清浪滩，鬼门关，十只船来九只翻”的历史彻底终结。浮舟宽阔的江面，两岸青山遥遥，水面雾气蒙蒙，气蒸云梦，涛静流深。不时，几只小舟悠游其上，白色汽艇呼啸而过，水气、天光、山色均呈一色，仿佛有八百里洞庭的浩渺之感。

然而，这一切，对于张娟来说，却很少能够欣赏与顾及。常年累月，奔波于案子的现场，有时心里然就会突掠过一丝感慨：人啊，这一辈子，走着走着，心就累了；走着走着，时光就老了。endprint

其实，每一次直面那些不忍目睹的凶案现场，张娟的心都是沉重的；每一个谜团，在未解开之前，张娟的心都是难受的。

2006年的一天，清浪乡的和尚坪村，人们像炸了窝的马蜂，被村子对面小河边掩埋在沙中的一具尸体吓呆了。

善良的村民，并不知道如何保护现场。相反，他们最害怕的是不能让尸体污染这条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溪流。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得将这具尸体弄走。

几个胆大的村民，麻着胆子，将尸体用布包裹后移葬在村里一个背静的山坡上。此后，才有人冷静地清醒过来：看来，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得向公安局报警。

电话，很快打到乡派出所，然后又打到县公安局刑侦大队。

案情重大，不容丝毫耽搁。刑侦大队副大队长肖志高有点于心不忍地拨通了张娟的电话：“张娟，你好点了没有？清浪和尚坪村出案子了，我们得马上赶到现场。”

“没事儿，肖大，我马上就到！”此时的张娟，因严重感冒和全身皮肤过敏，奇痒对耐，正在医院输液。

“医生，医生，我得马上走！”张娟一边喊着医生，一边迅速拔掉针头。

“不行，你是我的病人，你必须得输完这两瓶液，不然病情会进一步加重的。”医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心急火燎的年轻漂亮的女病人，这么霸蛮，这么不顾医生的劝告。

“对不起，出案子了，我必须得马上赶到现场”张娟顾不上多解释，一手按着棉签，一手收拾随身物品，风一样冲出医院。

沅陵是个山区大县，库区移民大县，山高、路远、滩急、水险。去往一些偏远的山村，得先坐车、再乘船、再走路，有时一大早出发，天黑了才能到达目的地。

张娟接到出勘指令后，強忍着病痛，坐了两个小时的船，又走了4个小时的山路，一路颠簸，一路跋山涉水，于下午四点多才赶到现场。

山坡上除了几个警戒的民警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不了少村民。

“法医来了，赶快让开一条道！”民警们招呼着村民。

“这么一个女孩子，是法医？胆子好大啊！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村民们好奇而不解地看着张娟。

张娟一声不响地戴上手套，将尸体从村民移葬的地方重新挖了出来。只见死者的尸体已呈尸蜡化，头部、胸部及右上肢严重毁损。张娟轻轻地翻动尸体，又十分小心地将死者沾满人体腐败组织的衣物、颅骨碎片及股骨洗净后，将颅骨碎片拼凑，并用胶带固定，使颅骨能尽量完整，以便分析致伤工具及打击力度。

“这女孩子，胆子真是雷钵大啊，厉害！”村民又是一阵惊呼。

对于无名尸体，首先得确定尸源，为案件侦破提供第一个前提。根据死者的衣着，经民警走访调查和村民辩认，确定受害者是本村精神病患者符金香。

是谋财，还是劫色？是仇杀还是情杀？

死者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上述两者应该都不存在？那么，又为什么会惨遭如此的毒手？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张娟心中不断地盘旋。

因为，据根据尸体检验，张娟认为此案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段极其残忍，力度很大（颅骨破成碎片）。

更值得疑虑的是，嫌疑人杀害符某后，为什么不将尸体转移到僻静隐秘的地方，而是掩埋在容易被人发现的本村小河边，且仅仅作了简单的掩埋？

又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张娟的大脑如同一辆开足了马力的汽车，飞速地思考着。

如同流星划过天际，张娟的灵光忽地一闪，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根据作案手段极其残忍，力度很大（颅骨破成碎片），而作案后又只将尸体掩埋在容易被人发现的本村小河边，仅作了简单的掩埋，手段异乎与常人，个人认为犯罪嫌疑人精神很可能也有问题。

当张娟完成了所有的尸检报告与分析推断后，时间又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此时的她，已有10多个小时水米未进，加上严重的感冒与皮肤过敏，体力与脑力严重透支，张娟从尸体旁再次站立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当场昏了过去。

鉴于案情重大，张娟舒醒后顾不上片刻休息，立即向局领导汇报并请求市局进行技术支援。第二天，市局法医对尸体进行了复勘，得出的结论与张娟的结论完全一致。

很快，侦查员根据她的推断将此案侦破，证实了死者系被其患有精神病的哥哥打死后，将尸体草草掩埋在河边。

一桩离奇大案，就这样顺利告破。

事后，村民们竖起大拇指，奔走相告：“那个做法医的女孩子，真是神了，了不起，了不起啊！”

2011年5月12日，原本是个平淡的日子，天气有些闷热。沅陵县城街头车来人往，人们似乎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迹象，人人都在为着生计，为着心底小小的梦想忙碌着、奔波着。

