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电影导演

托马斯·福斯特

为什么有时候最好避免关于电影的讨论，因为这种讨论是如此戏剧化。就像人们说的，各有所好，无所计较。这也是你对某部电影的欣赏、解读和理解只属于你的原因。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权利。此外，我们想超越品味与价值的判断，比如好或坏，最好或最坏，所谓最好的十部或五十部或一百部电影。一旦超越了等级、赢家和输家的话题，讨论会变得更丰富有趣。不用说，争议也会变少。

关于一部电影，有些东西我们的确能达成共识，像结构、技巧、方式、镜头设计、配乐之类。当我们试图分析这些元素如何影响电影的意义时，事情才真正复杂起来。电影让一位新歌手翻唱了老歌，而没有使用原唱的版本，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场景是在一间微微掩着门的房间里拍的，而没有选择门完全打开或关闭的房间，是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个镜头里，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动？这些问题是趣味的来源，而趣味是我们研究艺术的原因。我们对游戏感兴趣，而艺术——电影、文学、诗歌、戏剧和剧场艺术、油画、素描、音乐及舞蹈——为我们提供了游戏的契机。思考它们也是同样的道理。我知道，在我们所受的教育中，倾向于将思考与工作联系在一起，那主要是因为无论在小论文、考试还是突击测验中，我们必须出示证据来证明大脑确实思考过。这往往就不那么有趣了。但你现在是自己做主，可以自顾自地思考。那么就去想吧。留心你的想法，以拥有它们为傲，毕竟它们是你的。

我们真的要为这些问题纠缠不清吗？比如举例来说，《骗中骗》是否比《拉格泰姆舞曲》更好地运用了拉格泰姆音乐？或者《阿拉伯的劳伦斯》中的广阔空间是不是比《日瓦戈医生》里的更广阔？也许某个时候会，但不是现在。有个可以进行品位与价值判断的时机，通常是我们看完电影走出来的时候，这时我们可以说：“（在这里插入著名评论家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沒看懂这部片子。”尽管如此，当我们想认真思考电影或理智地讨论时，并不想停留在肯定或否定它的层面上，还有很多更有建设性的东西可以说。即便如此，也要坚持自己的立场。谁能比你更能说出你的想法？有些咄咄逼人的家伙会用看过多少有名的或是年代久远的或是晦暗难解的或是外国的电影来吓唬你们，好在争论中取胜。但最终，你是否看过英格玛伯格曼《第七封印》中马克斯冯赛多饰演的骑士和死神下国际象棋的场景并不重要，你是否完全理解黑泽明导演的《罗生门》中的故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上了你的经验、你的见解、你的专业知识来分析某部电影。

你应该注意到了我看似在建议你导演自己的电影。从经验、经费和其他可能存在的原因来看，这并不是能大规模实现的事情。想想看，如果有五六十亿人开始拍自己的电影，我们将会不知所措。是的，当我用“auteur”一词指代导演时，通常是指那些著名导演，特别是那些作品的风格和技巧看起来协调统一的导演。但为了充分理解这个词的内涵，我们需要追溯到它最初的意思——作家。法国评论家最初用这个词来指代那些“创作”了他们的电影的导演，就是说，他们是有创意的权利人，将自己独特的印记烙在了电影上，而其他人，从摄影师到剧组餐饮负责人的助手都要服务于他们的构想。现在人们说起这个词，指的通常是这层意思，你可以注意一下我在讨论中处理电影名字和导演姓名的方式。但这存在一个问题——

我们走得还不够远。

诚然，导演创作了出现在银幕上的作品。这留给我们一个问题：之后会发生什么呢？观众是被动地接受那个“文本”，还是积极参与到导演实现的构想中来？我在这里用 “文本”一词是经过考虑的。我们欣赏电影就像读书一样。我们的交会点，创作者的作品与我们的想象相交的界面是银幕，它起到了承载着文学作品的实体图书（或虚拟图书）的功能。这就是那个界面的意义——它本身并没有意义。只有当观众加入，文本才能活过来。观众像读者一样，所做的不仅仅是充当整个流程的最后一环。他们发展了文本的意义，决定什么元素加起来能够成为某种象征或隐喻。创作者也许会认为某趟旅程象征着某种探索（或诸如此类），但除非有一位读者或观众赞同他，他的想法才算是对的。如果一部文学作品唯一的受众就是创作者本人，那它本质上就没有意义，因为只有一位观众会导致判断力不足，活力不足。但第二位观众与作品相遇时，作品便活了起来。

观众这份责任很重大，但我相信你能胜任这项任务。做一名读者——任何创意作品的读者——是一项想象活动。那当然需要技巧，要理解那种形式，懂得那种形式的语言，注意细节，集中精神。你已经具备这一切了。能看到这里，说明你能集中注意力，而且已经掌握了电影语言的语法。剩下的就是把你的想象力和智慧一起运用到要看的下一部电影里。那部电影原本属于别人，把它变成你的吧。那和其他人的版本都不一样，这很不错，应该说非常不错。去拥有那部电影吧。

从电影的“语法”写起，福斯特讲解了电影的画面、框架、剧本、配乐等等，并用经典及当下的影片来论证他的观点，所选片目主要来自美国电影学会“百年百部影片名单”。用二十堂课梳理电影的各种元素，带我们踏上欣赏电影之旅。

对小说、电影、戏剧、诗歌等各类文学作品，进行了一次新的梳理，告诉我们迈向文学探索之路上找到“蘑菇”，是多么容易且富有乐趣。借助作者阅读文学的3件法宝、20多个小诀窍、300部作品的赏析，丰富你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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