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场记事
2018-01-22张青平
文 张青平
我的故乡在安义县万埠镇文埠村。离家多年,有关故乡的记忆大多散失,寻不到踪迹。但只要一看到电视里的乡村风景、金色稻谷,我就想起故乡的禾场,一点点思绪也浓起来,孩童时的故事也清晰起来,直让我沉醉其中。
禾场是村民们用来碾压稻谷、暴晒杂粮的地方,也是码草垛的场地。我们蛟港村小组的村前村后各有一个禾场。禾场四周环绕着村里的水田。禾场比水田高出1~2米,呈不规则形状,这样不至于下雨时积水,就算涨水时,也不会很快就被淹没。两个禾场都有一条大路连接村里。每年,一茬一茬的庄稼会在这里加工,然后被运到各户的粮仓里。可以说,禾场是个聚宝盆,连接着村里,连接着乡亲们的心。就算在深夜,禾场要是有什么动静,村里也会醒来一大半的人。
农忙时,禾场成了长辈们劳苦的天地,我们也会被叫过去搭把手。我右眼眉角留下的疤痕就是那时候帮着牵牛被牛角顶的。事故怎么发生的,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也许是我无意中惹怒了牛吧。我只记得自己被众人簇拥环抱着在一间小木房里,伤口上被撒了很多白糖来止血,怎么缝合的都记不清了。伤好后,农忙也结束了,平整光溜的禾场又是我们踢房子、打珠子、跳皮绳的乐园了。
乐园名副其实。错落的草垛是我幼时和伙伴们玩耍的天堂。捉迷藏、推铁环、打土仗……许多趣事都发生在这里。那时,我们玩得有些过分,禾场的草垛里记不清被我们放过多少回火了,有做土饭时不慎引起的,有顽皮故意放的。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小我4岁的女孩放的一次,她和她堂哥被熏得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火堆里。幸好大人们及时赶到,她娘从火堆里把他们拉出来,出来就是一顿又爱又恨的打骂。全村老小用脸盆、水桶打水灭火的场景令我印象深刻。我和玩伴们都被那次大火彻底教育了,再也不敢玩火了。
禾场的功能也不限于处理粮食和儿童玩乐。在禾场四周的边角地里,村里的妇人们用篱笆围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里面种着各家常吃的蔬菜。菜地不仅被她们操持得整整齐齐,而且有规划地种上四季的蔬菜,一年到头满是绿色。我和伙伴们那时虽然都很闹腾,但不管这些地里的菜多美、瓜多甜,都绝不敢去偷摘。这些篱笆圈住的菜,少了一瓜半叶,妇人们都是知道的,好像做了什么记号似的。一旦有人动了手脚,她们刺耳的骂喊声会伴着晨起的鸟叫响彻村里。她们是小气鬼吗?不是的,她们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心血,怕蔬菜被糟蹋。村妇们是非常热情的,只要是家里要吃,都不分彼此,打过招呼就不会拒绝。
年复一年,青春年少的戏终有演尽的时候,我和伙伴们各奔东西。农村也不会永远是那个农村,禾场也难免迎来荒废的日子。村民们渐渐富裕起来,家家起了平顶楼。楼顶晒稻谷显然比禾场更好,禾场就被搁置起来了。后来,传统的耕作方式被兴起的各种农机代替了。现如今,农村土地兴起了集中流转,不少禾场被铲掉以连起大片的水田……
近日,听闻村里的两个禾场都还在,保持着原先的轮廓,只是往来的人半晌都难遇上一个,我回去看看的念头重得紧,但生活被各种事情交织着,未能如愿。想来,我在变,事在变,世在变,就算禾场逃掉了轮替变迁的格局,原来的景象终究是回不去了。我惦念的也不只是禾场,而是那些人、那些事。想到此,我心里轻松了许多,就任其惦念如常,谨以此文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