波光粼粼的沅江水，古木参天的凤凰山，将整个山城妆扮映衬得灵秀而雅美。午后阳光的宁静中，突然，人群一阵阵骚动不安，数百名群众驻足在金凤宾馆沅水码头下面的河滩上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带着好奇、疑惑、恐怖、不安。

原来，在近河岸不远处的河水里发现了一具被棉被包裹着的只露出一双脚的尸体，在水面时隐时现地飘浮着。

尖利的警笛声响起。张娟和刑警队的队员们风驰电掣般迅速赶到现场。队友们不顾炎热与尸体恶臭，没入齐腰深的近岸河水里，将尸体打捞到岸上。张娟拎着尸检箱，从人群中沉静地穿过，引起围观群众的一片唏嘘声：“这么漂亮的女法医，胆子这么大？！我一个大老爷们都不敢走近去看，这女法医胆太大了，太牛逼了！”

阵阵恶臭随风而来，围观群众捂着鼻子，有些难以忍受。当张娟走到尸体旁，掀开棉被的那一瞬，只听“轰”的一声，一大群绿头苍蝇炸开了锅一样四处乱飞，一股剧烈的恶臭如毒气一样弥漫开来，将围观的近千名群众熏得一下子跑得远远的。尸体已高度腐败，表皮发绿，蛆虫与蚂蟥横生，让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只想呕吐。

队友们都被这阵阵恶臭熏得背过脸去，哇哇直吐，不敢直视。张娟却顾不了这许多，只见她镇定自如地俯下身，蹲在地上，仔细查验头部，复又打开三腔，一丝不苟地进行勘验。endprint

这一蹲，整整就是三个多小时。

张娟努力屏住呼吸，一边解剖，一边不时用衣袖捂住鼻子换换气，臭蛆慢慢爬上她的裤腿、她的手臂……

死者究意是谁？年龄多大？什么时候死亡？什么时候被抛尸入水？凶案第一现场在哪？为何会被抛尸沅江？幕后黑手是谁？尸体背后到底有何隐情？

一连串的困惑与疑问，缠绕在张娟与每一位战友的心间。

然而，由于尸体高度腐败，仅从衣着与面部无法辩认。

无法确定尸源，则整个案子就无从下手。

队友们焦急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张娟隽秀的脸上，张娟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能否找到哪怕是一丁点的线索，能否找到突破口？

張娟深深地知道：无名尸体是否构成案件以及侦破的关键就是确认尸源、判明死因和死亡时间。此时此刻，自己肩负的期待与责任，往往是最重的。而面对毫无头绪的无名尸体，也是自己最无奈，最不好受，最痛苦的时候。

惟一的办法，只能是进行耻骨联合骨龄检查。要进行这样的检查，必须取下耻骨，削净骨头上所有的肌肉组织与附着物。接下来的工作，张娟将耻骨异常小心地取下来，通过蒸煮，用解剖刀一丝一缕的剔除，然后用清水洗净，连夜加班加点进行检测。

双眼熬红了，双脚站软了，身子虚脱了，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能通过技术支持，给队友们找到线索，让案件不能成为一桩悬案，不能让嫌疑人逍遥法外，要还死者一个真相与清白。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张娟将死者的重要信息破译了出来：死者身份系女性，年龄在40岁左右，身高152cm，致死原因为钝器所伤导致颅内出血，死亡时间应在5月10日左右，系他杀。据此，张娟对死者有了比较精准的画像。

随后，队友们依据画像，将寻尸启事贴满了县城与沅水两岸大大小小的村庄。警方一面通过人口信息管理系统加大摸排力度，一方面能过寻尸启事查找尸源。不到两天，有人向警方报案咨询并辩认尸体。张娟秘密地采下辩尸者的血样，连夜送往市局，进行DNA鉴定。结果证实，辩认尸体者确系死者的儿子。

尸源终于确定。警方的侦破终于有了重大突破口。围绕死者的亲属与社会关系，警方很快摸排确定了重大嫌疑对象为死者的丈夫。

丈夫为何要杀死妻子，这背后就着怎样的隐情呢？

原来，死者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其丈夫有婚外情。丈夫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下狠手在家中用铁锤砸死了妻子，并连夜用小货轮转运尸体，抛尸沅江，然后隐匿逃亡外地。

事后不久，警方在安徽阜南将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案件成功告破。

回顾时当时解剖腐尸现场，许多人事隔多日，尚心有余悸，

“在现场，难道你不怕臭？莫非体内有特异功能？”有人禁不住问张娟。

“我哪有什么特异功能。我比大家其实更怕臭呢。可我是法医，那是我的战场。其实死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坏人！”张娟淡然一笑说，她沉浸于检验时，根本不觉得面对的是腐臭的尸体，而是一堆急需解决的问题。

虽然，苦了，累了。可当为队友们侦破案件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张娟认为这一切都值了。每次勘验，当离开现场，群众一个个都伸出大拇指，称赞她胆子大，不简单，了不起。从群众赞许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所有的付出是值得的。那一刻，她感到十分满足，十分自豪。

