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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写信的日子

2018-01-19□老

职工法律天地 2017年23期
关键词:发信苇岸父子

□老 愚

整理书柜,无意间掉出一只信封。瓤里装的是已故散文家苇岸的短信,讲述他读托尔斯泰关于乡村问题的感想,说他准备周末进城,不知可否见一面。他住昌平,我在六铺炕,相距60多公里。上世纪80年代的联系就是这样,大多靠信件。电话还是奢侈品——某种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使用,单位里的电话看管甚严,私用不方便。

写信,发信,等信,回信,在那个年代,几乎是一个外省青年的核心精神活动。人到哪儿,信到哪儿。所以,见面要问对方单位、地址。那时候,跟家人的联系就在一张薄薄的书信上。一来一回,就得七八天甚至更长,从发出家信到接到回信,做儿子的那颗心就悬在空中。时间和距离,在那时候是真实存在的阻隔。关山万里,望穿秋水,描述的就是相互思念的状态。

父亲写在信纸上的那些简单的话,慰藉着我干涸的心。弟弟妹妹的信,让我感到他们的成长。给父母写信,其实颇费思量。孤独,苦闷,自然不能说,至于对前程的忧虑,担心女朋友变心之类状况,那就更不能下笔了。报平安,寄钱,问安,这几乎是全部内容。

写信经常产生误会。大三时,不知从哪儿看到一篇文章,鼓动年轻人与父母交朋友,我效仿写了一封家书,父亲龙颜大怒:父子就是父子,朋友是朋友,混淆不得。信易于产生错觉,以为文字呈现活生生的人,娟秀的字迹,温婉的话语,常常弄得人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做起春梦。某一天,接到联欢过的医学院女生的信,我立时幸福得晕过去:我命中期盼的那个人来了?看到她真人瞬间,我便崩溃了——这不是我要的!我无法把脑海里的女神跟眼前其貌不扬的人挂上号。

然而发信依然是每天最快乐的时刻。给女友的信,喜欢写“亲启”,落款必有“内详”,生怕邮递员轻慢了。那时信件往来有规矩,写好信,得敞着口,等服务员揣摩无违禁品,称毕重量,才能封口。用唾沫润湿邮票背面,端端正正贴在邮政编码下方,往邮筒里轻轻一丢,心也就飞走了。

那个年代,最怕哪一天突然收到一个厚信封,因为里面极有可能装满了你写给某个友人的信,这往往意味着你们之间的一切都宣告结束了。所以,经常会看到有人在烧信,痛快地在公厕里燃了,然后一踩开关,“哗”的一声告别了友情或爱情。也有感情细腻的,会在院子里的柳树下毁灭记忆,然后挖一方浅坑,把灰烬埋在里面。那个时刻,夕阳含悲,主人脸上一定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苇岸辞世近13年了,他留下了薄薄一册《大地上的事情》,也可视为他写给这个世界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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