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关系的新一轮调整与重塑
2018-01-22
大国关系历来是影响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决定性因素。在涉及国际体系和平与安全的重大问题上,大国发挥着特殊的作用,因而,同主要大国建立和发展稳定、均衡、友好的双边关系,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内容,也是命运共同体得以形成的重要保障。当前,在国际体系转型和各大国寻求内政外交变革的背景下,大国关系进入了新一轮调整重塑期。尤其是特朗普政府就任以来,美国大幅调整对外政策,成为牵动大国关系变化的最大变量。
中美关系:在竞合博弈中平稳前行
2017年的中美关系总体稳定,不仅实现了从奥巴马时代向特朗普时代的平稳过渡,而且开创了两国互利合作的全新局面。
从历史经验看,美国国内政治权力更替会给中美关系带来波动。在特朗普竞选期间和执政初期曾有过大量对华不友好的言论,特别是在台湾问题上冲撞了中国的政治底线。经过中方的坚决斗争和双方积极沟通,中美关系逐渐复位。
总体看,中美元首2017年保持了密切顺畅的沟通,年内实现互访,并多次通话通信,不仅建立和加深了彼此之间的了解和友谊,而且为双边关系发展进行了战略规划和政治引领。中美围绕外交安全、经贸合作、人文交流、执法及网络安全建立起四大高级别对话机制,成为新时代中美关系发展的重要助推器,对于有效管控战略分歧,增进政治互信,拓展合作领域具有重要意义。在经贸问题上,中美继制订出百日计划并取得早期收获之后,又在特朗普访华期间签署了总金额超过2500亿美元的商业合同和双向投资协定,推动中美经贸合作向更大规模、更高水平、更宽领域迈进。在朝核问题上,中美再次确认致力于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目标,强调通过对话谈判推动朝鲜半岛核问题的最终解决。
当然,中美之间的矛盾和分歧仍然存在。由于中美贸易逆差短期内难以解决,美国发起了多项针对中国的贸易调查和投资审查。特朗普对和平解决朝核问题正在失去耐心,美国军事干预的可能性日益上升。美国军舰以“航行自由”为名数次穿越南海,不断挑战中国在南海的主权和海洋权益。在事关中国领土完整的台湾问题上,美国国会也是动作频频,可能引发中美关系严重倒退。在特朗普高调宣扬“印太”战略的背景下,日本、印度、越南等第三方因素对中美关系的干扰同样不可低估。
由此可见,竞争与合作并存是中美互动的基本性质。两国关系能否保持健康稳定发展,关键在于双方能否登高望远,抓大放小,在控制竞争面的同时不断增加合作点,推动中美关系始终朝着互利共赢的方向前进。
美俄关系:高烈度竞争与低限度合作并存
冷战结束以来,美俄关系跌宕起伏,既经历了冷战结束初期的相对和谐,以及“9·11”事件后的短暂蜜月,也出现过因北约东扩、“颜色革命”和导弹防御系统部署而导致的激烈对抗。乌克兰危机的爆发使美俄关系降至冷战结束以来的历史低点。随着俄罗斯对叙利亚内战的介入,美俄之间的战略较量从东欧延伸至中东。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曾多次向普京隔空示好,执政以来也曾尝试“重启”美俄关系。然而,由于两国战略利益冲突和各自国内政治的制约,美俄关系转暖的预期频频落空。从战略利益冲突看,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从未放弃对俄国的地缘政治挤压和意识形态渗透。反过来,俄罗斯将反制美国作为其捍卫国家利益、维护大国地位的基本方针。从美国国内政治环境看,美国的政治和战略精英对俄罗斯存在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通俄门”事件持续发酵,反俄已成为美国政坛上“政治正确”的重要标签。