作为一名出色的法医，张娟的工作范畴涉及到尸体检查、活体检查、物证检验、文证审查、现场勘察等五大类。其中，尸体检查与现场勘察是最为常见与重要的一项。通过对犯罪现场或事故场所的检查，借以发现与案件相关的人和物及其相关性，为判明案件性质，揭露与真实犯罪进一步提供证据——抛尸现场亦是法医的“地盘”。

类似的案件在沅陵这个边远山区县城还有很多，张娟与其他刑事技术人员一起努力，为成功破获徐自然系列投毒案、田庭武抢劫杀人案、吕长祥杀人案等一系列造成恶劣影响的恶性案件侦破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背后的思考：丧钟为谁而鸣？

记得曾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天下只有一件事，虽经沧海桑田，天翻地覆，千讨论万讨论，讨论到世界末日也讨论不完的那就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这种感情有时候高贵得像一尊天神，有时候又似乎不如一只破鞋，差不多的纠纷都因此而起。张娟这么多年亲历的案件数百起，而最令人揪心的便是那一桩桩因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荣辱恩怨而演绎出的悲情惨案，人们在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2002年4月，在县城黄草尾的河滩上，一具背负石头，被电线缠缚双手与双脚的高度腐败的尸体惊现河滩。张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以专业的技术与精准的分析，判明了死亡原因、时间和性质，推断和认定致死致伤的凶器，分析犯罪手段和过程。军大坪连环杀人案，她只身一人深入到二十余米深的抛尸山洞，从被肢解的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中找出了线索。

在张娟的笔记本上，清楚地记录着一个又一个案情与这些案情背后深深的思考。

许多事情，案件本身只是一个结果，为何会发生这形形色色的案件？探究其原因，引发疗救者的注意与深思，防患于未然，却是最重要的。

案例一：2002年4月6日，沅陵警方成功破获一起恶性杀人沉尸案，而凶手竟然是死者的亲舅舅，且身份很不一般。

犯罪嫌疑人范某47岁，土家族，曾经在家乡——某乡村小学，教过七年书，后弃教从医，卫校读书四年，并在北京医科大学进修两年，成为自诩的传统医学博士，担任县红十字会下属的分院院长，县政协委员。

范某有个外甥名叫小石，刚刚结婚没几年，平常喜好打牌赌博，妻子也奈何不了他。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小石缺钱花便经常向舅舅借，范某眼见外甥媳妇颇有几分姿色，便暗暗打起了主意，经常借钱给外甥夫妇俩，并寻些借口开始出入外甥家。由于范某平常被老婆看管得比较紧，很少有在外面寻花问柳的机会，现在眼见得外甥时常夜不归宿，外甥媳妇又善解人意，范某只觉得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外甥媳妇的欢心，并时常施与小恩小惠。外甥媳妇见舅舅对自己疼爱有加且有恩于这个小家，便也半推半就依了舅舅。endprint

2001年5月以后，范与外甥媳妇完全不顾伦理道德多次蝇营狗苟，偷欢作乐。然而世上没不透风的墙，2001年9月，外甥小石发现妻子与舅舅不明不白，关系暧昧，于是逼问妻子知晓了详情。事情败露后，范某手慌脚乱，诚惶诚恐向外甥赔礼道歉，并主动提出给外甥2万元了断此事，然而外甥却不依不饶，要求其舅自己想什么时候要，想要多少钱都必须无条件应允，否则将此事告诉舅妈并公之于众，而范某在这座小县城算是有脸有面之人，此种婚外之情，**之事若是昭示公众，整个家庭与前程岂不毁于一旦，范思前想后只好委曲求全一次又一次满足石的要求。范平常在家没有经济支配权，所有钱物都是暗地里用各种理由从亲朋好友手中拼凑起来的，前前后后已付给石一万多元，然而石却毫不满足，以此向舅舅一而再再而三多次索取巨额钱财。外甥贪得无厌，舅舅整日东挪西借日子不得安宁，范由此蒙生除掉外甥的念头。

2001年2月，范某多次邀约其弟要一起除掉外甥。弟从小就对哥哥的话言听计从，加之由于自身经济条件比较差，常常需要哥哥的帮助，故对哥哥的苦不堪言深表同情。范某多次对其弟说：救得了蛤蟆饿死了蛇，你是要我这个哥哥还是要这个外甥，出事了有我负责。出于骨肉同胞的亲情，加之其弟对外甥在外不学好也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于是兄弟俩开始周密策划向亲姐姐的儿子下手的行动方案。他们曾设计用药物针剂或是制造车祸等等方案，均因时机不成未能得逞。

2002年3月的一天，二人终于再次商定了船上杀人沉尸的计划。这天天空乌云密布，波翻浪涌的沅水默默流淌，江中往来船只比往日少了许多，二人计划停当后，从当地租来一只小船，备好作案工具，将外甥骗上船，范弟将船开至江中心，范某趁石不备用钢管猛击石的头部，两人一起致石死后，用铁丝将石拦腰箍捆住，吊上三十余斤的石头，将尸体沉入滚滚江水之中，演绎出一桩惊世骇俗的两舅舅合谋杀死外甥案。

