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斧

刘博文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天空中飘起灰蒙蒙的雨丝，没有孤烟，没有落日，却有长河，确切地说是长河帮。不远处就是长江，每年的七八月份都会涨水，也就是俗称的汛期。一大早，大师兄李行就带着长河帮帮众聚集在此。

七月初八，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今天是师傅的冥寿。一年前，师傅就是在这里被薛鬼暗算的！李行不疾不徐地說着，目光指向了右侧的树林。

哼，咱们长河派可不是吃素的，若不是薛鬼那小子暗算在先，师傅他老人家又怎会中计，只要薛鬼敢来，今天必要他成血鬼。

住嘴，师傅临终前告诫咱们的话，难道大家都忘了吗？李行怒吼。

师傅临终前只说过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的意思连三岁小孩都晓得，可师傅被人杀害，此仇不报，长河帮有何面目在江湖立足？

李行紧握双手，任雨滴落在脸上，也不擦拭，缓缓道，师傅虽然去了，但遗训还在，所以，今天我们只管送好师傅最后一程，谁来捣乱，都不要发生冲突。

四下立时变得沉默而肃静，没有任何人回嘴，江湖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长兄如父，师傅不在了，大师兄就可以代表其执行帮中事务。

清晨，江面惊涛拍岸，正如长河帮众每个人的心情。

说不怕是假的，薛鬼江湖上人称“不人不鬼”。他的武器是一把琵琶，传说中只要听到了他的催命十三弦，就必死无疑。

近十年来，关于薛鬼的传闻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传越多。他最近一次露面是在半年前的泰山法会上，孤身一人与三大颠手一战，竟然全身而退，老颠和尚也因中了他一击而丧命，没死的颠道士颠乞丐也仅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着。

风声呼呼，突然，从岸边密林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要轻举妄动！李行低喝。

话音刚落，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从树林里穿行而出。

好身法，武当梯云纵，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小子，看你们的装束，是两广长河帮的吧？

不错，长河帮李行！

哈哈……中年汉子大笑三声，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叫李显出来。

李显就是长河帮前任帮主。李行心里琢磨着，师傅的死整个中原武林都晓得，他专程来找，一定没有好事。

师傅已经去世，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我是长河帮的大师兄。

话音刚落，中年汉子的脸色就变了，他一把抓住李行的袖口，自言自语地说，没理由的，李显的身体那么好，才一年的时间，他绝不会死。

怎么没理由？李显那老小子，去年就死了！

一个陌生而又尖刻的声音传来，大伙的目光一起转向密林，只见从树上，飘下一个人鬼难分的身影。他的背上反背着一只特大号的琵琶。

阁下又该如何称呼？

好说好说，江湖上人称“不人不鬼”的就是我！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薛鬼，你还敢来！

当然要来，我要亲眼来送我手下败将最后一程呀，还记得去年的今天，我就对李显说过，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他当时还不信呢。

李显当真死了？

不错，死在我的手下！

死在你手下？瞬息间，中年汉子突然以一种谁都没见过的身法接近薛鬼，待大家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扣住了薛鬼的命门。

杀气在无形之中，惊走了树林中的百余只飞鸟……

小子，你根本就不是李显的对手！中年汉子在飞鸟鸣叫中把手收回，原来他是在试薛鬼的功夫！

你师傅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七月初八。

难怪，难怪！大哥，是我害了你呀！中年汉子的眼神中有了几分忧伤。

前辈，此话怎讲？

去年的七月初七，我被黑道众人围攻，身负重伤，是李显冒死把我救出，又以他独门真气为我疗伤，我才得以恢复健康。

难怪李显与我交手时斧子在最后一击时却差了一丝力道，原来……薛鬼狂吼道，我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谁想到，我是个胜之不武的小人！他突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金光灿灿的物什，反手重重地朝自己的头上劈下……

落日斧，师傅的独门兵刃，原来在他手上！长河帮众顿时群情激昂，没一人出手相阻，让薛鬼一命偿一命吧。

偏偏，又是一阵风掠过，那个中年汉子举手投足间，一颗石子激射而出，“砰”的一声脆响，薛鬼瞪大了双眼，落日斧居然被石子击落，斜插在树头上。

我大哥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走吧！

薛鬼惨然一笑，解开背上的琵琶，面向江水长跪，一曲哀怨的琵琶声伴随江水，流淌远方。

落日映照在江面上，那以后每年的汛期，长江上总会飘来哀伤的琵琶声。人过中年的李行每每听到那琵琶声，都会拿一罐辣酒，奔赴而去……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