在此背景下,2017年的美俄关系总体上延续了过去几年的紧张态势。在欧洲,两国在乌克兰问题上的立场依然尖锐对立。俄罗斯继续支持乌克兰东部民间武装,美国也强化了在东欧地区的战力部署,两国军机军舰在波罗的海频频发生对峙。在中东,美俄围绕叙利亚战场主导权和战后秩序安排的争夺趋于白热化。美国在打击“伊斯兰国”的同时,发起了针对叙利亚政府的军事行动,俄罗斯则加强同伊朗、土耳其等国的战略协调,继续支持巴沙尔政权。除军事较量外,美俄之间还展开了外交领域的相互制裁。奥巴马在离任前,以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为由,下令驱逐35名俄驻美外交人员。随后,美国国会又通过了旨在限制俄罗斯能源开采和出口的制裁法案。俄罗斯则宣布削减美驻俄使领馆工作人员以示回应。美国则关闭了俄驻旧金山总领馆以及驻华盛顿的商务代表处。一年间,美俄两国的外交攻防战令人目不暇接。
尽管如此,“斗而不破”仍然是美俄关系的底线。特朗普的政策重心全面内调,无意全面挤压俄罗斯。俄罗斯针对美国的一系列动作并非主动进攻,而是不得已的战略反击。同时,两国领导人都在努力寻求关系转圜的契机。在G20汉堡峰会期间,备受关注的“双普会”得以实现。特朗普和普京就叙利亚、乌克兰、网络安全、反恐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并取得一些共识。在越南APEC峰会上,特朗普和普京没有举行正式会晤,但利用合影机会进行了“热烈交谈”,双方还共同批准了继续共同打击“伊斯兰国”的联合声明。
可以预见,未来的美俄关系既不会握手言和,也不会重回冷战,高烈度竞争与低限度合作将成为美俄关系的常态。
美欧关系:在争吵羁绊中相互调适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美欧关系是美国全球联盟体系的支柱,也是欧洲寻求安全保障和价值认同的基石。冷战结束后,美欧对国际格局和安全威胁的认知不尽一致,在诸多具体议题上也龃龉不断,但跨大西洋联盟总体上依然坚固稳定。然而,特朗普的上台使得美欧之间的裂痕不断加深,跨大西洋关系变得波涛汹涌。2017年,欧美关系经历了“特朗普效应”的震荡,双方在防务、多边贸易、气候变化、难民等问题上疏离明显。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曾经多次怒怼欧洲盟友,批评他们搭了美国的便车,声称北约“已经过时”。就任总统后,特朗普继续向欧洲盟友猛烈开火。在安全问题上,特朗普指责欧洲盟友军费开支严重不足,催促其交纳“保护费”。在经贸问题上,特朗普指责欧洲盟友尤其是德国,通过操纵汇率获得了不公平竞争优势,威胁对销往美国的德国汽车征收高额进口税。在欧盟事务上,特朗普放言“欧盟只是德国的工具”,称赞英国“脱欧”伟大,断言默克尔的移民政策是历史性错误。
美欧之间的多重分歧在2017年5月的特朗普首次欧洲行中得到充分展现。在布鲁塞尔北约峰会上,特朗普拒绝北约宪章第五条规定的集体防御承诺,要求欧洲盟友补齐拖欠的巨额军费,并增加各自的国防预算。特朗普的“催债外交”导致北约峰会不欢而散,美欧之间的嫌隙进一步加深。在七国集团峰会上,欧洲大国集体劝阻特朗普在全球气候问题上回心转意,但不愿承担国际责任的特朗普一回到美国就宣布退出《巴黎协定》。特朗普的我行我素让欧洲忧心忡忡,默克尔直言“美国不再是可靠的伙伴”“欧洲的命运要掌握在欧洲人自己手中”。
当然,特朗普针对欧洲的言行旨在敦促欧洲盟友分担更多的国际责任,而非放弃美欧同盟。欧洲对特朗普的态度不是想要疏远美国,而是担心华盛顿的安全承诺不再有效。就在特朗普针对欧洲不断“放炮”的同时,美国的建制派高官一次次访欧以安抚倍感不安的盟友。毕竟大西洋联盟形成已久,共同的价值观和广泛的经济社会联系已成为美欧之间割不断的纽带。更重要的是,在应对非西方世界兴起、维持垄断性国际规则方面,美欧之间的共识远远大于分歧。
从这个意义上讲,特朗普时代的美欧关系会有裂痕,但不至于分道扬镳。双方会在争吵羁绊中相互调适,努力寻找新的利益均衡点,长期以来“美主欧从”的大西洋联盟有望得到重塑。
总之,当前大国关系正在超越过去非此即彼的零和逻辑,呈现出竞争与合作交织、借重与防范并存的复合性特征。大国之间既有对抗、冲突的一面,又有合作、协调的一面;对抗中留有一定的回旋空间,合作中伴随着深刻的相互猜疑。展望未来,大国力量将在交融碰撞、斗而不破的格局中继续分化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