案例二：沅陵军大坪某村民小组位于海1000多米的山腰上，是一个只有40几口人的小村落，地势险要，离乡政府有30多里山路。

2001年3月初，该组村民在本地一天然溶洞内发现一具尸骨。报案后，公安部门刑侦人员迅速赶赴现场勘验并详细询问相关情况。原来本地青年赵某于2000年7月10日失踪。失踪的前一天，他在本村村民谢某家做工，失踪后，家里的铺盖衣物及挎包都不见了。赵家兄弟开始认为他外出打工去了，可后來一直没有音信，便产生了怀疑，到处寻找没有结果，后来在“天子眼”寻找，结果在洞口仅一米见方，深不见底的洞内发现一具尸骨。当公安人员找来酒杯粗80多米长的麻绳吊入洞内，发现洞底令人毛骨悚然，竟然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均已高度腐烂。其中女尸骨从腰部断成两截，下身呈蜡状，上身衣着已高度腐烂，头骨破损成碎片，男尸骨较完整。两起杀人大案震惊方圆百里的山岭沟壑。经过八个多小时尸检和警言的缜密侦查，案件很快真相大白。原来该村由于地处深山，交通十分不便，从山脚到山腰全是山坡，年轻人脚力好都要走三个多小时，所以这里的小伙子娶媳妇比登天还难。为解决年轻人的婚事，村民们便想出了“扁担亲”这一奇招。1990年该村村民谢某的妹妹嫁给了李某的哥哥，其条件是李某必须嫁给谢某为妻。第二年，李和谢这两个“强扭的瓜”喜结连理。谢某没跨过学堂门，性格又十分孤僻，难以激起李对她的爱，而李性格开朗，面对毫无情趣的谢，她做梦都想飞出这沉闷的生活囚笼。就在这个时候，谢在外工作的堂叔闯入李的生活，从此两人勾勾搭搭不清不白。李再也无心做地里的活，隔三差五往县城跑。丈夫问他为什么老往外跑，她每次都用有事来搪塞他。当谢某一次次跟踪，最后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堂叔偷情的丑剧时，谢某才象斗败的公鸡痛苦地回到家中。这个老实巴交的憨汉子才终于明白了妻子和她分床而睡的原因。然而谢某不敢声张，他害怕李提出离婚，害怕家丑外扬，害怕失去妻子，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家。谢只好哑巴吃黄莲有苦只往肚里咽。然而丈夫的懦弱与让步却使妻子更加胆大妄为，偷情的对象也越来越多。同寨子的赵某会岩匠活儿，能说会道为人豪放，很讨村妇们的喜欢。1999年10月，谢在自家附近华子溶岩山放牛，又先后两次发现妻子和赵某在草坪上寻欢作乐，不堪入目。谢某当时气得血气奔涌，直想立马砍死他们，但考虑到赵某人高马大，担心打不过他，只好强忍住怒火，日后以图报夺妻之仇。从那以后，谢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内心深处却在酝酿一场连环杀人的罪恶计划。

2000年2月3日晚，谢某爬到与他分床而睡的妻子床上想与妻子亲热亲热，却被妻子一顿臭骂并赶下床。谢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的妻子和别人肆意偷欢寻乐却不让自己沾边，这成什么话？还要这个家与老婆何用？不如杀了她算了！此时的谢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返身从堂屋方桌上拿起一把小方锄朝妻子头部猛挖，妻子跪地哀求，但谢某却不顾一切连挖数十锄后将妻子活活打死，接着用钢钎撬开灶屋的地板将尸体藏在火床下。第二天深夜12点谢将尸体从地板下拖上来用斧头砍成两截用塑料薄膜包好，连夜用背篓将尸块背到离家约500米的一个叫“天子眼”的古溶洞抛尸洞中。

为报夺妻之仇，谢某在杀掉妻子后又伺机寻找向赵某下手的机会。2000年7月10日晚，谢某趁赵熟睡之机，又拿起小锄头轻手轻脚窜入赵的睡房将赵挖死并迅速用铺盖卷卷好，连夜背到“天子眼”，抛入洞中。

谢某连杀两人之后，行为更加孤僻古怪，内心十分恐慌，经常夜里被恶梦惊醒。久而久之，精神恍惚，胡乱猜疑他人，全组人怎么看都有可能是“出卖”他的人，尤其是他背尸上山时与他一闪而过的小培更是他的心头之患。2001年腊月二十五深夜，谢某又窜到小培家，朝睡梦中的小培连砍四刀。小培翻身而起，大声呼救。谢某见状落慌而逃。为避风头，惊慌失措的谢某背起被子、炊具、大米、腊肉、黄豆等生活用品用具，只身逃往离寨子3公里外的后山“雷仙洞”，四处辗转于崇山峻岭与亲戚朋友之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20001年3月5日凌晨，谢某被抓获归案。

案例三：郑某与历某是一对好朋友，平常以兄弟相称，各自成家立业以后，依旧互帮互助，在这个美丽秀雅的小村庄过着平和朴实的日子。郑某平素比较憨厚老实，历某则会些手艺活儿，头脑活络。两家人在做农活时，一家有困难另一家毫不吝惜慷慨解囊相助。一来二往，历便与郑妻周某眉目传情。郑属于“妻管炎”一类的男人，再加之历某时常给自己家里帮衬些柴米油盐，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某看管不了自己的妻子，也奈何不了历某，便忍辱负重，只求历将事情做得隐蔽一些，不要让外人知道。得寸进尺的历某从此游戏于妻子与情人之间，从郑家的后门进进出出，俨然一家人。历与郑妻打得火热，而且双方似乎有了些默契，用历某的话说：他与郑妻的两性关系与一般的两性关系有些不同，他们之间三个人都是通过协商的。郑的懦弱与退让致使历与郑妻的胆子愈来愈大，两人的婚外恋情也由偷偷摸摸转为公开化。2001年12月的一天晚上，郑妻竟然心血来潮将历邀到家中，三人同睡一床，上演一场愚昧恶心荒唐无耻的闹剧。后来历又多次向郑提出要与郑夫妇同睡一床，结果遭到郑的拒绝。而此时历某与郑妻周某已是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历某深觉郑似乎有些不听自己的摆布，已成为其间的绊脚石，历便怀恨在心，伺机除掉横亘在自己与郑妻如火如荼的婚外恋之间的障碍。2001年2月22日，历某趁郑某一人在家之际，将罪恶的双手伸向这位昔日的朋友，用木棒将郑活活打死在其家中，并伪造郑从楼房取东西摔下来的现场。俗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欺”，可怜老实憨厚的郑某的生命之光被历某罪恶的双手熄灭在农历正月三十这样一个即将春暖花开的日子里。endprint

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发生如此血腥暴力的惨案呢？张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在一个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里，人们的婚姻不断地演变进化，从禁欲到结婚自由再到离婚自由。爱情已不是一种浪漫，婚姻也不是一种祝福。透过一桩桩血案，不难发现现代家庭婚姻质量与稳定性的现状堪忧。社会伦理道德水准低下，人际关系失去平衡，道德操守陷于迷乱。特别是种种婚外恋与婚外性行为在不同程度上侵扰着家庭的健康存在，甚至成为导火索直接引发血腥暴力的发生。

一边是感情，一边是婚姻。人类思想意识形态的易变性直接影响男女结合的稳定性。中国的婚姻制度历经千百年嬗变，由封建王朝的妻妾成群演变到现在文明社会妻妾合一的一夫一妻制。从道义上说，感情是婚姻的基础，婚姻是爱情的归宿，二者应完美的统一起来。事实上，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人们的感情却正在生病。虽然有满大街的情侣，T恤衫上巨大的红心和流行歌曲中死去活来的爱。伴随着爱情的发生率剧增，爱情的保真度和寿命却在下降，以致于无论热恋中情侣或是患难与共的夫妻，“白头到老”的誓言都正在褪色。没有感情的婚姻和没有婚姻的感情正四处泛滥。

社会转型期，随着人们的自主性、流动性的增加，意味着人在更大程度上的自由解放，感情的风险和婚姻的难度大大增加。当一个人在与他人频繁的交往过程中，他可能看到一种自己曾经渴望的生活，曾经希望拥有的情愫，他的内心世界便会产生激烈的动荡，他对自己原有的生活不再满足。无论是做着“城里人梦”的高加林，还是做着美国梦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他们对爱情和配偶产生更多的要求与想法，夫妻之间原有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以前趋于平淡的感情与脆弱的婚姻开始倾覆，感情危机接踵而至，各种矛盾纠纷纷至沓来，人们在滚滚红尘中意乱情迷，不能自拔。

一边是物质生活的富裕，一边是精神家园的荒芜。随着社会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一部分人开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望著外面很精彩的世界，各种淫思邪念潜滋暗长，或寻花问柳或寻找精神寄托。传统的婚姻观和性道德受到不同程度的挑战，致使一部分人丧失最起码的伦理道德，恣意妄为，在生活比较优裕的情况下走进情感的温柔陷阱，踏上一条阴森恐怖的不归之路。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社会变得纷繁复杂，在农村及周围小城镇劳动力和劳动精力相对过剩，贫富差距拉大，加之基层组织引导教育管理不力，精神文明建设相对滞后，各种丑陋现象沉渣泛起，卖淫、嫖娼等丑陋行为不时蔓延，变本加厉的婚外情和婚外性行为使得人们意识到平常的道德判断和法律裁定隐含着的某种问题。

虽然不应当让法律来铸造婚姻的铁饭碗，法律也不可能有效的制止婚外情，但无论如何，类似上述三个案例的主人公，诸如轰动华人世界的青岛姑娘纪然冰被台湾商人彭增吉的妻子杀害一案，这些引诱制造婚外情的第二者、第三者都应该受到道德与良心的谴责，受到法律的制裁。究其根源，感情是需要约束的，爱是需要商量的。没有约束的感情势必丧失理性，触犯刑律，吞噬生命与家庭；没有商量的爱必然淹没人的灵魂，泯灭人的良知。

在一个开放的和高速变动的现代社会，每天都充满了诱惑与挑战，如果我们仍然重视婚姻和家庭的传统价值，那么我们也许应当睁大眼睛，夜以继日地保卫婚姻。长期以来，婚姻所附加的过重的功利成分（收入、住房、职称、官位）正在逐渐降低，人的主体性正在凸显。人们在努力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不但清理精神家园的污秽杂物，提升自身的文化素养，道德水准，注意夫妻之间的相互沟通，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精心呵护生长在岁月土壤中的那一分难得的情与爱，守望彼此的心灵。在更大层面上以理性关照自身，关照他人，避免其它各种矛盾纠纷的产生，将焚烧生命的婚外情淬火熄灭。

中国的婚姻在整体上可以说还没有达到为爱情而爱情的地步，但人们比较高尚的精神需求与追求正一步步攀升，金钱已不是一切，人格魅力比一官半职更具吸引力，人的素质教养和道德水准成为正在加重的爱情的砝码，这最终会促使我们努力提高婚姻的质量，将沧桑岁月酿就的感情进行到底，让爱情保鲜，让婚姻稳固，让家庭和谐，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救赎之道。

夜深人静，面对浩瀚的星空与厚实的大地，张娟的触角与视角已不仅仅停留在法医本来的职业角色层面上，而是喜欢思考案例背后的前因后果，探索思考案例背后深层次的原因，触及灵魂地进行深度解剖与分析，成为全县法制教育活生生的教材。

张娟说：“探究这些背后的东西，其实跟做法医一样，寻找原因，找出线索，我喜欢这样的思考。”背后的思考，不仅让她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也让她成为一名出色的“心灵鸡汤”烹饪高手，智性而知性。

平凡的坚持：尴尬的遭遇之后

多年过去了，张娟已成长为一名临危不乱，临变不惊，缜密细腻，业务精进的出色法医。然而，回忆起当年初入警队出勘现场的惊悚场面，依然深有感触与余悸：“凡是看过现场的人，只要看过一眼，哪怕是事后躺在床上，开着灯，睁起疲惫的双眼，都会害怕黑暗的夜要将自己吞噬。只要稍一闭眼，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迸裂的头颅、残损的肢体，便会纷至沓来”。

曾经好几次，张娟都萌生一个念头：法医这事儿，离我想象的太远了，不想干了，干不了。

每个人的强大并非都是天生的。对于张娟来说，也是如此。最初的一段日子，她在做完现场勘验后，常常是害怕地将被子盖过头顶，聆听着自己狂风骤雨般的心跳。然而，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现场历验，看似柔弱的她内心开始强大起来，对尸体的恐惧一点一点减少。

对尸体的恐惧一点一点减少，可是，生活中的尴尬却一天一天地增多了。

“这么个漂亮大姑娘，干什么不好，偏要干这个：现场看着吓人，事后想起恶心”时不时的，有邻居大嫂在背后闲闲地说。

“你一个女孩子家，干啥不行，非要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有家人及亲朋好友好心好意地劝她转行。

“别跟我握手啦，你这手总摸死人的呢”。同学聚会，时不时地，有要好的同学打趣地说。虽是打趣，张娟其实知道，同学们还真的是不敢与她握手、拥抱。endprint

面对此情，张娟自然有她自己的办法，常常是“哎“的一声，在远处伸出胳膊作握手状，再嘿嘿嘿地一笑，这样子，大家也都挺开心。

就是师傅张良新与张娟之间，都有这样一种默契：如果握手，两人在握手前都会等一下，如果对方不主动伸出手来，他们是不会伸过手去的。这并非他们不懂礼貌，而是在照顾对方的情绪。

2012年，当张娟作为母校“杰出校友”来到怀化医专的校园里时，许多学弟学妹们都想上去和这个“神一般”的学姐握手合影，而张娟只是习惯性地温柔地打招呼，微笑着和他们合影，却鲜少见她伸出手来，就算是遇见学校老师，她也是敬一个标准的警礼。

“我是怕他们嫌弃我，害怕我这双手。”张娟淡淡地说。

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与风俗禁忌，工作中的尴尬更是频繁遭遇。其实，很多时候让张娟更难受的是，她要面对世人对法医工作者的排斥和厌恶。

沅陵县地处湘西北山区，全县最偏远的地方离县城有100多公里，有很多村寨出了公路还要翻山越岭步行三四个小时才能到达，如果案发在偏远山区，张娟有时就只能睡在案发地。而在当地村民和老百姓心中，死人是不吉利的，而她们这些与死尸打交道的人也同样会被认为不吉利。每次到乡村办案，张娟最担心的不是技术上的难题，而是找不到睡觉的地方。有时候，为了不叨扰当地村民，张娟宁常常不得不露宿野外或者宁愿一晚上睡在勘查车上。

按照当地的风俗，因意外死亡的尸体是不允许进民居的，许多时候张娟和同事们必须在户外进行现场解剖，一场尸检，最少都要三四个小时，情况复杂的时间更长。

2010年12月，沅陵县公安局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在五强溪镇的蒋家溪村，一户人家的媳妇被人砍死在家中。接警后，张娟与队友们火速奔赴现场。

在尸体旁边忙活了半天后，张娟又累又渴，她把手洗干净准备去附近村民家找口水喝，多次遭遇的情景再现，村民们拒绝用自己家的杯子装水给她喝，理由是怕她碰过尸体的手，弄脏了自己家的杯子，会给家里带来晦气。张娟只好捡起别人喝过的扔在地上的矿泉水瓶子，将瓶子仔细洗干净，再次向村民讨水，他们这时才勉强将茶水倒给她喝。

熟悉张娟的人会发现她有两个特殊的生活习惯：即便是在公共洗手间，洗完手她都会掬起一汪水，去冲洗自己用过的水龙头；接人待客时削个水果，她都会先问一下客人愿不愿意吃。

一次，正月初一晚上9点多，张娟一家人吃过团圆饭正坐在一起看电视，突然，接到队里的电话，说我们县城某酒吧发生一起伤害致人死亡案。接完电话后，张娟换了警服刚准备出门，八十多岁的祖母叫住了她：“大年初一就去死人现场不吉利，我不准你去。”一边是祖母的极力劝阻，一边是命案现场的急需处理，张娟当时十分为难。后来，张娟还是说服了祖母，赶到了案发现场。那天，从晚上10点一直忙到案件破获才回家。

在万家灯火团圆夜的时候，张娟却在命案现场忙碌着，谁又能体会到其中的万般滋味？谁又能真正的理解他们，尊重他们？

尽管如此，张娟从来没考虑过换个职业。“早些年我也想过换工作。毕竟自己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家庭，都有过压力。”张娟说：“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心里其实也就坦然了。”

平静的一句话背后，谁又能体会到其中的万般艰辛与坚持的特殊意义呢？

在张娟的人生信条中，“不要怕，不要悔”六个字，构成了她心底深处巍峨不倒的长城。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别人的不理解，不怕与尸体成天打着交道，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青春选择，因为她深深地知道：法医是一项要求高度准确的科学工作，需要的是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坚强的心理素质，容不得半点虚假和怯弱，同时也需要一种永不放弃的精神。法医只有具备丰富的知识，足够的胆识和坚强的毅力，加上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才能从现场细微之处发现线索，让死人开口“说话”。

坚持就是力量。做任何事情，成功者绝不放弃，放弃者绝不成功。在师傅张良新的眼里，张娟是这样的一位姑娘。“一名合格的女法医，要的不光是胆量。”法医张良新缓缓说起这位徒弟，“张娟从怀化医专毕业分配到公安局担任法医，我就是她的师父。一般法医要三年才能‘出师，而张娟却快得多。”

張良新至今还记得张娟第一次单独办案的经过。

郑家村一名农妇服农药自杀，娘家人怀疑是他杀，到公安局报案。当时死者已经下葬一星期，警方在家属要求下，决定开棺验尸。

“当时是夏天，棺木起出来后，我们需要提取尸体里的胃液做化验，确定死者死因。因为是第一次，张娟一开始还躲在我身后，不敢过去。”张良新说。

“等棺木打开，她望了我一眼，然后很勇敢的走了过去。”之所以说勇敢，张良新解释，每个刚入行的法医要克服心理障碍时间有长有短，张娟是他接触过的新手里，时间最短的一个。

“因为涉及农药，我们按规定不能戴口罩，必须要靠嗅觉判断。那是夏天啊，别说一个新手，就是老法医也得皱眉头。但张娟坚持住了，这让我有些意外。”

张良新说，这个案子之后，他认定张娟会成为一名好法医。

“做法医态度最重要。这么多年来，张娟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通过学习和思考，水平肯定和当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技术和经验可以随着时间增长，但态度却只能靠自己。”张良新说：“没有端正的态度，时间再长也不能进步。”

从背着沉重的器械走远路，到观察每一个最小的细节，需要的不仅是胆量和知识，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位法医的成就。

追忆似水年华，她虽不断地遭遇过“别跟我握手，你这手总摸死人”的尴尬；也曾有女儿常常脸上挂着眼泪问“妈妈，你怎么总是这么晚才来接我啊？”的愧疚；更少有与同为警察的丈夫“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其实，她也是父母的乖女儿，丈夫的好妻子，女儿心中慈爱美丽的妈妈。别看她在工作中整天与死尸打交道，不怕脏不怕累，然而在生活中，却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哪怕是吃一袋方便面，也要先铺上洁白的桌布。每天都要换洗衣服，洗手更是不计其数。工作之余，她还是一位爱音乐、爱逛街、爱旅游、爱运动的时尚女孩，也曾爱在QQ农场里种菜，也常去朋友的“菜地”里“偷菜”。endprint

一天又一天，她从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寻找死亡真相；面对民事、刑事案件涉及的活体损伤，一丝不苟地做出客观公正的准确判断。一年又一年，她总是跟随办案人员勘察各种凶杀命案现场，检验被谋杀或有被谋杀嫌疑的尸体，判明死亡原因、时间和性质，推断和认定致死致伤的凶器，分析犯罪手段和过程。军大坪连环杀人案，她只身一人深入到二十余米深的抛尸山洞，从被肢解的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中找出了线索；七岁幼女奸污案，她给受害小姑娘买来玩具，陪她逛公园、聊天，用母亲般的温暖与呵护，使孩子从惊恐中一点一滴地还原了案件真相；官庄投毒案，她从死者的内衣裤里找到了端倪，成功破获湖南省首例内衣裤投毒通过皮肤渗透吸收的蹊跷大案。一时间，沅陵刑侦名声大噪，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竞相报道，由此，沅陵公安被评为全国命案侦破先进公安局，奠定了在省市刑侦中的龙头地位。

“其实死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坏人！”这是温婉、安静、美丽的女法医张娟平常最爱说的一句话。

风雨为伴苦亦乐，择路前行志弥坚。朴实的话语，温婉的举止，坚毅的内心，顽强的行动，张娟，这位湘西大山深处的美丽女法医，用二十年的青春与血汗演绎了一道“巾帼神探”的别样风景；过人的才智，独特的眼光，娴熟的业务，清纯的爱心，张娟，这位直面生死与亡灵对话的年轻女法医，用死亡密码践行了“立警为公，执法为民”的神圣职责，让老百姓分明看到了一个正义降临的春天，一个最为根本的从前未来。

有一种力量叫信念

张娟出生于警察家庭，家风就是忠诚和责任。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从小父亲就教育她做人做事要有责任，对自己的国家和事业要忠诚。父亲军人出身，后转地方做人民警察。从父亲的身上，她一点一点地看到了“人民警察心怀对党的忠诚，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以及对法律的坚守”。他们以人民期盼为念，为人民利益而战，长期战斗在打击犯罪、服务群众的最前沿，耕耘在维护稳定、保民平安的第一线，用青春和热血，描绘着平安中国、法治中国的宏伟画卷。

别看张娟平静温婉的外表下，其实骨子里有着一颗倔强不服输的心。因为她的身上流着军人的血，人民警察的血。在她二十年的法医刑警生涯中，她看到自己的队友们，用忠诚的信念在群众身陷危难的紧急关头，伸手相援、义无反顾；在百姓遭遇不法侵害的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惩恶扬善；在与犯罪分子短兵相接的生死较量中，临危不惧、奋勇擒敌。

然而，选择容易，要做好却不易。常年与死尸打交道，生活没有规律，加上世俗的偏见等，张娟一度打起了退堂鼓。但她脑海中经常浮现死者家属期盼的目光。一种使命感在心中升腾，作为党员、民警、法医，应该坚守在人民群众最需要的地方，还原真相、追回公道。

1999年12月31日，沅陵这座美丽的小山城还在宁静地酣睡，人们正沉浸在对新千年即将到来的憧憬与喜悦之中。然而，在滞重的夜幕包裹之下，一场震惊山城的血案却在这世纪之交发生了：在县城建设西街卫生局宿舍旁的巷道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现场有大量血迹。

张娟与师傅李代飘、张良新及刑警们迅速赶往现场。张娟不顾现场的恐怖，与師傅一起细心勘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通过四个多小时的现场勘查检验，确定死者属于颅脑损伤，面部被钝器打击，颅脑骨折（颅内压增高）而死亡，同时其颈部和背部有多处被刺伤的痕迹，面部完全被打烂，无法辩认，系多人作案，且作案手段相当残忍。

血案打破了山城固有的宁静，血案如一个难解的谜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刑侦人员的心里。现场遗留的作案痕迹和物证都非常有限，受害人面部模糊且身上又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死者到底是谁？为何会遭遇不幸？凶手又是谁？如今又在何处？

张娟对现场留下的血迹与一把小水果刀进行了仔细化验，并对死者面部进行了模拟画像。然则通过张贴“寻尸启事”，很快确定了尸源，为案件侦破提供了突破口。

为还死者一个清白，严厉打击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12·31”专案组迅速成立。通过外围的调查和现场物证、痕迹的分析，将需要摸排的嫌疑人锁定在三个方面：一个是农村进城的，那些没有固定职业的游手好闲，年龄在15-30岁之间，经常在社会上打混财的人；二一个是对城区类似的案子并案侦查，进行普遍摸排，三一个是对突然外出人员进行摸排。

一天又一天的不分昼夜，四个多月过去了，队友们排摸出的数百名嫌疑对象的作案可能性又先后被一一排除，案件侦破再一次陷入停滞状态。

张娟看着队友们熬红了双眼，风里来雨里去，甚至是餐风宿露，心里同样一阵阵焦急与心疼。5月7日，通过技侦手段和周密布控，“12·31”特大抢劫杀人案的三名犯罪嫌疑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警方随即展开了一场跨越数省行程万里的大追捕。

5月12日，张娟的队友们来到湖南的龙山县、湖北的来凤县进行调查追捕，在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后，5月17日至25日又赶到湖北武汉市进行调查，发现数天前，案犯王俊杰、张雅静、卢自生曾到过武汉，然而又不知何踪了。

6月5日，通过周密侦查，获知三人在新疆乌鲁木齐市的消息。队友们昼夜星驰，在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五大队的通力协作下，于6月8日凌晨在乌鲁木齐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将三名穷凶极恶的案犯全部抓获归案。

历时半年，跨越数省，行程达万余里的大追凶、大围捕终于圆满地划上了一个句号。队友们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类似的例子，不胜计数。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队友们迸发出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强大力量？答案是——信念与忠诚。

因为信念与忠诚，队友们在群众身陷危难的紧急关头，他们伸手相援、义无反顾。因为信念与忠诚，在百姓遭遇不法侵害的危急时刻，他们挺身而出、惩恶扬善。因为信念与忠诚，在与犯罪分子短兵相接的生死较量中，他们临危不惧、奋勇擒敌。在血与火的磨砺中、在生与死的考验中，队友们生死面前不退缩、千难万险不放弃，用血肉之躯奏响了一曲曲荡气回肠、感天动地的英雄赞歌，以信念与忠诚铸就了人民警察的永恒警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